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清早,將軍府的後院就開始熱鬧了起來。大太太崔氏、二太太羅氏攙着將軍夫人坐了正堂,二、三、四、五、七夫人立在了二太太身後,下邊兒站了三位將軍府小姐,全是低眉順目。但細細看去,卻看得出些名堂——顧佩佩低眉思索,顧嬌嬌神情不寧,顧瑤瑤卻是面含喜色,一派成竹在胸的樣子。
這種場面孟羅衣是一定要避開的,昨日她也跟崔氏說了,自己到時候不會露面。此時孟羅衣正帶了巧娘在奴僕中大大方方地出了角門,到繁華的街市上行走起來,決定今兒就耗在外邊兒等天黑了再回去。
孟羅衣打算地極好,玉恆被她留在府裡,而她只揣了一些銀子出來,考察市場來了。
孟羅衣是個運動員,但也算是修過營銷學,會些基本的記賬算賬的本事,數學成績也不算太差。自己本錢有了,靠山也有了,該是時候爲自己存點兒家底了。所謂手裡有糧,心裡不慌,握住金銀能有點兒底氣。即使以後自己對楚戰來說沒什麼用處了,有點兒銀子傍身也是好的。
至於今日將軍府裡上演的爭鬥大戲,她沒心思看,但如果所料不錯,結局她也一早看透了,沒什麼擔心的。回去以後聽玉恆細說即可。
就這樣逛了一上午,去了幾家繡品店、成衣鋪,在街邊吃過午飯,出來時正好看到一家名爲雲羅坊的繡坊。孟羅衣整了整衣襟,喚了巧娘進去。
繡坊老闆娘看上去三十餘歲,風韻猶存,不過裝扮得落落大方,見有客人來,趕緊迎上來道:“姑娘這邊請,請問要買什麼繡品?”
孟羅衣觀察了下這家繡坊的格局,瀏覽了一遍擺在顯眼處的繡品,讚了一句:“老闆娘,你家的東西做工不錯。”
“我這家繡坊開了好些年了,做工精細,都是由有十年以上繡齡的繡娘做出來的。姑娘放心,東西一定都是極好的。”
“那價格自然也不會便宜吧?”孟羅衣舀起一條白絹手帕,上繡有一朵金色菊花,倒的確是栩栩如生。老闆娘聽她這樣講,卻是猶豫了一下才道:“不瞞姑娘說,我這家店也算是百年老店了。家父將店交予我的時候,生意還是很紅火的。只是後來客人越來越少,生意日漸冷清,那時才知道,是客人們都嫌價格比之同樣的繡坊高的緣故。可這價格也不能這般降啊,店裡的繡娘都靠着這一手的技藝謀生,價格低了,成本價都賺不回來……”
說了一通,不過是委婉地告知孟羅衣,價格肯定是比別家的高的,只是她們東西好,也有苦衷,所以才賣得貴,不是她們肆意擡價。
孟羅衣倒是不介意,手把玩着那張絹帕問道:“那這帕子多少錢?”
老闆娘思量了一下,才道:“一兩五錢。”
“不二價麼?”
“這……”老闆娘苦惱地皺了眉:“姑娘,成本加手工,您總要讓我賺一些不是?”
這樣做生意……也太坦誠了吧!孟羅衣搖了搖頭,放下帕子。巧娘以爲她要走,聽到一方帕子就要一兩多銀子的驚詫立馬掩飾不住,扶住孟羅衣打算離開,也不忘略有些責不滿對老闆娘道:“一張帕子而已,不過繡了朵菊花,就要一兩多銀子?那可是平常人家一個月節省些的吃喝用度!怪不得你這店裡生意那麼不好……”
巧娘還要絮叨,孟羅衣好笑地打斷她道:“巧娘,這帕子賣這個價,貴是貴了點兒,但也不至於說離譜。”
老闆娘臉正漲的通紅,聽孟羅衣這般說,急急忙忙道:“這位姑娘說的是……”
“這帕子的絹是西域那邊來的吧?這等滑膩的絲綢,線極細,不像中原產出。單就這帕子就值不少錢了,如果我沒看錯,應該是天香絹。”
孟羅衣手指着那方帕子道:“繡線也是上乘貨,色彩鮮豔,隱隱泛着光暈,粗細幾乎一致,繡出的花樣才極美極好看。帕子正面沒有線頭,難得的是,帕子背後的線頭也被巧妙地遮掩住了,梭線技巧很是高超,繡孃的技藝的確不俗。”
孟羅衣說得頭頭是道,巧娘只能點頭。雖然她對刺繡一行並不算了解,但她知道自家小姐的技術是很好的,所以孟羅衣說的她都覺得是對的。
老闆娘見孟羅衣說得清清楚楚,知道是遇到了行家,想着一天沒有開張,結個善緣也不錯,於是對孟羅衣道:“姑娘是個識貨的人,我不訛姑娘,一兩三錢銀子,姑娘若是買,我就給您包起來了。”
孟羅衣笑着搖搖頭,環視了一圈這店中擺着的繡品物件,沉吟了下道:“老闆娘,其實你這一方帕子,足可以賣出三兩銀子的高價。只要你敢賣。”
老闆娘嚇了一大跳,連巧娘也是驚呼一聲,不可置信地看着孟羅衣。孟羅衣倒是坦然,她本就沒想買什麼繡品,只是見這老闆娘爲人爽氣,而店裡的東西是極好的,這纔給她出主意。
可是老闆娘嚇了一跳後便苦笑起來:“姑娘莫要打趣我了,這店幾乎沒什麼人來,一天能做上十筆生意已然是生意好的時候了。賣一兩五錢尚嫌貴,賣三兩……這不是無稽之談嗎?”
