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捲落葉,連日來的大雪竟也停了,昏暗的天空,竟也灑下了一片暖陽。
城北的藥廬前,一輛馬車緩緩停下,在婢女的攙扶下,一個身着華服的人緩緩下了馬車。
因是城北,街面有些清寂,纖細的手指輕撫凸起的小腹,蓮步緩停,輕仰頭,視線亦落在那藥廬的門匾之上。
戴萬茹站在原處許久,卻無絲毫要進去的意思,掌心有一股涼意,神情亦有幾分複雜。
還是一旁的小丫頭小聲的道:“夫人,外間天寒,還是先進去吧!”
雖語氣恭敬,可那小丫頭卻不明白爲何夫人不宣醫者入府,或是直接去近的醫館,偏生要跑到這麼遠的地方。
“好。”戴萬茹淺眸輕撇,蓮步輕擡,卻也朝那藥廬走去。
藥廬內擺設到是極爲簡單的,除了藥櫃之外,前面有張簡易的木桌,一個五六歲的女孩兒站在原處,小心的搗着藥。
濃濃的藥香之氣襲來,戴萬茹並未在意,到是一旁的丫頭微微蹙眉。“夫人……”
戴萬茹似未聽到般,視線亦在那孩子身上停留了幾分,一個可愛的小姑娘,雖是布衣打扮,卻也可愛至極。
凝兒擡眸,見藥廬裡進了人,卻也放下手中的東西,小小的身子卻也朝那藥櫃後跑去。
不過片刻,一個十來歲的藥童便也走了出來,見到戴萬茹,亦是行禮。
“師傅今日不在,今日不能診病,還請夫人見諒,。”
那藥童語氣到也委婉,也不敢拒絕,但卻說明了緣由,師傅每年冬季都會去翼山採藥,今日也同樣如此,連帶着毅兒一起了。
可戴萬茹卻未有要離開的意思,視線從那女孩兒身上移開,輕撩衣袂,緩身坐下。
“無礙,我不過是來拿副安胎藥罷了。”
那藥童微微蹙眉,他雖閱歷不多,但看眼前人的衣着亦不是尋常之上,而身後亦有丫頭,若只是取一副安胎藥,又怎需親自來此。
可又不能拒絕,只行禮道:“夫人稍等。”
說完,亦替戴萬茹抓藥。
凝兒至始至終都未說話,小手只拿了藥杵在那裡搗藥,她的力氣並不大,一些簡單的藥材也需要許久纔可以搗完。
那藥童一手拿着藥,卻也對那小女孩兒道:“凝兒,幫我把那藥拿過來一下。”
“好。”那女孩兒低聲答着,卻也換身朝這邊走來。
可不知爲何,原本走的好好的女孩兒卻忽然摔倒着地上,那藥童一愣,剛想放下手中的東西去攙扶,卻不想那女子卻已起身,緩步朝那女孩兒走去。
纖細的手指攙扶過那女孩兒消弱的肩頭,柔聲道:“你沒事吧!”
“夫人……”那丫頭亦是一驚,不曾想夫人去扶那個丫頭,可夫人身子已有七月,這般委身哪是那麼容易,若有個好歹,她就玩死難辭其咎了。
慌的上前,那丫頭亦扶過自家夫人,急道:“夫人,你沒事吧!”
戴萬茹淺笑,淡淡搖頭,道:“無事。”
而那藥童亦疾步過來,將凝兒護在身後,卻也行禮道:“抱歉夫人,驚擾夫人了。”
“無礙。”戴萬茹淡淡開口,手亦撫在凸起的小腹之上,神色並無什麼變化。
那藥童卻也對這平易近人的夫人多了幾分好感,拿好藥,卻也遞上。“夫人,你的藥好了。”
戴萬茹示意,那身後的丫頭卻也付了銀子,攙扶起自家的夫人,緩緩朝外走去。
卻不想剛出藥廬,門外便也有一青衣男子走來,只着了便服,衣着到也不華麗,除了腰間一條玉帶外別無華貴的飾物。
穆玄明見那女子走去來,眼中亦多了幾分焦急,疾步走了過來。“不是要你在家中修養嗎?怎麼自己出來了?”
戴萬茹看着眼前的人,端正的面龐和挺秀的五官依然保留着青年時的俊帥,而正是這樣的人,才讓她傾心相付。
無力的勾起一笑,戴萬茹卻也淺聲道:“無事便出來走走,讓你擔心了。”
“即知我會擔心,還如此胡來?”穆玄明雖是責備,可語氣中的關切卻並不掩蓋。
戴萬茹看着眼前的人,心中亦有幾分酸澀,而若可以,她亦希望此時他眼中的關心是出於真心。
而藥廬中,那藥童亦看見了門前的那一幕,這才知曉,剛剛那女子竟是司空夫人,心底驚心之餘竟有幾分敬佩這司空大人了。
看了一眼身後的女孩兒,那藥童卻也道:“凝兒,你沒事吧!”
