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如忍不住哭了起來,悽聲道:“可是他始終是我爹啊?你難道就不能爲了我放棄報仇念頭麼?”
朱丹陽喟嘆一聲,幽幽道:“我殺了柳一劍,其實這是我最不情願的事情。但我不殺他便對不起死去的父母,所以對於這件事情,我實在難從當中作出抉擇。你父親喪盡天良乾透壞事,我若不殺他,怎麼對得起曾經慘死在他手上的那些親人?我真的不願再走錯這一步路,因爲我怕一旦走錯,又會失去你。你教教我,我究竟要怎樣做才能讓你滿意呢?”
鄭如被這一問,反倒是愣住了。
她也算是個明理之人,若說幫理不幫親,像他父親那種做盡壞事的人,實是萬死也不足贖。
但若朱丹陽真要是殺了他,自己能面對這個事實麼?自己真的能原諒他麼?
一時之間,她哪又想得出個十全十美的辦法來?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十全十美之事。
頓了一頓,只道:“目下還是先去雲南爲你求解藥纔是要緊事,其它的事以後再說吧。”
朱丹陽知道她也很爲難,但目下也只有這樣了,如果再在這件事情上面糾纏下去,只會弄得雙方都不愉快。
叫了小黑,三人聯袂上路。朱丹陽介紹了小黑和鄭如認識。
小黑是個聰明孩子,他本來對鄭如的身份感到非常好奇,其時見他們心情似乎都不太好,便不多出言語詢問,只靜靜地跟着二人走。二人也不管身上的衣服還溼透着,只讓它自然風乾。
一邊趕路,鄭如又問道:“你和峨眉派很熟麼?”
朱丹陽道:“算是吧。那日我殺死王伯常,幸得不滅師太在一旁助陣,我纔會僥倖得手。”
鄭如道:“這麼說來是你們聯手殺死了王伯常?”
朱丹陽道:“算不得是聯手,其實師太一直沒有出手的,只是看王伯常準備偷襲我,她才驀然向王伯常打出一塊石頭救我。便在王伯常分神之際,我突使暗器射殺了他。”
鄭如便不再問,只道:“這也算得不滅師太助了你一臂之力,難怪你要給她報仇了。”
朱丹陽反問道:“這次你怎麼沒有去流沙門助拳呢?”
鄭如道:“那日從武當山回來,途中感染了風寒,生了場病。又加和你發生不雅之事,心情煩亂至極,哪有心思再去參與江湖中的打打殺殺?自從和你相識以後,我看開了很多事,也改變了很多。”
“我從小失去孃親,是爹爹將我一手養大。爹爹那人野心太大,心腸也狠,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日益受他薰陶,我也染上了他的那種狂傲性格。這便是一個沒有孃親教誨,從小跟着爹長大的女孩的人生結果。”
“哎、、、所以,無論爹做什麼決定,我都認爲他是對的,我願幫他做任何事情,哪怕殺人越貨!”
“父親抓了你後,要我向你逼問劍譜下落,所以我會對你用盡酷刑毫不留情。可是、、、那次我落到你手中,你讓我受盡羞辱,生不如死,我雖恨你,後來卻慢慢想明白,也許這就是我該遭的報應,怨不得誰。”
“我漸漸發現,我也許正就是個女魔頭,你說得一點也沒有錯。我被你羞辱,沒被你一掌劈死,算是撿了個天大的便宜,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想到我以前心狠手辣,目中無人,我深深感到自責、、、我父親要我去流沙門助拳,我哪還會再助紂爲虐?哎、、、”
聽她說至此處,朱丹陽不禁心中惻然。但他萬萬沒想到她和柳琴一般,也是沒有母親,從小跟着父親長大,鄭鬆那麼壞,鄭如從小受他薰陶長大,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不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鄭如迷途知返,還不算晚,朱丹陽自然很是高興。
想想曾經的自己,人見人恨,和鄭如又有哪般分別?好在自己早就洗心革面,絕不在做壞事了。
朱丹陽安慰道:“想不到你也如此苦命,今後我定會好生待你,把你捧在手心,你說好是不好。”
鄭如不料朱丹陽會說出這般肉麻的話來,兀自有些感動,嬌滴滴垂下頭去,“你就是這般油腔滑調,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話?”
