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一統的局面沒有形成,天下由戰乾、西楚兩方勢力相互對峙。
就在大家觀望着到底是戰乾最終一統江山,還是西楚後來居上時,戰乾帝后卻帶着他們的獨子晨曦太子,儀仗赫赫,前往西楚。
衆人幾乎眼珠子都要掉了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
戰乾帝雖然在佔北皇廷還未覆滅的時候曾經與西楚大帝有過合作,但一旦橫在中間的佔北皇廷不再存在,兩個天下霸主不就正好可以逐鹿中原了嗎?這個時候,戰乾帝爲什麼會帶着皇后和太子一起去西楚,這無疑是羊入虎口!
就算是在之前的一場仗中戰乾一敗塗地,可也不至於就到了認輸這一地步——戰字營、南方軍威名顯赫,戰乾帝更是戰神一般的人物,甚至是戰乾皇后,那也是獨擁五萬娘子軍的傑出領袖,聲名赫赫的鐵衣王,又何懼西楚一衆西蠻子!
然而不管世人如何猜疑,楚戰終究是和羅衣帶着他們的兒子晨曦,朝西楚皇宮而去。
時隔半月後,楚戰、羅衣和晨曦安然返回。
這更加讓天下百姓閒談不斷,議論不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戰乾帝和戰乾皇后這弄的是哪一齣?
緊接着,戰乾朝廷頒令下來,各項政治要務暫且擱在一邊不說,最引起天下轟動的卻是兩條大大提高女子地位的詔令。
其一,朝廷可設女官,女子可入朝廷內管轄朝廷事務,文武皆可,但凡有志向有骨氣的女子,只要有能力,有入仕之心,皆可報名參與考覈比試,成爲朝中大員。
其二,女子死後。依其臨終遺願,可於墓碑上刻下其名字。
第二條暫且不論。單就這第一條,震動可謂最大。
雖戰事期間,戰乾皇后組建娘子軍引得天下譁然,然而那是非常時刻,並沒有多少人指責這行爲不合天道。畢竟不論男女,執起刀劍保衛家園,自然不在話下。
可戰事結束了,娘子軍對百姓有功。仍舊保留倒也勉強說得過去,怎麼如今反倒變本加厲,不但武分給女子一部分。就連文職,女子也要來分一杯羹?
一時之間,天下所謂的“清流志士”紛紛出言討伐,論其違背祖宗禮法,違背倫理綱常。陰陽顛倒,主次不分。
與此同時,羅衣卻和楚戰在修建了主殿的戰乾宮平地上執劍比武,一旁站着幾人,手捧奏摺。不敢停聲地念着。
羅衣越聽越覺得好笑:“你的臣子們幾乎都要罵你是昏君了。”
楚戰瞅準羅衣露出的一個破綻,欺身而上。險些海底撈月。
羅衣惱怒,劍走偏鋒,斜劃過楚戰前襟,正要斥罵,那邊卻有人魚貫而入。
“陛下!”
領頭的老太監是戰乾宮的大總管,身材精瘦,健步如飛,雖然歲數不年輕了,但是精神頭很是不錯。
“陛下,西楚那邊遞了消息來……”
西楚皇廷比戰乾皇廷晚了一日,於今日發了詔令,其中內容與戰乾大同小異,尤其是針對女子的兩條,更是一模一樣。
天下頓時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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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楚這般又是爲何!
西楚百姓卻並不覺得這是多麼了不得的事情,他們被稱爲是“西蠻子”,本就因爲他們還沒如何開教化,對於“男子大如天”,女子地位低下的這種認知實難苟同。所以這詔令出來,西楚百姓顯得很是平靜,戰乾這邊卻炸開了鍋。
西楚這是在模渀戰乾治國模式?
但兩方卻都未對這樣的“巧合”而出面解釋,由得天下人議論紛紛。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便是十年過去。
戰乾新帝楚晨曦早起,上了早朝,聽了一堆老大臣又是叩拜又是哀嚎的奏報,面無表情地叫了退朝,又隨夫子學了課業,於正午時分用了午食。
多姑姑遞來大氅,給他披上,柔聲道:“陛下累了嗎?不若去牀榻休息片刻?”
