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夜,誰都不願打破這樣的寂靜,除了風。
遠處的一處沙漠,一抹黑影靜立原處,夜風席捲着他的衣襟,更填幾分寒意。
一抹黑影快速靠近,卻也在離那男子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下。
“少主。”
他單膝跪在地上,一張玄鐵的面具下只餘下一雙麻木的眸。
“此次的事,也是你做的嗎?”
凜並未轉身,聲音卻是極冷。
兀殤神情不變。“少主所言,屬下並不明白。”
“妤澤冶帶兵多年,更是不敗的戰神,他的行軍路線少有人能猜到,而這次卻被圍困在絕地,又怎麼可能是巧合。”冰冷的聲音再次傳來。
兀殤神情微變,倒不是做了什麼事被拆穿,而是不想少主急招,竟是爲的此事。
“屬下來漠北的確有些時日,也想妤澤冶死,可既有人代勞,屬下也不會多費力氣。”
斬月的實力本就不小,要探聽點消息並不難,可卻也深知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道理。
凜神情依舊沒什麼變化,他相信兀殤不會騙他,可照兀殤剛剛這般說,的確有人泄露了妤澤冶的消息。
“是何人泄露消息的?”
“少主應該還記得,姚家長子便是發配在這附近的。”兀殤卻也開口。
姚舜……
“姚舜。”凜眸光寒了幾分,他自然記得,而毒鹽一案,憶兮也有參與。 “他勾結了匈奴?”
兀殤亦開口。“雖刻意隱藏了身份,也戴了面具,但斬月要查清一人的身份,並不難。”
“可匈奴勝了對他並無好處,他又有何理由要如此做?”
姚家的確是大家,可這些權勢榮華是郢霧給他的,郢霧若敗,一切皆形同預設,即便姚舜再無腦,這些也應該能看清。
“他要的,只是妤家人死而已,郢霧本也不缺良將,加之匈奴已丟了幾個部落,軍心並不及往日,郢霧也是有勝的機會的,即便沒有,他們也還有一條路能走。”
“求和?”
兀殤淡淡點頭。“姚家文臣不少,卻缺良將,此番匈奴開戰,妤家三人皆封將,他們不可能不忌憚,也不可能不早做打算。”
眸光一寒,凜猛地轉身。“他們將人安插到妤澤冶身邊了?”
兀殤雖未多言,但神情卻也有幾分異樣的。
“妤澤冶用兵多年,不會隨意將人留在身邊,他身邊的將士皆是跟他出生入死之人,可大軍行軍的路線本就是機密,即便姚舜再厲害,也不可能如此輕易便探知的到。”
此言,足以證明此事並不如此簡單了。
“是何人?”
“暫時還不清楚,不過不管是誰,妤澤冶死,對我們並無壞處,到時只需將真相散佈,郢霧朝堂必會亂做一團。”
而聞言,凜神色卻也有幾分不好。
緩緩轉過身,久久,卻纔道:“兀殤,此次不行。”
他答應過她。
“爲什麼?這是一次機會。”兀殤不解,有幾分錯愕的看着眼前的人,妤澤冶一死對他們來說意味着什麼,他不信主上不知道。
“此次不行,你只需記住便好。”
面具下原本麻木的眸劃過一絲痛意,似明白什麼,卻也緩緩站起身。
“又是因爲那女子嗎?”
兀殤愣愣的開口,果然看見那如劍的背影微微一僵,嘴角亦不由勾起一抹苦笑。“果然又是因爲她,少主,你當真對她動情了嗎?”
因爲動情,所以纔會如此一二再再二三的放過自己的仇人。
“現在還不是機會。”動情,了嗎?
“那何時纔是機會?少主明知道妤澤冶不僅是我們的仇人,更是郢霧所謂的戰神,只要他一死,郢霧無幾良將能用,難道少主真的要爲了一個女子而放棄一二再的機會嗎?”
“閉嘴。”凜手指緩緩收緊,周身的氣息越來越涼,可兀殤卻沒有要住嘴的意思。
“少主,你們不可能在一起的,你不該因兒女情長而優柔寡斷,即便你現在一步步退讓,你就能保證她能如你一樣嗎?”
“閉嘴!”凜眸光瀲灩,卻帶着隱隱的赤紅,冷若冰霜,修長的手指越漸收緊。
兀殤卻是苦笑。“少主只怕也不敢保證吧!如果真的到了分生死那天,你還指望她能愛上殺復仇人嗎?”
