她相信老天還是仁慈的，至少冥冥之中，還有一條線，牽引着她們————
來喜回到大廳裡去的時候，人羣已經不見了趙四海和蘇鼎，她心下一秉，知道他們肯定是在書房裡議事了，以她對趙家大宅的瞭解，二樓是少有人上去的，樓梯直上拐角處就是趙四海的書房，再過去一點就是王曼雲的臥房，反之就是翠菊的臥房，二樓上還有個小房間，供客人臨時休息用的，來喜往樓梯口看去，那裡果然守着個人。
來喜定了定神，狀似不經意地碰了碰旁邊站着的人，那人酒杯裡的液體，一下就傾了她一身。
“哎呀，這可怎麼辦哪，真是不好意思。”那位太太看起來像是老實人，對着來喜不斷地說着抱歉。
目的已經達到，來喜輕綻淺笑，“沒什麼，我去清理一下就好，不礙事的。”把話說完，來喜就朝着樓梯口走去。
不意外的，那人上前一步，攔住了她，“明珠小姐，不好意思，鼎爺吩咐了，沒他命令，任何人不得上去。”
來喜挑高了眉來，冷了一張臉看他，“我的衣服不小心給碰髒了，我現在要上去樓上清理一下乾淨的衣裳，你們既然知道我是誰，還不趕快放我上去。”現在這刻，她只能先搬出翠菊的名號來壓壓他了。
“明珠小姐，我也是依令辦事，請你不要爲難我。”他的臉色有些難看，對着來喜的語氣軟了些許。
來喜一聽，語氣更是強硬了幾分，“好，我不爲難你，但是你應該知道，今天是趙老爺的生辰，我是他的特殊賓客，等下的舞蹈，我肯定是要陪他跳的，就連你們鼎爺，等下的舞，說不定也是要跟我跳的，我穿着這件髒了的衣服，要是落了他們的面子，我就唯你是問。”
知道來喜所言不假，那兩人一臉的猶豫不決，權衡局勢，想了想，讓了一步，“好吧，不過明珠小姐你畢竟不熟路，換了衣服就快些下來，千萬不要到處走。”若是不小心打擾了蘇鼎和趙四海的談話，他吃不了兜着走。
一見到那人願意放行，來喜的態度微微好了一些，“那是自然，你方便我，我自然不會讓你難做，待等下跟鼎爺跳舞，我肯定在他面前爲你美言幾句。”
聽到來喜這麼說，那人面上馬上就有了喜色，“謝謝明珠小姐。”他站在一邊去，讓開路來。
她面上從容一笑，纔是踏上階梯，心就開始急速跳動起來，緊張得連手心都冒了汗，她沒有多少時間，眼下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因爲本身對趙家大宅就極爲熟悉的原因，她上了樓，環視樓下一週，確定沒有任何在注意着她，腳一拐，閃進了暗處，那書房門口還站着一個人，她一下就急了起來。
怎麼辦怎麼辦？她的手冰涼一片，腦子裡不斷思考着各種辦法。
現在若是折回去，白白錯過了這樣的機會，她說什麼都不甘心，沒辦法了，死就死吧，她壯了壯膽，步了出去，那看門口的人一凝，看清來人，走上前來，“明珠小姐，請問有什麼事嗎？”
“哎呀，總算見到有人了，是這樣的，我的衣服髒了，想上來清理一下，可是一上來呢，道道門都一樣，分不清哪裡是哪裡了，你知道休息間在哪裡嗎？”她綻放出最迷人的笑容，滿意地看出那個看着她稍稍呆愣了片刻。
聽完來喜的人，那人顯然也爲難起來，“這……我也不太清楚……
”
果然……來喜興奮到手心都在顫抖，馬上又開了口，“這樣啊……可是我的衣服……”她苦惱地皺深了眉頭，拉了拉微斜的領口，“這粘膩膩的衣服穿在身上可真難受……”
那人盯着她心口那大片裸 露的肌膚，眼睛都忘了轉。
“這樣吧……你能不能下樓去幫我找個人來……”那人一聽，堅決地搖了搖頭，“這可不行，鼎爺吩咐了我一定要守在這裡。”
“傻瓜。”來喜嬌嗔，將手搭上那人的肩，“樓下不是還守着個人嗎，除了我還能有誰上來，再說了，我一個弱女子，也礙不了什麼事，就算鼎爺和趙老爺出來了，見着你不在，知道你是給我叫去跑腿了，肯定不會責怪你的，是不是？”
想着來喜這麼說也有些道理，那人明顯還是猶疑了，“還是不行。”
“那算了。”來喜扮作有些發怒的樣子，“你不就是怕鼎爺責怪你嗎，我現在就去敲門，叫他派你去幫我找人，反正是你先不肯幫我的。”她跨前一步，那人急了，馬上將她攔下來。
這裡面的趙四海和蘇鼎，哪個他都得罪不起，驚擾了他們，鼎爺肯定怪罪下來。
“好好好，明珠小姐，我這就幫你找人，你在這裡，千萬不要走開。”怕是要耽誤時間，那人三兩步就跑開了。
成功地解決又一個麻煩，來喜用手拍拍自己的心口，馬上有了一種柳暗花明的感覺，沒有時間多想，她輕了腳步，接近到書房門邊去，周圍安靜得能聽到她自己的心跳聲，她捂着心口，小心地將耳朵貼上紅色木板大門。
細細碎碎的談話聲從裡面傳了出來，來喜稟神聽着，生怕聽漏一個重要的字眼。
“趙老爺，晚上的這批貨可是最後一批了，你可要小心看着，千萬別出什麼差錯了。”門的裡頭傳來蘇鼎的聲音，一聽到蘇鼎提到那批貨，來喜的心都懸了起來。
