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馬車上,兩人皆未說話,憶兮神色平靜,夜梓逸眸光卻是複雜。
“憶兮……”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憶兮輕聲打斷他,眸光亦落在了他的身上。“夜梓逸,不必多想,也不必多問,這是我唯一能做得,也是郢霧需要的。”
夜梓逸想問的,多數是武器上的事了,若說火藥,她還有說辭,可狼筅和火炮,卻不是一句說辭就能消去他們的疑慮。
她卻並未想過要如何回答,也回答不了,既然如此,那便不答了。
夜梓逸一愣,嘴角淺笑,卻也從懷中摸出一精緻的首飾盒,攤在手中,遞上前來。“你知道我要送你禮物?”
“禮物?”憶兮疑惑挑眉,這纔看到那精緻的盒子,上面的金絲雕花極爲精緻,似像是,曼珠沙華。
憶兮木納接過,剛想問爲何送她禮物,卻也記起,今日是她的生辰。
緩緩打開,淡淡的香氣襲來,裡面放着的,竟是胭脂。
夜梓逸笑道:“今年忙於戰事,不能親自爲你備禮,女兒家的東西我不是太懂,這是母妃挑選的,說是難得的貢品,父皇賞下的,女子該喜歡,我便借花獻佛了。”
憶兮手微顫,緩緩合上蓋子,道:“你倒不怕說實話。”
有友至此,便是她前世修來的福分,郢霧的局勢,不管是誰都一清二楚,而他竟還記得她的生日,甚至麻煩娘娘,這份情誼,比這禮物更爲珍貴。
“我也不敢騙你啊!別人不瞭解我你還不瞭解,自然知道我不會送這些東西,不過看樣子,你很喜歡?”
以前送她禮物,可沒見過她這樣。
憶兮靜靜看着他。“謝謝,我很喜歡。”
“果然是女子間相互瞭解些啊!看來下次我還得麻煩……”
“夜梓逸,謝謝你,無關禮物,只是謝謝你,憶兮何其有幸,能獲你一知己。”憶兮的話很平靜,卻也極其認真,到讓夜梓逸微微一愣。
不過馬上卻也笑道:“你總算意識到我的好了,看來,腦子變聰明瞭。”
憶兮亦是平靜笑笑,不再答話。
不知多久,纔到了珏王府,而出奇的,夜梓逸並未回去,而是隨着她入了府。
憶兮有些蹙眉。“你不用回校場?”
雖夜梓逸是皇子之貴,但眼下正值戰時,他亦負責軍務上的事。
夜梓逸亦是挑眉。“怎麼?我來賀壽,你不留我也便罷了,哪有要敢客人走的道理?”
憶兮淺笑。“我倒無所謂,只怕珏王殿下……”
“九哥可不像你那麼小氣。”說完,亦大步走了進來,他倒也不客氣,直接命人去備酒菜,竟如同自己家一般。
酒微酣,人初醉,憶兮只淺飲了幾杯,這酒很烈,卻是好酒,前勁清潤而後勁深醇,那五臟六腑間恍惚的香綿。
夜梓逸酒量向來都很好,這些酒到不至於能讓她如何。
中宵月影,朦朧入室,憶兮拎着酒壺一晃,笑道:“又空了,你今日酒量到不錯。”
夜梓逸卻是拎了一壺酒,緩緩站起身,目光淡淡掠過窗外。“我倒想求一醉。”
憶兮微頓,而偏在這時,一陣遠遠的破空聲,透過窗外,卻也看到夜空中綻開一聲輕響,銀光灑落,竟是耀目的煙花。
“煙花?”憶兮微微蹙眉。
到是夜梓逸忽然笑道:“到忘了,之前武殷不知是從何處打探到今日是你的生辰,便用那火藥製作了些,未曾想都送過來了,做的也到不錯。”
憶兮微楞,之前武殷似也說過,他出徵之前,學過些手藝。
可還不等憶兮開口,手腕已被夜梓逸牽過,只聽他道:“走,我們出去瞧瞧去。”
夜梓珏剛回府的時候,便看到空中幾朵花炮亮起,層層開放,映照整個珏王府。
本還有些疑惑,卻看見屋頂上站立着兩人,一人白衣輕裘,仰首凝望,竟是她好久未有過的笑意。
微微蹙眉,卻忽然想起什麼,便也緩緩駐了足,他靜靜的看着屋頂上的女子,少有情緒的眼中映着淡淡火光,有幾分複雜。
一朵巨大的煙花高高升起,在半空驟然爆開數層,金銀兩色交織,映的四方夜色有如白晝。
爛銀碎金,炫耀長空,清晰地照在憶兮白淨的臉上,炮聲熱鬧的夜風中顯得如此淡靜。
憶兮微微仰首,看着彩亮光明灑照長空,絢麗多姿,絕豔驚人。
這樣的場面,明明是第一次見,卻似那般熟悉。
這燦爛的煙火,似像她一般,一生所幸,得到了太多旁人得不到的,如奪目明亮,可卻又如此的短暫,星輝流火,將最燦爛輝煌的一刻盡情綻放,轉瞬即逝,隕落凡塵。
心口忽然傳來一陣撕痛,她擡手捂着心口,即便是想做到不着痕跡,卻也瞞不過眼前的人。
“怎麼了憶兮,是心口又痛了嗎?”
