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見他一改昔日風範,此舉倒是大出她意料之外。
本還疑心他這出是否乃緩兵之計,然後要法逃跑,但想到這地牢固若金湯,量他是插翅難逃。
再見其言語誠摯,面色憔悴,一副可憐之相,早沒先前那般盛氣凌人。
只道他確實是畏懼了自己手段,方纔肯委曲求全。
如今既然有迴旋餘地,那女子心中固然高興,粉臉笑開了花,不再懷疑,爽快說道:“就依你之言,我再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後你若再不說出劍譜下落,嘿嘿!屆時就休怪本姑娘手下無情了。”
說最後一句時,聲色具厲,咄咄逼人。
朱丹陽低聲下氣說道:“那是,那是!一定,一定!”
那女子大爲得意,嫣然一笑,轉身和男子揚長而去。
朱丹陽對着二人背影啐了一口,又扮個鬼臉,想是童心未泯,其時身處絕境,居然有心思逗樂子自尋開心。
他適才還裝得楚楚可憐,轉眼卻又回覆了刁鑽古怪模樣,實是少年性子,隨心所欲。
他背倚石壁,靜靜思索着給自己留言示警那人,會用什麼方法把自己救出去。
是硬衝進來救人呢,還是智取?若是智取,又該怎麼個取法?
時間在一點一滴流逝,石牢四周依舊死寂一片。氣憤靜得出奇,靜得朱丹陽甚至可以聽見自己微弱的心跳聲。
可是都等快一天了,四周依舊沒什麼異常動靜。這時他睏意來襲,倒在地上便開始大睡。
迷迷糊糊之中,他的屁股似被什麼尖利的東西刺了一下,痛徹骨髓。
這一刺險些讓他叫出聲來,心中一驚,猛地撐起身子,睏意頓時消失無蹤。
仔細打量,竟發現地面上無故冒出了一根拇指般大小的竹竿,竿頭塞着一個紙團,竿頭削得溜尖。
朱丹陽心中嘖嘖稱奇,伸手拔落那紙團,倏聽一個微弱輕柔的聲音由竹竿中傳出來,“你聽得見麼?”
那聲音極其耳熟,朱丹陽已經是很多天沒聽見過這聲音了。
他萬萬不料在此時此地,還能再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忽覺渾身熱血上涌,心中狂喜不迭,因爲他已經聽出正是柳琴在說話。
忙將嘴巴對着那竹竿頭,柔聲說道:“聽見了,聽見了!”
他忍不住掉了兩行眼淚,聲音竟帶嘶啞。
原來那竹竿中心已被捅空,柳琴此時就在這牢室的地底下,通過竹竿,兩人便可以對話。
朱丹陽本來一直未曾想通究竟是誰在給自己示警留言?這時乍爾聽得柳琴的聲音,方纔明白留言那人正是柳琴無疑了。
便在這一瞬之間,已有無數個念頭和疑問向他腦海中紛至沓來,卻這當兒,不容他去多作遐想。
柳琴道:“你還好麼?”
她聲音微微帶着幾分迫促,關切之意甚濃。
朱丹陽心道:“好什麼好啊,都快不成人樣了。”
但聽柳琴柔情無限,這極爲簡單的四個字,已經表達出了她對自己的萬般想念和掛懷,激動之際,朱丹陽眼淚更加滾滾而落。爲了不讓她擔心自己,只好說道“我很好!很好!”
柳琴心中稍寬,又道:“我馬上挖穿地底救你出來。”
朱丹陽問道:“你是怎麼到得這裡的?”
這話本不該在此時問及,但他心中太過好奇,情不自禁問了出來。
柳琴道:“挖地道啊,我都挖了好幾天了,現在還腰痠背痛呢。”
聽得地下鏟子篤篤敲響,想是柳琴正在使勁挖土,朱丹陽腳下也感覺到輕微在震動。
但聽柳琴所言,她乃是通過挖地道,方纔到得了這石牢底下,一時之間,朱丹陽直覺身心劇震,百感交集,眼淚簌簌直掉,似如暴雨滂沱。
柳琴和他不過萍水相逢,然她爲救自己,不惜冒着生命危險,挖了一條地道來這石牢底下,桐柏派人個個心狠手辣,倘若她一旦被發現了,憑那女魔頭的暴戾手段,她哪還有命活?單憑這一點,已是讓朱丹陽感激涕零的了。
再想她一個柔弱女子,要想在這堅硬的地底挖出一條地道來,那得需要多大的決心和毅力?就憑這一點,朱丹陽這輩子當真是粉身碎骨也償還不得。
他呆呆聽着地下鏟子發出的篤篤聲,此時此刻真不知該說些什麼感激的話纔好,自顧黯然淚下,哪還說得出話來。
漸漸感覺腳下的震撼越來越大,猜知柳琴馬上便要挖穿地道,這一刻當真是悲喜交加。
他本以爲今生今世再難有活着出去的希望,哪又料得柳琴竟會來營救自己?
這時想起那怪人所說過的一番話,“只要活着,就總有機會出去”,此時方覺這話極是在理。
心中一動,已有計較。
他不願讓柳琴看見自己哭涕的樣子,連忙揮衣袖拭乾眼淚。
果然等不多久,又聽柳琴說道:“你趕快用勁猛踹地面,下邊我已挖空,你馬上就可以出來了。”
朱丹陽依言照做,用腳使勁踩踏地面。只踩得三下,那泥土“嘩啦啦”垮塌下去,陷出一個洞來。
柳琴正背靠土壁,雙目脈脈含情望着他,土壁一側插枝火摺子,將洞子照得如同白晝。
朱丹陽跳了下去,見她滿頭滿臉盡是塵垢,額頭熱汗涔涔,兩頰被火光照得嬌豔如霞,心頭一陣激盪,不知該說什麼感激的話纔好。
柳琴見他蓬頭垢面,面容憔悴,額頭猶有隱隱血跡,遠不是惜日見到時的那般英容俊貌,猜知他在這地牢之中,定是吃了不少苦頭。他適才說那句“我還好”,不過是在存心安撫自己。
她心中一酸,緊緊咬着嘴脣,兩彎娥眉幾乎皺到了一起,大是難過。
朱丹陽見得這狀,又是愛憐又是激動,忽然側過臉去,在柳琴額頭親吻了一下。
他這一吻極是快速,竟讓柳琴毫無防備。
柳琴本還對他受了非人待遇感到無比心痛,被他這一親吻後,更是羞澀難堪,愁眉苦臉一去無存。
火光映照,只見她低垂着頭,兩腮紅如秋萍,嬌豔欲滴,實在貌美絕俗,人間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