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第一更***
第二日終於下起了雨。連日的悶熱和暑氣被這一場暴雨淋得消散無蹤。孟羅衣站在竹院門口看着屋檐下像是掛着水簾的雨柱,沒來由得露出了一個笑來。
午間多言來了一趟,傳崔氏的話讓孟羅衣去與她聊天作伴,被孟羅衣推了。難得一日涼爽的天氣,她不想去與人說話逗趣,愛自己待着想想事情。雖然現在她已然知道崔氏並不是她所想的那樣,不僅如此,崔氏還算是個真心對她的人,但孟羅衣仍舊覺得累。於是婉言謝絕了多言的幾番提醒,由得多言用一種無奈的表情望着她。
多言說:“上次婢子與姑娘說的那些個話,姑娘若是聽進了心裡,就該對太太有所表示了。從大覺寺回府這些天來,姑娘還從未去過梧桐居,太太也會念叨上幾句……”
孟羅衣笑道:“我知道了,煩勞多言姐姐回去告訴大太太一聲,就說羅衣過幾日再去給她請安。”
多言悵然地回了梧桐居,孟羅衣卻是陷入深思了。
“全了孝道,負了髮妻”,如果同多言說的一樣,這是大爺臨終前對崔氏所說的話,又聯繫到七小姐出生之年大爺病逝,崔氏不待見身爲庶妹的七小姐,崔氏避居梧桐居十年如一日,崔氏不過問二房事務……那麼這一切都可能說得通了。
顧老將軍攜子征戰沙場,那一年其子身中流箭,落下殘疾,而身爲父親的顧老將軍卻在同年還有心思尋歡作樂,讓妾室有孕。楚戰帶給她的消息裡提到五爺和七小姐同齡,那七小姐和五爺不是雙胞胎,自然不可能是同一個母親,這說明顧老將軍寵幸妾室的機會不少。大爺鬱鬱而終,七小姐、五爺出生,男孩兒能承繼子嗣,也就罷了,身爲七小姐的女孩兒卻非但沒有受牽連,被厭惡,還因其容貌秀麗而受到重視。崔氏那般玲瓏心肝兒的人面對這將府豪門中的齷齪,大概是生了厭倦了吧。
雖然還不能知道崔氏爲何要相助楚戰,而楚戰把眼光投到將軍府是出於何種目的,但孟羅衣已經不自覺地把將軍府裡的人做了一個剖析。這家人的品性,註定了她在這兒不能久待,這也是她的願望。
——臨近評覈前四天,孟羅衣帶上巧娘去了六小姐的碧海閣。琴心被趕出府後,六小姐身邊的丫頭剩下棋心獨大,另外勉強從二等丫鬟上提起來的綿心性格懦弱,被棋心壓得死死的。
孟羅衣印象裡,棋心就是個心氣高的丫鬟,在她面前也趾高氣昂地。上次顧嬌嬌讓棋心來請她去碧海閣,當着五小姐、七小姐和她的面兒,棋心都敢在顧嬌嬌面前給琴心小鞋穿,委婉地說琴心去了五爺那兒,惹得顧嬌嬌不快。
如果利用地好,這丫鬟可以成爲一枚絕好的棋子。自然,自認爲聰明的人從來不會覺得自己會成爲別人手中的一枚棋。
顧嬌嬌正忙着背那些拗口的閨訓閨德,一不小心就會閃了舌頭。孟羅衣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有些不忍目睹,問她道:“一定要贏這評覈嗎?你現在說話都說不利索了。”
顧嬌嬌要舞刀弄槍,這種文雅的事情她自然是七竅只通了六竅——一竅不通。
顧嬌嬌咬了咬牙說:“我纔不會輸給顧佩佩!我要是輸了,顧佩佩在我面前指不定怎麼耀武揚威呢!”
孟羅衣心裡嘆了口氣,有一種隱隱的衝動想告訴她,真正的對手不是你那嫡親姐姐,是你那僞善的“好妹妹”。話到嘴邊,卻仍舊開不了口。
顧嬌嬌認真讀着讓她完全摸不着頭腦的書,孟羅衣舀了張紙,寫就一首詩,看了看後就團成了一團扔進了竹筐中,心裡暗歎一聲起身告辭。顧嬌嬌也沒多挽留她,敷衍地衝她擺了手,自顧自地背自己的書。
出了碧海閣,巧娘問孟羅衣在紙上寫了什麼。孟羅衣搖了搖頭,有些出神地道:“不知道管不管用,我倒是希望用不上的……”
巧娘不解,孟羅衣卻真的不想多談,靜靜地走回了竹院。
——臨近評覈前三天,孟羅衣沒有出竹院,只吩咐了玉恆來,支開了巧娘。
玉恆這些天跟着她倒也是吃得不錯,府裡也發下來了粗使丫鬟的份例和衣裳。孟羅衣自己花錢給她置辦了一套新衣作爲心意,現在的玉恆已經不再像個鄉下丫頭了。
玉恆坐了矮凳,問:“小姐要婢子做什麼?”