憶兮淺笑搖頭。“沒,只是開心過頭了而已。”
“你少瞞我,你的心思我還會不知?若是累了,就告訴我,我帶你下去。”夜梓逸卻是一臉認真。
“武殷好不容易做的,看完吧!再說,我亦好久沒看過煙花了。”
她的確很久未看過了。
夜梓逸見她如此,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扶她坐在屋頂之上,其實也不怪他們,用憶兮的話說,屋頂上看的風景,是別處看不到的。
久而久之,便也成習慣了。
煙火通明,夜梓逸擡眸望天,久久,卻也道:“憶兮,明日,我便要走了。”
憶兮蹙眉,亦有些吃驚。“去哪裡?”
“戰場。”
憶兮手指微僵,卻也緩緩別過頭,是啊!還能去哪裡。
“眼下戰情緊急,我不想瞞你,已經有好幾封告急信傳入皇城了。”夜梓逸道:“本是找到你便要回去的,可你的身體不好,加之忙於虎蹲炮一事,便耽擱了,不過也好,至少能留下來陪你過個生辰。”
“是去哪裡?禹城嗎?”之前他們說過,禹城戰情緊急。
“禹城我派金生過去,狼筅所排列的陣隊這些時日來都是他在操練,如今已經熟練了,拍他過去,再合適不過。”
憶兮似對這些並不關心,只道:“那你要去何處?”
“郴州。”
“郴州?”
夜梓逸點頭。“郴州的敵軍是古屹之人,古屹之人雖明面兒上幫着帝厄,但郴州是要塞,與禹城並不在一個方向,他們忽然攻擊那裡,不僅是爲了分散兵力,更爲了拉開一條口子,那裡的仗,不能輸。”
憶兮聽的心顫,古屹之人雖不是驍勇善戰,但卻兩面三刀,之前與郢霧拉攏,而如今卻幫着帝厄,這樣心思的人,更是可怕。
“那你將虎蹲炮帶上。”
“虎蹲炮如今雖已成功,但還是要多研製些,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會用,至少再沒有勝算之前,不能讓敵軍知道,打草驚蛇。”
“那你可有勝算?”憶兮滿臉擔心。
夜梓逸卻忽然笑了起來。“怎麼,小瞧我這麼多年,到現在還不相信我啊!”
憶兮微楞,的確,眼前的夜梓逸雖當着她的面兒還跟以前差不多,但山河破碎,斷臂之仇,他又怎麼可能再是以前的夜梓逸。
憶兮看着他,道:“不管如何,沙場兇險,你要小心。”
夜梓逸卻還是打趣。“這話可不像你會對我說的。”
憶兮一臉認真。“夜梓逸,還記得你跟我說的話嗎?能打就打,打不過就跑,知道嗎?”
夜梓逸卻忽然笑了起來。“你到把這話記得清……”
夜梓逸話未說完,憶兮卻依然抱着他,手臂有些顫抖,便是夜梓逸亦是一愣。
“怎、怎麼了?你可別這樣額,雖然我從沒把你當做女子,但九哥在下面兒看着呢!九哥我可打不過啊!”
憶兮卻只是抱的他更緊了。“夜梓逸,答應我,要好好的,完完整整的回來。”
她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她的手上觸碰了太多人的血跡,而現在,她只有夜梓逸了。
夜梓逸一愣,卻也明白她擔心什麼。
擡手撫上她的青絲,笑道:“放心吧!我是誰?又有誰欺負的了我,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你說。”
“待我凱旋的時候,你定要塗上我送你的胭脂,戴上我送你的首飾,到城門口來接我。”
憶兮微微蹙眉,緩緩鬆開他,似有些不明白。
夜梓逸卻是無奈的聳聳肩。“沒辦法,我又沒娶王妃,那些個侍妾,在我初上戰場的時候就逃了,我好歹一個王爺,回來時好歹也得有個美人兒去迎接吧!”
憶兮白了他一眼,卻也不再答話。
夜梓逸離開的時候,不知道是過了多了,她當夜便命人將各種傷藥的藥物送到他府上去了,卻依舊無半點兒睡意。
“你很擔心他。”
低冷的聲音傳來,憶兮緩緩轉身,看着來人,行禮道:“王爺。”
夜梓珏到不吃驚,緩步靠近,憶兮剛要後退,肩膀卻被他控制住,她掙扎不了。
夜梓珏並不多言,卻也將一隻玉簪別在了她的髮絲間。
憶兮一愣,夜梓珏卻道:“隨意看到的,你若不喜歡,可丟掉。”
夜梓珏說完,便也大步離開。
徒留一臉茫然的憶兮留在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