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見主子把話聽進去了也沒有再多說什麼,沒多久卻聽傅無眠道:“待會兒我得入宮去見父皇,三哥趁着我不在進了一言,初一你應該也已經知道了,今日我去,只怕父皇要逼我選出個王妃來。”
“這件事……我的確知道。不過主子到底什麼打算?”初一有些顧慮地看着傅無眠。
“打算?除了香兒,我沒有打算娶別的女人,這就是我的打算。”傅無眠苦笑道。
”可是萬歲爺那邊已經牽頭操辦起來了啊!您這樣算不算是拂逆上意?”初一惴惴不安地問道。
“不管那麼多了,我這個蜀王爺就是個空架子,不過誰說空架子沒有空架子的好處?給我備車入宮,你和十五不必跟着去,將王府的好東西都收拾起來,找那種不聽話的打發幾個出去,做出蕭條的樣子便是。不管有沒有辦法,我總得試一試。可不能我這裡先出了岔子,只怕到時候香兒真的要不原諒我了!”
傅無眠吩咐下來,初一馬上讓人備車把他送到宮中,十五和初一轉頭便開始按照傅無眠吩咐的拾掇王府上下。
傅無眠一入宮,大老遠就看見御前常見的一個小太監在宮門口張望不已,看到傅無眠到了,急匆匆上來接他。
那小太監平常在御前聽用,自然是極伶俐的,發現傅無眠一副精神不濟的樣子,想到那位皇帝爺之前忙前忙後興奮地操辦這位的婚事,忍不住開口道:“王爺當初被差遣出去辦事,結果卻是一去不回,倒是三殿下回來應了王爺你的差遣。陛下聽說王爺遊山玩水散心去了,那是擔心得不得了。要說您這心也散了,怎麼回來還是這樣有氣無力的模樣?待會兒陛下看見了可不知道要怎麼想了。”
“怎麼想?我那發生的事父皇會不知道?”傅無眠尖銳地反問,那小太監頓時噤若寒蟬,他不過仗着自己有幾分臉面所以想提點傅無眠,省得待會兒陛下心情不好發落自己,誰知道這位卻是拿出了皇子皇孫的派頭來反問自個兒。
小太監一臉苦相地帶着傅無眠到了御前,傅無眠走進去時傅子御正在看一幅女子畫像,聽到通傳說自己家老七來了,便連忙道:“小七過來看看,這送上來的名門淑女足足有接近一百人,看看你自己挑選一個好的。”
傅無眠上前見了禮,卻不迴應傅子御的召喚,傅子御擡頭一看傅無眠那蠟黃臉色,再看精氣神一樣都沒有,頓時心中惱火,放下那美人卷軸,伸手一拍桌子道:“你三哥說你散心去了,我也就放你去,怎麼回來還是這個樣子。”
“難道天下事都是散散心就能忘的一乾二淨了不成?”傅無眠也不管自己說話有多麼不敬,冷嘲熱諷道,“看來父皇是天賦異稟,兒子沒法子忘得乾淨。”
傅子御一聽這苗頭,好嗎這不是在發火嗎?頓時也來了脾氣,怒道:“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到好似在責怪我一般!”
“沒錯,兒臣正是心有不服。楚玉跟兒臣和離歸和離,卻沒有想過要楚玉性命。她那案子頗有蹊蹺,可父皇竟然不管三七二十一讓左少卿嚴辦,如今人已是死了,連草民百姓都知道一夜夫妻百夜恩,父皇難道指望我笑嘻嘻地在這甄選新王妃不成?那樣兒子成什麼畜生了?”
傅無眠昨天想了一夜,此時自然是逮着最重要的地方來開刀子。夫妻和離跟眼看着自己曾經的女人在眼前被人殺了,那完全是不同程度的創傷。傅無眠向來性格平順溫和,這一番質問竟是前所未有,傅子御一心想着父子兩個許久不見了,打算給傅無眠開解開解,誰知道上來就聽到這麼衝的話。
但是讓他心頭堵塞的卻不是兒子說話太沖,而是這些話說得他這個皇帝很是啞口無言。比如他跟柳皇后夫妻多年,柳皇后背後乾的一些陰私事他未必不知道,或許將皇后廢掉是可以的,但是要他處死皇后,他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下得去手。
傅子御這個皇帝手段一貫和軟,正是因爲他擅長將心比心,傅無眠的話自然而然引起他的思考類比。
傅無眠一看自己父皇面帶怔忡,知道自己沒有激怒皇帝,倒是讓他有些自省,於是也放軟了聲音道:“兒子說話太沖了,可是兒子與那楚玉成婚之後,大部分時候和和美美,就算是和離,那也不是鬧得不可開交。否則父皇又豈會聽不到什麼風聲?”
