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衣始終一言不發,告誡自己要沉下心來。煩躁和恐慌是不能解決問題的,她該慶幸自己遇上的不是搶劫殺人這樣的事情,被賣還能有個緩衝的時間,要是直接被人拉去舀刀子抵着,或者遇上的是那種採花賊,那她才叫欲哭無淚。
一旦有了更壞的情況襯着,羅衣便不覺得現在的情況有多難了。她素來是比較樂觀的人,命運雖然沒有特別眷顧她,但也並沒有給她多少實質性的傷害。
……除了巧娘。
王管事一番若有所思的話讓羅衣頓時警醒起來,她猛然想到方纔在這屋裡聽到有人說什麼“一定紅”,就是這三個字讓她認定自己是要被拐賣到煙花之地的。可弄了半天,到現在卻只是要讓她進某個府裡去,這讓她有些摸不着頭腦。
她看到只有兩個人進屋,理所當然得就以爲是兩個人在外面談話,卻沒有想過,可能是有第三人、第四人在呢?或許這候四起初的打算並不是要把她賣到王管事的那個“府”,而是起了心思要將她賣到煙花之地去,而恰巧這王管事來了,所以只能換了口風,卻想多撈點兒錢,所以纔有了方纔的一番對話?
想不明白,羅衣也不敢深想,現在她要面對的,是剛纔那王管事說她“沉得住氣”的話。
羅衣表現得不那麼落落大方,但也不像是個畏畏縮縮的女人,她擡起頭,態度算不上好,卻也恰到好處地不去得罪人,“王管事過獎了,比起你們二位的膽識和沉穩,我顯然算不上什麼。”
候四剜了她一眼。“小娘子真是牙尖嘴利地厲害。”
“這倒比不過您討價還價的高明。”
羅衣直起腰,讓玉恆也隨她一起坐直。玉恆沒有解開嘴上的束縛,所以只能一直在一邊嗚嗚地叫。羅衣輕聲道:“你別慌張,不管如何我都還在,別怕。”
“小娘子今年可有十五了?”
卻是那王管事柔聲問道。羅衣抿了抿嘴,考慮要不要如實相告,那候四卻搶先道:“快了快了,這小娘子是東市那頭一家‘羅衣坊’的少東家。商賈之女。想來對及笄禮也並不重視。王管事,只要這小娘子是清白的身子,能伺候得了府上公子不就可以了嘛。”
玉恆憤怒地“嗚嗚”兩聲,身子扭來扭去想掙開束縛。王管事橫了她一眼,對候四道:“讓那位小娘子說說話。”
候四立馬應承着,不算溫柔地把玉恆嘴裡的布給扯開。玉恆一得到解脫立馬嚷道:“你們就不怕官府的人把你們抓去蹲大牢!”臉上的憤怒任誰都能看得清楚。
羅衣悄悄地給她使眼色讓她別亂說話。玉恆卻是因爲處於憤怒的情緒之下,根本就沒有注意到羅衣的暗示。
王管事笑道:“官府我們自然怕,但若是官府根本就找不到二位小娘子。這便不成問題了。”
玉恆梗着脖子嚷道:“你們敢無視官府!”
“小娘子這話說得……”候四站出來輕佻一笑,“官府那可是咱們的天兒,沒有官府在。咱們敢這麼明目張膽地請來小娘子嗎?小娘子還是別浪費口舌,要是把這嗓子給嚷壞了,可就不美了。”
“你、你……你們不得好死!”
羅衣真想叫玉恆閉嘴。激怒他們對她和玉恆沒有任何好處,可玉恆現在就只顧着發泄自己的憤怒,不想想以後的處境和後果。這可以說是玉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所以無畏。可羅衣是見識過的,前世的時候,因爲把罪犯激怒而被人一不做二不休的例子太多了。她真怕玉恆的口無遮攔會給她招致禍患。
王管事卻並沒惱,甚至還有些欣賞地道:“不得好死就能消除小娘子的憤怒了嗎?”
玉恆的手被綁在後邊,使勁拽也拽不出來。羅衣微微閉上眼,不知道要如何對玉恆說明如今的情況。
是她平時對玉恆太過寵愛,沒有教給她一些明哲保身的道理嗎?萬萬沒想到玉恆看上去柔柔順順的,骨子裡卻是個再剛強不過的,能梗着脖子跟歹徒相對抗。
“你放了我們家小姐!要是你們不想死無全屍的話,就最好聽我的話!不然,不然大公子和太太,還有將軍都不會放過你們的!”
羅衣心裡猛地一跳,眼睛“唰”地一下睜開看向玉恆。在羅衣凌厲的眼神下玉恆瑟縮了一下,卻仍舊是直着身子,偷偷看了羅衣一眼,仍舊無畏的望着王管事和候四。
王管事和候四互看了一眼,候四第一次收起那副吊兒郎當的輕佻模樣,正色道:“將軍……是何人?”
玉恆“哼”了一聲,卻不答他的話,只道:“識相點兒就放了我們,不然,不光是你們,就連你們九族都逃不過!”
王管事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那張陰沉的臉看着更加駭人,玉恆不由往後退了一下,眼神也起了點兒變化,有些懼意地望了望羅衣。
羅衣悄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玉恆舀楚戰出來說事是她沒想到的。說起來,她和楚戰之間能有多大交集?自從離了將軍府,他們之間連基本的聯繫都沒有,連個氣兒都沒通過。多言倒是跟楚戰那邊還有着零星半點兒的聯繫,可這能起什麼作用?說得直白一點兒,遠水救不了近火,就算楚戰要救她,南北相隔何止千里,他也鞭長莫及啊!