“那是自然，鼎爺吩咐的事，我肯定能辦好，只是鼎爺，那拋球場的地皮你不去爭，整副心思都放在這批貨上，萬一給那杜先生鑽了空子，這地皮要是早了一步到他手上，就不好辦了。”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不去跟杜狐狸爭，自然有人幫我跟他爭，眼前這批貨是關鍵，要是我們成功地拉攏了日本人，有日本人在背後幫我們撐腰，那杜狐狸就是有再大的能耐，也不敢跟日本人作對。”來喜一驚，耳朵裡聽得清清楚楚是日本人沒有錯，原來這蘇鼎想拉攏日本人來打擊杜先生。
門裡傳來趙四海的笑聲，“鼎爺真是深謀遠慮，日本人要是肯幫我們爭地皮，杜先生拋球場的事一敗，元氣大傷，這商會主席的位置，就非你莫屬了。”
“所以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搞定那批貨的事，待全部貨物齊了，我再約個時間，找泉石少佐出來交手，這事情就算圓滿了，所以在這之前，務必是萬分小心。”
“不知鼎爺將那批如此重要的貨放在哪裡呢？沒有……我只是想，這麼重要的貨，萬一被青幫的人發現了，可就麻煩了。”
“這個你就不用費心了，那貨安全得很，我派了一個信得過的人跟着，不會出問題的。”
“那好，關於這最後一批貨的出貨時間……”聽到關鍵的字眼，來喜屏息，連氣也不敢喘，就這樣凝了神聽着。
二樓的長廊裡忽然細碎的腳步聲，來喜心下猛
地一大跳，然後聽見不遠處傳來一個怒氣衝衝的聲音。
“什麼東西，我上我自己的房間還得給他攔着，真以爲自己多了不起，做到死還不就是一個看門的。”毫不客氣的咒罵聲響了起來，來喜聽清那人的聲音，臉色一白。
王曼雲……居然是王曼雲……
王曼雲要回房，肯定會經過趙四海的書房，到時候見到她在這裡，她怎麼解釋，蘇鼎和趙四海肯定都要對她起疑心的。
來喜，鎮定，鎮定，不要慌……一慌，就什麼都沒了……
她的手不自覺地顫了幾顫，那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纔是一拐了角，王曼雲就怔住了，繼而皺深了眉頭，瞪着她，“季明珠，你在這裡做什麼？”
該死的居然是她的腦子完全放空，居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瞬間慌得不知所以，心神驀地就窒住了。
“哎呀，明珠小姐，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一個溫軟的聲音響起，來喜循聲望去，纔是見着那鵝黃 色的倩影不知什麼時候閃到她面前來了。
翠菊親熱 地挽起她的手來，“都怪我不好，沒想到你不認識路，我的房間在那邊，不在這邊，走走，我帶你去換套乾淨的衣服。”她面帶笑意，看着王曼雲，“姐姐若是沒有事，我帶明珠小姐回房了。”
剛纔若不是在樓下遇上一個自稱是季明珠派下來的人，她瞭解了一下情況之後不跟上來，此時也斷斷沒有那麼巧幫季明珠解圍。
看着翠菊和季明珠這麼親熱的模樣，王曼雲眉間的怒意又重了幾分，“你們兩個還真是投緣，果然是物以類聚，怎麼樣的貨色勾搭怎麼樣的人。”
“姐姐這是在誇獎我嗎？我自認可沒有明珠小姐那麼漂亮。”翠菊誇張地掩了脣笑，似乎是真的沒聽出王曼雲的諷刺。
來喜一見到剛纔看門的那個人上來，心裡大約也明白也怎麼回事，若是那人找到的不是翠菊而是別人，現下就百口莫辯了。
她想冥冥之中一定是有一條線在牽引着她們，老天安排每件事的發生，都有它的道理，它讓翠菊，李安遠和她越走越遠，卻還是將他們緊緊聯繫在一起。
“明珠小姐，我們走吧。”翠菊拉過她，側過頭來看季明珠，若有所思的樣子。待到走遠了，來喜心裡鬆了重重的一口氣，便對着翠菊道謝，“謝謝你。”
“不用謝。”她斂了眉，眼裡有了深深的笑意，“因爲我跟你，都是有同樣目的的，不是嗎？”
她像是一下就將來喜看穿，又彷彿什麼都沒有看透，來喜不敢去猜測翠菊話語中的意思，所以也沒有答話。
因爲王曼雲的出現，她沒能聽得到具體的出貨時間，但今晚的宴會，也算是收穫不少，至少知道了蘇鼎要拉攏的是日本人，還有林懷弦，也跟他們有些關係，這些事情，她要早些告訴季衍纔好。
宴會散下，已經是深夜時分，趙四海和蘇鼎都不見了人影，來喜喝了不少的酒，纔是推下了趙四海派來送她回去的人，從趙公館步了出來，便見得不遠處的燈光下，季衍站在車旁，明顯是在等她。
她纔是剛剛在趙公館有驚無險地兜了一圈，現下出來見得季衍在外頭等她，知道有個人在擔心她，在這樣泛着冷意的天，心上馬上沒了一絲絲的暖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