傅子御微微一想,當初傅無眠上奏請批和離之前,的確沒有聽說過兒子和楚玉之間有什麼齷齪爭執,這樣一想,傅子御不由得也有些赧顏。但是他到底是個皇帝,於是嘴硬道:“說到底已經和離了,況且她犯下那樣的罪過,害死諸多流民,難道不是事實?你知不知道,當時如不是當機立斷處置了她,說不定就要掀起叛亂……”
“叛亂?誰說的?不是左少卿嗎?”傅無眠冷笑道,“父皇可記得讓我和三哥所查的這件事牽連太廣,某些人埋藏太深?當時那個女子說是楚玉下毒,然而後來我仔細查證過,那毒根本就來自南疆,而楚氏一家跟南疆並無關係,楚玉本人嫁給我之後,進出都在我眼皮子下面,她根本沒有機會搞到這樣的毒藥。”
傅無眠想要給古小香翻按,當時就讓慕容因去查是什麼毒藥,慕容因查出來時古小香表面上已經是被處斬了,這件事他也就沒有聲張出去。
此時說出來,傅子御聽得大驚,連忙道:“這是怎麼回事?”
“具體是什麼事,兒子還在查。但是下毒的肯定不會是楚玉,哪怕我們和離了她仍然在爲了饑民忙前忙後。父皇就不覺得奇怪嗎?當初楚玉急公好義地揭發出流民案捅了窩子,那時候她對這些流民怎樣?怎麼可能會心狠到那種地步,一口氣害死那麼多人?”
傅子御一想,當初流民案正是楚玉揭發出來的,那麼一心爲公的女子,當時還得到了自己的讚賞,確實是怎麼想都不像是個會下那樣狠手的人。
皇帝這麼一想,這多半啊是自己冤枉了前任兒媳婦,可是當時事態緊急,他也沒有太多選擇。傅子御尷尬的神情落在傅無眠眼中,自然知道父皇是後悔和察覺了問題,於是聲音放得更柔一些,開口道:“如今兒臣說什麼都晚了,父皇當時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可是兒臣既然發現了有怪異,必然會一查到底。父皇,我已經在楚玉靈前起了誓,一定要把這案子一查到底,還她清白。要是辦不到,兒臣就終身不娶,抱着她的靈位進墳墓!”
“哎!你這孩子,怎麼能隨便起這樣的誓?”傅子御焦急地走了兩個來回,質問道,“要是這個案子一直查不出來?難道你真的不娶妻?”
“是!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她活着沒有護住她,難道死了還不能給她個公道?父皇你不必再勸,這件事我會細細查下去,況且不說楚玉,當時形式危機到要逼迫父皇果斷處置楚玉,誰知道背後是不是有別的謀劃?要是是有人故意……”
傅無眠並不把話說完,但是聽在傅子御耳朵裡,怎麼會不知道那言下之意?脅迫天子,如果這件事真的有人背後操控,那是怎樣的信心,手裡攥着怎樣的實力?
“好,你去查便是。不過不許你終身不娶,最多朕許你五年,五年之後不管你是查出來還是查不出來,都要另選王妃,綿延皇嗣,明白了嗎?”想到這一點,皇帝也有些不寒而慄,於是趁機乾脆許了傅無眠查這件事。
“兒臣謝過父皇。”傅無眠達到目的,當然不會犟嘴,從善如流地答應了五年之約。傅無眠顯然無心選美,事情說完便匆忙告退,傅子御看着桌上那些卷軸,沒好氣地叫了小太監進來。
“哪兒來的搬哪兒去!這些暫時用不着。”傅子御一聲令下,小太監就收拾起這些東西全部送回了司禮監。
那面幾個得用的太監一聽召見蜀王時發生的事,自然知道這個蜀王妃一時半會是要從缺了。也是不吭不哈地把各府送上來的小姐們的繪像給送了回去。
傅無天耳目何其衆多,一轉眼在昊天宮讀着史記的他已經收到了消息,甚至有人活靈活現地一跟他複述了當時傅無眠和皇帝的說辭。
傅無天沉吟片刻,雲霄已經把送消息的人打發了,回頭對傅無天道:“主子,看來蜀王似乎和你預料的一樣,對香兒姑娘沒有打算放手啊。”
“這也沒有什麼好稀罕的,我也沒覺得父皇那邊就能成事。”傅子御什麼脾氣,做兒子的他會不知道?
傅無眠慷慨激昂幾句,傅子御自然就會放軟了態度,指望傅子御會強迫傅無眠娶妻,可能性是真的不大。他之前也就是賭上一把,輸了也是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