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天空空曠而荒涼,狂風席捲着黃沙呼嘯,一聲聲打在軍帳之上。
日前一場戰役,在漠北之地拉開一條口子,殲滅力羯部落近兩萬人,生擒力羯部落王極其部將、官員三十八名,降敵三千七百人。
營中士氣極爲高漲,各處燃起火堆,飲酒吃肉,以示慶祝。
有人哭,有人笑,生死浴血能活着歸來的將士,藉着慶勝的一刻發泄着情緒,大軍亦沒有下令約束。
稍事休整後大軍即將全力進攻真樹,屆時又是一場以命博命的血戰。
軍中一座較大的軍帳離着熱鬧的篝火併不十分遠,但所有哭笑到了此處似乎都化作無聲,火光明晃下有種格格不入的孤寂,異常安靜。
其後幾座營帳雖也有火光人聲,但相較四周便收斂很多,整齊的安扎在主帳之後,不時有巡邏士兵出入經過,鬆弛的氣氛中不動聲色的保持着警戒。
穆廖獨自在主帳之中,已卸去鎧甲的他一身勁裝着體,幹練非常,一燈明照,投在他眼前的匈奴地圖之上,亦映的臉顏側影輪廓深邃,俊逸冷然。
望着那一塊由硃砂標註了的地方,他不是未曾聽舅舅說過,在看看他此時佔據的位置,離那死亡之海亦只有分毫之隔,稍有不慎,便真的容易踏入。
“將軍。”親衛統領嶽辛入內帳求見,神情到也顯幾分焦急。
穆廖自地圖上擡起頭來,見嶽辛如此神色,亦知道是出了何事。“出了何事?”
“剛剛收到消息,妤將軍出事了。”說完,亦將一封軍信抵到了穆廖面前。
穆廖神色驟變,接過那書信,拆開,看到內容時眉宇亦不由蹙緊。
視線再落到地圖之上,低沉的聲音卻也傳來。
“雙路夾擊,如今捍蛭是關鍵,離其最近的隊伍是何人領軍?”
“是驍威將軍。”
凜……
“是他……”穆廖眸光一緊,手腕一翻,便自案前站了起來,負手踱步。
“將軍不必擔心,驍威將軍也算是出自將軍府,應該不會置之不理。”嶽辛亦是開口。
穆廖卻淡淡搖頭。“若說此人是出自將軍府,卻不若說是藉助,你跟隨我的時間不短,應該對他也有所耳聞,即便未見過,也從這幾次的戰役中看出來了,你覺得他像尋常之人?”
嶽辛卻也開口。“在將軍府的時候雖未過多注意,但次兩次戰役卻是打的漂亮,常人自不可能做到。”
“一個能力如此的人,卻甘心爲將軍府的奴隸,不管是被逼無奈還是什麼,此人都不可小覷也不得不妨。”
穆廖沉聲開口,其實他更在意的是他的身份,旁人或許不知,但他卻是知曉的,他是前帝厄的人,只是當時礙於兮兒,他才未多加爲難,到不知現在此人的心思是何。
嶽辛亦是點頭,將軍說的亦不無道理。
“只是眼下該如何,如今大軍被攔,糧草被毀,若再拖延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穆廖神色亦不是太好,只是來回踱步走着,微鎖的眉心下略有幾分凝重的神情,使得一室肅然。
一抹精銳的光澤自穆廖眼底閃過,再次望向地圖。
這赤沙一處地勢險要,卻可以給敵軍出其不意,若是旁人帶兵必不會選擇自此過去,而舅舅帶兵向來深思熟慮,行常人不可爲,若非極懂舅舅用兵之法,又怎麼可能算準舅舅會走這裡而出兵包圍?
而糧草只是更是蹊蹺,兵部押韻糧草本也周密,兩萬人怎麼可能就這般輕易遭人暗算。
有內奸。
這三個字幾乎是跳出穆廖腦海的,每一個字都驚的他一顫。
“妤將軍營中大將尚留有幾人?”
嶽辛亦道:“除前鋒大將徐謹言將軍外,再有就是王旭將軍,林宜將軍和唐芐將軍了。”
眼眸微緊,這幾人皆與舅舅征戰多年,若說叛,到真讓人不敢相信,只是此事又怎麼這麼巧合。
“命將士好生休息,後日舉兵雍屈,早日與大軍匯合。”
“是。”
···
屠各行營,一切如初,彷彿什麼事都未發生一般。
憶兮傷口還未恢復,還在服了自己調製的藥,並不那麼痛了。
看着桌上的地圖,偶爾亦看看門外,亦來回踱步走着,眼底亦有幾分憂色。
離父親那邊消息傳來已一日了,說不擔心是假,可她也說過,相信凜。
而這時,一襲黑衣男子卻也緩步走進,手中端着的,卻是一碗黑稠的中藥。
凜目光在臉上掃過,並沒有錯過她眸底淡淡的隱憂,卻只是道:“將藥喝了吧!”