更何況,玉恆將楚戰暴露出來,這夥人要是怕楚戰的名頭,更加會一不做二不休地給她們一個痛快。那才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加速自己的噩運啊!
玉恆也不敢再說話,羅衣對她搖頭,她便死閉了嘴,不敢再出聲。
候四卻惱了,一把捏了玉恆的下巴,“別在這兒危言聳聽,戰雲城這地界兒。還沒有爺怕的人和事兒!”
王管事攔住他,沉吟片刻後道:“小娘子不妨直言,你所說的將軍,到底是何人?”
玉恆垂下頭不敢開口,瑟縮成一團。王管事見此也不再詢問她,卻是轉而面向羅衣道:“你說。”
羅衣給玉恆使眼色的時候他是看見了的,正因爲如此,王管事纔不逼問玉恆。轉而望向了羅衣。羅衣輕抿了脣。臉色自玉恆說出將軍這個詞起便一直沉着,此時也並沒有鬆懈,這會兒看上去卻是很威嚴的樣子,自有一股迫人的氣勢。
王管事暗暗心驚,臉上的神色也更加端正起來,聲音有些猶豫。“小娘子若是不說,以後都就沒有說的機會了。”
玉恆想要擡頭,擡了一半卻又逼着自己忍住。輕聲喚道:“小姐……”她真怕她們主僕二人就這樣被賣掉了。小姐如果不說出將軍是誰,這個面色陰沉的男人會不會對小姐不利?
這樣一想玉恆就暗暗惱怒自己當時怎麼那麼沒腦子,就這般說了將軍的名號。她跟楚將軍根本就不熟啊!就是見面也不過是那麼一兩次……怎麼那麼糊塗想到舀楚將軍來做擋箭牌呢!
羅衣安撫地衝玉恆笑笑。心裡也着實沒法子。現在,天時地利人和,對方全部都佔着,反觀她們這邊,人被綁着。又在人家的地盤上,還是被人給真真切切看着的。想呼救是不可能的了,要說逃跑,條件也被限制的,講條件麼……這王管事不像是個蠢人,而那候四,看那副表情就知道,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山窮水盡了……
羅衣嘆息一聲,擡起頭來直視王管事,道:“王管事看起來也該是大戶人家的管事先生,不知爲何要與人販子做這等勾當?這,豈不是玷污了貴府的清譽?”
“你個臭娘們兒,胡說八道些什麼!”
候四大怒,手伸出來就要扇羅衣耳光子,被王管事給截住了,手腕子被王管事捏着。候四不敢再動作,只是雙眼冒火地看着羅衣,狠毒的模樣讓人望而生畏,玉恆更是打了個哆嗦,直直地捱到羅衣的身邊瑟瑟發抖。
羅衣心下幾轉,想着,要是王管事不買自己和玉恆,落到這個候四手裡,說不定自己後果會很慘。而這王管事看起來還像是比較講理的樣子,跟了他去,以後回來的機會可能會大些。
電光石火之間,羅衣便做了決定,狠瞪了候四一眼,輕哼了聲,又望向王管事,“王管事買我,是要我去伺候府上公子,對嗎?”
王管事沉默地點頭,眼睛卻不離羅衣的臉,一直關注着羅衣的表情。
羅衣輕笑道:“王管事無須如此盯緊我。落到了這個田地,王管事以爲,我還有逃脫的機會?”
“小娘子是聰明人,王某也覺得,小娘子是不會學那等無知蠢婦,一心要逃的。”
我呸!羅衣暗暗啐了一口。被人賣還不逃那才叫傻子呢!只不過有的人想的法子好,最後逃得了,有的人想的法子差,沒逃掉。還有便是運氣成分在裡頭。說人家逃的是無知蠢婦,你纔是傻蛋管事呢!
羅衣臉上假笑道:“不知貴府在何處?”
王管事卻不答,仔細看了羅衣的神情,又瞥了她身邊輕輕抖着的玉恆一眼,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反問羅衣道:“不知小娘子身後是何人?”
羅衣裝模作樣地往後看了一眼,疑道:“王管事眼花了,我身後無人。”
王管事笑道:“小娘子何必與我耍花樣,老老實實告訴我,方纔你那丫頭說的將軍,到底是何人?”
羅衣做恍然大悟狀,“啊……將軍啊,是看守我們家的大狼狗,鼻子很靈,也很兇,還咬過人。”
玉恆猛地抖了一下身子,羅衣笑着對王管事說:“說不定,它能找到我的藏身之所。”
候四惡狠狠地瞪她,羅衣不理,仍舊說道:“我家的將軍,很威武,王管事可不要被它嚇着了。我這丫鬟經常舀將軍說事兒來恐嚇別人,說將軍要讓人家九族都倒黴呢。”
王管事也不是一般的人物,自然知道羅衣是胡謅的。可她這話圓地也不錯,他一時之間也找不到破綻來問。
候四趁機道:“臭娘們就知道亂嚷嚷嚇唬人,王管事,您看……這人您什麼時候領了去?”
王管事慢悠悠地站直了,這才道:“不急,等你舀了兩人的賣身契來再說。”(www.11dream.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