晨曦這時才露出了屬於孩童的委屈:“父皇把戰乾丟給我,自己帶着母后四處逍遙去了。多姑姑,做皇帝也沒什麼好的,每天都勞心勞力,有些話還聽不懂,大臣問話的時候還不知道怎麼答,只能裝得面無表情,不然就要當着衆位大臣的面丟人……我是不是父皇母后親生的啊,爲什麼他們都不蘀我分擔?弟弟和妹妹他們也可以做皇帝的。”
“我的小祖宗,這話可不能說。”
多言蹲下身,憐愛地摸了摸他的頭道:“陛下是太上皇和太后的長子,自然是最得他們重視的。若非如此,太上皇又何必將這戰乾交給陛下看管呢?這可是太上皇和太后爲之奮鬥畢生的心血啊。”
多言牽了晨曦的手,柔聲道:“至於初陽殿下和微雨殿下,既是陛下的親弟親妹,陛下也該多多疼惜他們纔是。”
晨曦嘆了口氣,小大人似的說道:“父皇最喜歡微雨了,回來的時候頭一件事不是問我這陣子當政怎麼樣,而是抱着微雨猛親,也不管他胡茬會讓微雨不舒服。”
多言失笑搖頭,牽着晨曦到了軟榻上,脫掉他的外衣,讓他睡了上去,撩了涼被蓋着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說:“陛下,睡吧。”
楚晨曦睡了不到半個時辰便起來了,平日裡他都會睡足半個時辰纔會起牀的。今日卻是還沒睡夠時辰就被多言叫了起來。
“陛下,陛下!”多言略微激動地搖晃着他的身體,吩咐着其餘宮女們端水遞帕,給晨曦洗了臉,多言這纔開心地道:“陛下,太上皇和太后娘娘回來了。”頓了頓,多言又道:“西楚陛下也來了。”
晨曦頓時清醒了不少,趕忙讓人給他收拾妥當,然後邁着腿小跑向主殿。
還未進門就聽見他父皇爽朗的笑聲,以及……微雨微弱的哭聲。
楚晨曦立在殿門口,大殿外射入了陽光,照得整個大殿暖洋洋的。他的父皇正抱着他最小的妹妹楚微雨逗弄着,他的母后拉了他的弟弟楚初陽說着話,而他那個不能讓人知道身份的大舅舅卻看向他,朝他伸開雙手。微笑着等他撲到他的懷裡。二舅舅站在一邊,笑得無比燦爛——他知道。二舅娘終於有喜了,二舅舅也能有後了。
楚晨曦毫不遲疑,邁開雙腿朝他的大舅舅飛奔而去。
又是十年過去。
御花園的花開得很燦爛,掖庭池裡荷花繁盛,盛夏獨有的美景卻也喚不起楚晨曦的心思。
楚初陽這小子溜到西楚玩兒去了。他那個寶貝妹妹一點兒不聽勸告,毅然決然地要參軍,以往那個嬌滴滴的小公主這會兒卻想學母后做個英礀颯爽的女英雄。
身邊沉靜溫婉的御前行走女官淳于昌樂靜靜地守在他邊上,良久都不說一句話。
楚晨曦皺了皺眉。問淳于昌樂道:“戰乾是不是該有個國母了?”
淳于一驚,斂容垂目:“臣惶恐。”
楚晨曦似笑非笑,悵然嘆了一聲:“父皇倒是沒說什麼。母后卻有些着急了。”
淳于依舊斂目站着。
她是曾經的佔北皇廷太后淳于氏的孃家侄孫女,真的能夠入朝爲官實在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她天資聰穎,文筆出衆,頭腦靈活,考覈時便脫穎而出。在最終遴選時戰乾太后親臨。聽了她的姓氏後便問了她的家族,她都能清晰地記得,那時候,太后看她的眼神中滿是深意。
她自然也知曉顧家與太后之間的淵源,本以爲這便是她走到的盡頭。沒想到卻被選入宮中做了女官,助皇帝處理政事。
楚晨曦親政以後改年號爲“昌樂”。原本她重了年號,本待要改,卻是楚晨曦親口說了不必她改,這才作罷。
宮中之人都言她淳于昌樂在昌樂大帝的眼中是不同的,有人爭相巴結她,有人與她保持距離,也有人敵視她。但她看得清楚自己的身份,從來沒對那個位置有過任何想法。
楚晨曦懶洋洋地吸了口氣,只覺得泥土的芬芳和花木的香味都鑽到了鼻孔之中。
“不若,你做我的皇后吧?”楚晨曦道:“名字重合本就是緣分,再說,你頭腦也聰明,我就不喜歡那種哭哭啼啼的女生。”
淳于昌樂只道昌樂帝是與她玩笑,回了一句“臣不敢”,便當此事揭過。
然而第二日,卻意外被太后叫入了慈寧宮。
微雨公主伴在太后身邊,雖爲女子,卻英氣逼人。
她給太后和公主行了禮,半蹲在地只覺很久,才被太后叫起。
“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難。”太后說得很少:“爲皇后,其一,要協助皇帝處理政務,記住他不單單是天下之主,他更是你的夫君。其二,也不能忘記,爲天下女子,爭取應得的權利。”
還沒有醒過神來,她便已經成爲了昌樂皇后。
太上皇和太后雲遊天下,不知所蹤,昌樂帝攜昌樂皇后將戰乾推向了強盛之路。
一日,一名身着袈裟,頭頂九個佛痂的俊逸和尚被帶到了楚晨曦面前。
和尚一臉慈悲之相,身形瘦弱卻不掩其清雋氣質。看到昌樂帝,和尚微微一笑,輕聲嘆道:“陛下龍章鳳礀,天之驕子,實乃百姓之福,天下之幸。”
昌樂帝往日被人拍馬屁多了,早就對此類話無感。然而從這和尚嘴裡說出來,他心中卻極爲高興。
昌樂帝喚人備素齋、靜堂,請和尚入座,和尚卻搖了搖頭,目光寧和,語氣悠然:“貧僧福薄,就不叨擾陛下了。”
說着從袖籠中舀出一個小巧的盒子,雙手捧着,遞給昌樂帝,輕聲道:“此物,物歸原主,貧僧偷得這十來年光陰,足矣。”
昌樂帝正待問,卻見和尚漸行漸遠,身邊侍衛卻也並不攔着,直至他消失,昌樂帝亦發覺自己全身也不能動。
“陛下?”
昌樂皇后提裙而至,微微喘息,“陛下方纔呆愣爲何?”
昌樂帝神色複雜,打開小盒子,有淺淡的香氣撲鼻而來,卻也並不是別物散發,而只是寺廟中獨有的檀香。
一塊圓潤的,散發着瑩光的小石頭靜靜躺在盒中,外表光亮,似是被人摩挲過冗長的歲月,帶着質樸而祥和的光澤。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