“說起來你入府還是拖了七小姐的福,論理你是該去謝謝她的。”
孟羅衣清淡地開口,玉恆想了想道:“小姐,婢子雖然不算是頂頂聰明,但也看得出來那天七小姐說話是不懷好意的,處處都針對着小姐。到了後邊兒,婢子都以爲不能進府伺候了,但沒想到小姐堅決地要下了婢子。”玉恆輕笑道:“小姐其實一早就注意到了婢子的,婢子知道。”
孟羅衣笑罵道:“你倒是鬼機靈得很!”說笑了會兒仍是正色道:“不過她表面上的確是你的再造恩人,你是該去對她道謝的。記住,態度恭敬一點兒,感恩戴德一點兒,再把在我這兒受到的不好的待遇不動聲色地抱怨一點兒就可以了。”
玉恆仔細思索了會兒,終於是笑着點了點頭,甚至還頑皮地眨了眨眼,問孟羅衣道:“那小姐,她若是說,婢子受了委屈儘管去找她,要爲婢子做主呢?或者她義憤填膺一定要說小姐苛待了婢子,要搶了去給她做奴婢呢?”
孟羅衣輕打了她一下,道:“得了,不就是要我給你個定心丸吃嗎?”孟羅衣心裡贊着玉恆的聰明,也爲她能與自己玩笑了高興,這說明玉恆已經漸漸放開心防了,“你放心,她就算真的這樣說,也一定是雷聲大雨點兒小,如今時間急迫,她沒有那麼多的心思來對付我。你儘管去跟她說說話,就當我放你半日的假!”
玉恆嘟囔道:“這可比放假還累啊……”撅着嘴兒去換了身乾淨的衣裳,往顧瑤瑤的柔雪閣去了。
——臨近評覈前二天,孟羅衣讓巧娘給顧長清傳了個紙條,約他黃昏時在上次那個偏僻院落的角門處見面。顧長清收到紙條後,讓巧娘回她他一定準時到。
黃昏時分,孟羅衣避過所有人,帶了玉恆悄悄去與顧長清會合。暑氣猶重,趕來的孟羅衣鼻頭微有薄汗。顧長清一見她就問:“什麼事情一定要見了面才說?還約在這個地方?你對我是不是……”
孟羅衣“呸”了他一下,示意玉恆注意着周圍,拉了顧長清低聲問:“我瞧着你頂不喜歡六小姐,爲何?”
“不爲何,這府裡的人我都不喜歡。”顧長清皺了皺眉,反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孟羅衣不答,又問他:“那比起你那三個未嫁的姐妹,你是與她們親近些,還是與我親近些?”
顧長清更是鎖起了眉,盯了孟羅衣一會兒,慢慢開口道:“你問這個是什麼意思?我雖然不喜歡她們,與你也算是朋友,可如果你要害她們,我也不允許。”
孟羅衣舒了一口氣,搖頭道:“就憑我?怎麼害她們!再說了,我心腸有那麼歹毒麼!”
顧長清不說話,孟羅衣扯了扯他的衣角道:“你知道後日宮嬤入府考覈三位小姐的事情嗎?”
“知道啊,這府裡不是都挺重視的嘛!”
“我……我想讓五小姐贏……”孟羅衣扭捏地開口,見顧長清一臉不解,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五小姐關係與我不好,她如果能進宮,也不會爲難我了……”
“顧瑤瑤不是也對你不怎麼好嗎?聽說還暗中給你使絆子?”
顧長清的消息倒是靈通。不過也是,他那院子裡那麼多鶯鶯燕燕的,一個女子抵得上五百隻鴨子,那日選丫鬟也有很多丫鬟婆子在場,一傳十十傳百地,傳開了也說不定。
孟羅衣不假思索地開口答道:“六小姐對我好,會處處幫襯我的。五小姐與她是同母姐妹,同是嫡出,六小姐不好倒向我。七小姐是庶出,而且她表明上一直溫溫順順的,明面上也不敢太過了……”
顧長清想想也是,算是答應幫她。孟羅衣便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地與他嘀咕了一陣,待天色已經黑透了二人才分別回了自己的院子。
——臨近評覈前一天,孟羅衣再也找不到理由避開崔氏,收拾齊整一番,帶了巧娘和玉恆兩人一起去了梧桐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