憶兮未多言,只輕輕“嗯”了一聲,卻也擡過手從他手中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凜亦平靜的接過藥碗,一雙黑眸深似古井,探不出風雲兵鋒的痕跡,卻也只將她所有神色探入眼中。
修長的手指緩緩探出,掌心處亦放着包裹好的蜜餞。
她不喜喝藥,便是每次生病也只是吃自己研製的藥丸,即便到萬不得已飲下這藥,表情亦是極其痛苦的。
所以他也有了習慣,每次她不得不飲藥的時候都會備下蜜餞。
“凜……”此舉就連憶兮也是吃驚的,畢竟這裡不比皇城,她不能想象凜是從何處弄來這蜜餞的。
未再多言,卻也只是將那蜜餞放入口中,只是此時她真的感覺不到什麼苦味。
凜見她沉默不語,卻也道:“妤將軍征戰沙場多年,何種場面未見過?眼下的情況算不得什麼,你不必着急。”
憶兮微微一愣,擡眸,卻也正對上那黝黑的眸子。“凜……”
“此時三城剛剛奪下,也得妥善安置,而妤將軍也不可能坐以待斃,他這兩日必會尋到出路,明日出兵剛好攻其不備,亦可接應妤將軍。”
“我知道。”憶兮緩緩底下頭。“可是凜,若說完全不擔心,是不可能的,他畢竟是我父親,而且風沙這樣的情況他也未經歷過,我怕……”
“天時地利是相互的,以妤將軍只能,或許也能利用好這天時,妤將軍不會有事。”
這算是給她的承諾。
憶兮看着眼前的人,似不知何時起,她竟也如此的信他,依賴他。
“凜,謝謝你。”
凜卻也不自然的別開眼,入眸處卻也是一個小小的弩箭,緩步走近,卻也拿過那弩箭道:“聽聞,這是你研製的。”
憶兮的視線亦隨之望去。“並不算研製,只是改裝而已,原先的弩箭太大,耗力,又只能發一支箭,耗時,當時也就想想,未曾想真的能做出來。”
“很精巧,可弩箭本身和所用箭矢皆是鐵鑄,消耗亦有些大,大量製造肯定是不行了。”
他亦從冷蕭那裡得知,這武器的殺傷力可比一般弩箭厲害的多。
“不一定要大量製作,只需研製一些,然後在軍中挑選一些箭法好的,組成一個小隊,可作爲狙擊。”
凜說的的確不錯,便是她自己也深有體會,這畢竟是不是普遍的武器,箭矢的長度也有標準,一到沒有箭矢也成困難。
“狙擊?”
“恩,就是掩護在不顯眼的地方,專門射擊敵人或敵軍稍微重要的人。”
“可以一試。”
憶兮心中亦是一喜,這算是肯定?
凜將那*放下,神色卻也異常認真道:“明日大軍便要出發,並分三路,這裡雖會留軍駐守,可也要以防萬一,所以你不能留在這裡。”
大軍分三路,主要是以東爲主,拿下捍蛭,難保匈奴不會乘機來此。
憶兮娥眉微蹙,卻也看着眼前的人。“然後……呢?”
“你有傷在身,不易奔波。”凜說到此處,亦是微頓。
“然後?”
凜看着她,卻也道:“若要與大軍一起,期間肯定會受些苦,還有便是,若無意外,後日便能與妤將軍的大軍打個照面,你要如何跟他解釋你在這裡的事實。”
憶兮呆愣了幾秒,隨即瞳孔赫然放大。
OMG
她竟忘了這茬。
父親如果知道她來了軍中,必定會大怒,到時絕對不言分說直接讓她打道回府的。
憶兮可憐兮兮的望着眼前的,腫麼辦……
“還有一個辦法。”
憶兮亦眼眸放光,狗腿的湊了上去。“什麼辦法?”
“我現在命人送你回去。”
凜的語氣很平靜,而話剛說完,憶兮已然變臉。不開森的道:“那我還是讓我爹生吞活剝我算了。”
見她如此神色,凜嘴角亦似有若無的輕揚,還是開口。“其實,當真是有一個辦法的。”
憶兮別了他一眼。“別送我回去。”
“你可還記得,東海之戰你遇襲一事?”
“當然記得,都快搭上小命……”而說到此,憶兮眸光亦亮了幾分。“你是說……”
而凜的眸光卻也不似剛纔,而是異常認真。
“那行刺並非偶然,你應該也察覺到了,所以留你一人在皇城並不安全,你只需將妤將軍往此引導,他應該不會多責備你,也暫時不會送你回皇城的。”
凜並未開玩笑,其實當初離開的時候,他亦讓兀殤派人盯着的,只是不想兀殤還是忌憚她,不曾將她來此的消息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