而兀殤話還未說完,卻覺一股掌力襲來,兀殤不避不閃,任由那股力道襲上自己的胸口。
凜眸光亦寒,殺父仇人幾個字卻生生的敲在了他的心口。
胸口一陣特痛,兀殤卻未在意,緩步走上前,雙腿卻也直直的跪在地上。
“少主,兀殤一人生死並不算什麼,可少主身上揹負的,確實太多人的希望,少主即便不爲自己想,也請想想娘娘和此時正在受苦的帝厄百姓,你是他們唯一的希望,兀殤……求你。”
說完,頭亦重重的落在黃沙之上。
一切又彷彿回到了寂靜的夜,凜冷若冰霜的面容閃過一絲陰霾一雙醒目瀲灩的長眸深幽的如不見底的黑潭,擡眸望天,久久,卻纔開口。
“兀殤,即便一切回到之前又如何?郢霧亡了又如何?難道郢霧百姓也得如你我現在這般,那樣的天下,又算怎樣的天下。”
“少主不是郢霧皇,帝厄也不是郢霧。”以少主的能力,必定能杜絕這樣的情況,還天下一個盛世。
“只一次,你不能出手,就當還她於你我的救命之恩。”
凜說完,卻不再多言,緩步消失在寂靜的沙漠之中。
兀殤緩緩擡起頭,你我的救命之恩,眸光一緊,四年前陳楚曾說過,有個女子救了他們。
竟然是她嗎?
當真的造化弄人。
赤沙,狂風呼嘯,似像要捲起這深扎地面的營地。
妤澤冶款步走進營帳,前面剛進去,外間便有將士將帳簾拉好,防止黃沙捲入。
而帳內,隨行的大將早已在此等候,見妤澤冶前來,自也恭敬行禮。
“將軍。”
輕抖披風,將風沙彈盡,妤澤冶這才走進桌案前,他的眸裡隱隱盡是紅絲,似是徹夜未眠,多有疲累。
“情況如何?”
“極難。”一大將卻也款步上前,道:“赤沙本也是絕地,如今能行的兩處皆被匈奴包圍,加之天時於我軍不利,退守至此只是權宜之計,可偏生糧草被截,若再拖延下去,大軍危矣。”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多年隨妤澤冶出征的良將,王旭。
妤澤冶眼眸微眯,卻也道:“衆將可有對策?”
衆將聞言,面面相視卻不答話,久久,王旭卻也道:“將軍,如今唯有退守遼城,方有生機。”
此處離遼城不遠,若要退不無可能。
而此言一出,帳中再無人言語。
妤澤冶眸光亦緊了幾分,一舉一動卻也是大將風範。
“可你應該清楚,我若現在撤軍,前方徐謹言那五萬兵馬彈盡糧絕再失援軍,必定是全部覆沒的下場。”
王旭神情亦不太好,他又何嘗沒想到,只是眼下的情況不容他們多慮。
“可此時若不決斷,整個大軍皆危矣,此也是不得已而爲之。”
“何爲不得已?”妤澤冶眸光微寒。“僅一句不得已便要失去五萬將士性命?將士從軍,軍令如山他們無從反駁,可身爲帶兵之人,卻絕不能將他們的性命視如草芥。”
衆將聞言,卻也不敢再多言,雖知道此事將軍會怒,但也會因現在的戰情而有所顧慮,卻不想依舊如此。
妤澤冶掃視着軍中的幾人,說不怒,那是不可能的,久久,卻也開口。
“罷了,我知道你們在考慮什麼,可行軍打仗,本就將仁義二字,那五萬將士皆是郢霧的大好男兒,其上皆有父母,其下皆有妻兒,一旦葬身漠北,我郢霧五萬家舉喪,我若此時釜底抽薪,豈非不仁?”
“那徐謹言是徐將軍膝下獨子,之所以被困荒漠,是爲保中軍無恙,若非他當機立斷自毀退路,整個大軍難免不受牽連,我若棄之不顧,是爲不義,此時情況的確有些難,可卻絕不能拿將士的性命去換生路。”
徐英本也是跟隨他多年的良將,將幼子放在自己軍中亦是出於信任,不管如何,他也不能平白讓其丟了性命。
而那徐謹言也算是少年英才,值得栽培。
此言一出,卻也無人敢多說話。
到是王旭低聲道:“皆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我等又何嘗忍心,只是眼下,我們又當如何?”
“沒有法子便尋法子,天無絕人之路。”妤澤冶亦不再多言,頷眸看了一眼桌案上的地圖,卻也道:“軍中還有幾日的糧草。”
“三日。”
“好,王將軍,命你率輕甲戰士過嶺尋路,我們爭取兩日內與徐將軍會合。”
王旭亦是拱手領命。“末將領命。”
“先靜候消息吧!你們這幾日也辛苦了,先下去吧!”
“末將等告退。”
而偏生這時,卻有一人未離開。
“林將軍,可還有事?”妤澤冶看着眼前的人,卻也道。
林宜神情本也不好,卻還是道:“將軍不覺得此番落入如此險境未免太奇怪了嗎?”
妤澤冶看着眼前的人,神色亦複雜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