朱丹陽道:“從今往後,我不會對你再有半句假話,你說我這話是真是假?”
鄭如更是欣慰,微笑不語。
朱丹陽轉念又道:“沒想到你從小沒有母親,也是怪可憐的!”
鄭如聞及此言,面色微變,輕輕吁嘆,頓了一頓才道:“我母親生我的時候就難產死了。”
朱丹陽歉然道:“對不起,我不該問你這個。”
鄭如道:“沒什麼,我從來就沒有見過我母親,對她也沒有感情。但我還是做夢都在幻想着,她究竟長得怎生一個模樣?像我這個樣子麼?”擡頭望向天際,滿面盡是渴望之色。
朱丹陽體會得到一個從小就失去母愛的孩子,對母親那種思念若渴的心情。
不忍她如此憂心,於是轉開話題,問道:“那日你私自放走了我,你父親有責怪你麼?”
鄭如笑道:“那倒沒有。我騙他們,說你自己早已解開了繩子,還偷襲了我,所以我纔會失手被你擒獲,他們聽後就信以爲真了。”
朱丹陽笑道:“你還真是聰明,這般亦能騙過他們。”
走了個多時辰,便乘渡船過了長江,進入雲南邊境。
三人一騎甚是不便,朱丹陽在前方的鎮子上又買一騎。
小黑不會騎馬,只有和朱丹陽同乘一騎,鄭如單獨騎一匹馬。
第二日午後,三人縱馬到了一個名爲“涼水鎮”的小鎮子。
三人下馬打過午尖,又始上馬趕路,一邊又向路人打聽大理方向,隨後縱馬疾奔。
走完一條小徑,不幾穿山越林上了一條官道。
二馬奔行正疾,陡見前邊一夥強盜正在打劫一支商隊。
那支商隊共有三匹馬,每馬各拉着一車木箱,也不知道那些箱子中到底裝着什麼東西,想來應該很值錢吧。
除了三輛馬拉車外,另有六人押運。
其時那六人正被十幾名凶神惡煞的強盜用刀架在脖子上,紛紛蹲在地上抱着頭,反抗不得。
另有幾名強盜便在打開木箱,大肆搜虐,看來是在找尋有沒有值錢的東西。
朱丹陽哪看得慣這等不平事,心想:“趙大哥雖也是落草爲寇的強盜,但絕不會搶劫老百姓的東西,這夥人真他孃的混蛋得很。”
雙足在馬鞍子上一點,兩個起落已經縱到那支商隊前面,接連拳打腳踢,片刻工夫便將十多名強盜盡數打翻在地。
那夥強盜幾料會遇上如此勁敵,無不嚇得魂飛魄散,紛紛腳底抹油,抱頭鼠竄落慌而逃。
朱丹陽本無心傷及性命,也就沒有追趕。
鄭如看得朱丹陽如此身手,又是欣喜又是羨慕,拉着小黑的馬趕上前來。
那六名商人早就嚇破了膽,忽見這白髮老者救了自方一干人等性命,這纔回過神來,盡都向朱丹陽道謝。
只見六人之中,一人衣着華麗光鮮,是個年近花甲的長者,那人鬍鬚垂胸,體形偏胖,生得極是富態。
其餘幾人卻打扮樸素,想來這長者該是這支商隊的老闆,而其餘五人該是他的下手。
那長者抱拳一揖,微笑道:“承蒙前輩仗義相救,大恩大德,在下永不敢忘。”
那竟是一派武林中人之架勢,頗懂江湖禮儀。只是這人不會武功,卻讓人匪疑不解。
朱丹陽打量了長者一眼,似覺眼熟,忽然驚奇地叫道:“是你?”
那長者一怔,奇道:“前輩認識我麼?”
他見朱丹陽滿頭白髮,想來該是古稀開外的年齡,是以稱呼爲“前輩”。
朱丹陽笑道:“聶大老闆,你不認識我了麼?我是朱丹陽啊。”
那長者仔細打量了朱丹陽一番,陡然“哦”了一聲,頓是驚疑不定,喜道:“我想起來了,你便是那日與馮雲傲馮公子,到我酒樓吃飯的朱公子對嗎?”
朱丹陽見他終於想起了自己,一個勁點頭道:“我便是了。”
那長者不是別人,正是成都府“麻辣天下酒樓”的掌櫃聶大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