孟羅衣心念一動,趕緊壓下心中的癢癢,故作神秘地搖了搖頭,嘆了聲帶着巧娘走了。
回頭看老闆娘雖然憂心,但仍舊是帶笑地在門口送她們出門,注意到那方略沉黯的,書着“雲羅坊”三個字的店匾,暗暗記了下來。
隨後兩人又在市場上走了一遭,去了多個繡坊,見過了各個掌櫃。孟羅衣着重看了裝潢、飾品,又仔細觀察了店中夥計的衣着裝扮、待客的神情態度,還有各家所出繡品的質量。看來看去,孟羅衣還是覺得雲羅坊的東西比較入她的眼。也不知是不是“雲羅坊”三字中摻雜了她的姓氏的緣故,她對雲羅坊的感覺格外親切。
巧娘問道:“姑娘也想開繡坊?”
“這帝京繡坊那麼多,我若是再去開一家,能否招募到繡技好的繡娘先不說,你可瞧見那些鋪面大的繡坊了?跟他們是搶不到生意的。”
巧娘想了想覺得孟羅衣說得有理,但仍是不解:“那姑娘去那些繡坊都逛了一圈是要做什麼?”
孟羅衣一笑:“只是看看雲羅坊跟它們之間有什麼差距。”
孟羅衣舉手扇了扇風,扯了扯領口道:“論繡技和質量,雲羅坊的確是要勝上一籌的,貴一點兒也是應該,可生意不好,這其中的原因可就大了。”
雲羅坊是百年老店,地理位置不錯,處在這條街市接近中間的地段,這個地段在現代一般被稱爲“黃金地段”。只是大概因爲是老繡坊,整個鋪面看上去比較沉黯,物件擺設也較爲凌亂,若不是那一手極好的繡活還支撐着這店,估計這店都快要到倒閉的時候了。
孟羅衣的確是看上了雲羅坊,她想注資成爲其中一個擁有者,想法子讓雲羅坊的生意好起來。
不過這也得慢慢來。
天色開始暗下來,今日逛得實在開心,孟羅衣和巧娘回府的時候還帶了些栗子糕回去。兩人說說笑笑地走到將軍府的東側小角門,還沒跨進去就聽見一個丫鬟怒聲罵道:“那起子來討飯的也配做正經小姐?我呸!”
孟羅衣皺了皺眉,拉了巧娘走了進去,守門的婆子不像平時那般倨傲,卻是有些尷尬地望了孟羅衣一眼,嘴朝着方纔聲音傳出來的地方努了努。
隨意一瞥,孟羅衣卻是有些意外,方纔罵人那人居然是六小姐顧嬌嬌身邊的棋心。
棋心還在罵着:“不就是攀上了大太太,有什麼好得意的!七夫人孃家兄長升了官也沒說讓她做平妻呢?她倒好,外面來的野雜種也想飛上枝頭做鳳凰!真是正經人家的小姐,會不聲不響地出府,去了這一天一夜還不回來嗎?打了她的丫鬟怎麼了,還要我去給她請罪?我還不信我一個府裡的老人,教訓不得一個才賣身進府伺候人的小丫鬟!”
七夫人孃家兄長升官的事兒孟羅衣倒是知道,就是那日七夫人讓她去挑丫鬟的時候二夫人三夫人商量着要去二太太那兒報喜的事情。當是她沒插話,當沒有聽見。怎麼今兒棋心倒把這件事情也給捅出來了?什麼事讓她如此暴躁?
孟羅衣心裡正疑惑,忽然聽到顧長清大咧咧的罵聲:“顧嬌嬌倒是會調教人啊,你那麼能說會道的,跟爺迴天上居去幫爺管管那幫女人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