凝兒站在原處,卻也淡淡搖了搖頭。
而不遠處的閣樓內,一人的視線卻未從藥廬這邊移開,看到戴萬茹從藥廬出來,嘴角亦勾起一抹陰冷的笑。
···
京兆尹府,憶兮亦坐在木椅旁,仔細的泛着書架上的文案,眸光亦未從那書卷上移開過半分。
凜靜立原處,寒眸卻也仔細掃過書架上的文案,而一旁的張燦神情亦有幾分緊張,在房間裡踱步走着。
“妤小姐,我這是破例放你進來的,你可得快點,不然我這京兆少尹就當到頭了。”
張燦神情中透着緊張,他雖之前懷疑過這女子是去年除夕那夜遇見的女子,可不想她之前否認,而昨夜卻突然找到自己,甚至答應叫自己如何驗屍。
她雖說有條件,但不想這條件竟是這個。
本還想拒絕,可那黑衣人臉上卻也寫着沒得商量,加之那女子的巧言令色,就導致了現在局面了……
憶兮並未理會他,仔細的翻着,手指停到一處時,去而已道:“找到了。”
說着,憶兮亦仔細看去。
‘建安十二年,蠱禍橫起,致三百六十五人身死。’
看完,憶兮翻篇,卻不想再無多餘的記載,娥眉輕蹙。“怎麼會這樣,爲何只記載了這些。”
即是如此大的案子,又怎麼會只一句話就交代了。
張燦緩步上前,正想詢問她要找什麼時,卻不想看到那文案上所寫的文字時,面色亦不是太好。
“你要找的竟是這個……”
“你知曉?”憶兮亦有幾分吃驚,他的年紀並不大,當年事情發生時他也不過幾歲而已,怎會知曉?
張燦點頭。“我雖未曾經歷過,但也隨時看文案,見到這事時,亦向京兆尹大人詢問過。”
見他知曉,憶兮亦不拐彎抹角,直接詢問。“當年南苗的族人三百六十五人皆都喪命了嗎?”
聽到南苗二字時,張燦亦知曉她亦對當年的事有些瞭解的。
拿過文案,張燦搖頭,卻也道:“這上面的受害者並非南苗的人,當年的事件事關皇族,誰人敢多言,又有誰敢記載,即便有,也是使官,不可能在我們這裡記載的。”
想象亦是如此,不過若非南苗的人,這上面記錄的死者又是怎麼回事?
“那這三百六十五人是何人?”哥哥只說過當年南苗的人被處決了,可並未提及還有其他死者啊!
“是官差,還有一些百姓。”
“官差?”
憶兮蹙眉,卻不想張燦卻點了點頭,繼續道:“嗯,蠱毒事件之後,皇上曾大肆搜捕皇城中南苗族人,當時不止刑部,京兆衙門的人也參與了,可是其中有不少南苗族人拘捕,卻也對官差用蠱。”
“當時不少人中蠱,有些百姓亦無辜受害。”
“這蠱到底是何物?難道就不能解嗎?”她到現在都不信有這樣的蠱毒存在,只要是生病,都該找到原因的,不是嗎?
“我並不知曉,只是聽京兆尹大人說過,那是他見過最心驚的事,他說其實之前並無幾人中蠱,可不知怎的,那蠱竟像要傳染般,不少蟲子爬入人腹中……’
張燦的聲音低了幾分,他雖未見過蠱,但響起京兆尹大人說時的神情,心底亦能猜想到幾分。
憶兮亦有些吃驚,傳染……
“那他們最後怎麼了?皆是不治身亡的嗎?”三百六十五人啊!這樣的死亡率,都可趕上疫症了。
張燦搖搖頭。“不是的,他們……皆是被圍殺的。”
“什麼!”錯愕站起身,憶兮愣愣看着眼前的人,不敢置信的開口。“圍殺……”
“當時並無別的辦法,爲防止蠱毒再擴散,刑部尚書亦下令將他們圍殺,屍體火化,也正是如此,蠱毒才得以得到控制。”
竟是這樣控制下來的,被自己人圍殺……“爲什麼?難道就無解救之法嗎?”
“若能救治,又怎麼可能用這樣的方式,這也是不得已而爲之,若是蠱毒再擴散,後果不堪設想。”
“到底是怎樣的症狀,京中的大夫就無一人有辦法嗎?”
“當時的情況,有哪個大夫願意參與進來,當時的皇城皆是大門緊閉……”想到此,張燦卻也蹙眉。“對了,大人還真說過,當時真有一個不怕死的大夫去替中蠱者診治,只是他的金針雖能控制一下蠱毒,卻無根治的辦法……”
金針……
“那個大夫是誰?現在能找到嗎?”
張燦淡淡搖頭。“我並未見過,只是聽大人說,當時有人喚他‘閆大夫’。”
金針……閆大夫……難道是……
憶兮心底一緊,卻也道:“凜,走,去藥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