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澤冶點頭,憶兮也不再多言什麼,徑直朝外間走去,只是不想,剛出房門,便也見到一襲黑甲的男子。
憶兮腳步未頓,看着眼前的人,凜凱甲未卸,戰袍在身,是剛從戰場上回來,劍上仍帶着鋒銳迫人的殺氣,衣襬處暗紅隱隱,不知是沾了什麼人的血跡。
看樣子,他並非剛回來。
本還想問他什麼,卻不想凜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也徑直朝裡間走去。
握着托盤的手微緊,憶兮卻也朝外走去,應該是有軍情要稟報吧!
凜徑直走向房內,或許因爲戰場上的戾氣,或是他本性如此,凜冷然沉默站在遠處,卻也行了一個軍禮道:“烏譚、赤勒皆已部署完畢,只可惜還是讓烏譚部落王逃了,徐少將軍也被要挾擄走。”
“徐謹言?”妤澤冶眼眸微緊,雖之後有接應,但他帶領的幾萬將士卻是強撐了許久,只怕此次也和烏譚部落王有關。
凜點頭。“已命人追捕營救了,他即未殺他而是將他帶走,徐少將軍暫時應該是安全的。”
妤澤冶淡淡點頭,受傷的手放在桌案之上,黑眸亦有意無意的打量了眼前的人一眼。
說實話,他在領兵方面比廖兒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可也正因如此,他纔會有所擔心。
“兮兒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是。”不避不閃,凜站在原處,其實他知曉的並不算早,但也不想拿女子一人去承擔後果。
“罷了,此事不管究竟是如何所致,明日便派人手,送兮兒回去。”戰場之上,皆是變數,他不能讓兮兒留下來冒險。
卻不想凜想也未想,低沉的聲音卻也傳來。“她不能回去。”
妤澤冶眼眸微眯,卻也擡眸看着眼前的人,眼底多了幾抹危險的氣息。“爲什麼?”
“回來的路上,我遇到了一人。”
“誰?”妤澤冶挑眉。
凜亦沒有要隱瞞的意思,只直接道:“兵部左侍郎謝言知。”
“什麼?”繞是妤澤冶亦是錯愕,霍然站起身,有些不敢置信道:“此次負責押運糧草的兵部官員?”
“是。”
“不是隨行的兩萬大軍皆全軍覆沒了嗎?你又在哪裡遇見的他?又怎麼知曉他是謝言知的。”
若說不懷疑是不可能的,畢竟凜並未接觸過朝廷官員,兵部更沒染指,又怎麼會認識一個兵部侍郎。
“安置好烏譚、赤勒兩城之後,我這才退守這裡,回城的路上看到行蹤詭異之人,以爲是匈奴之人,所以纔會將其拿下,卻不想那人着的是郢霧的服侍,細審之下,才知道是兵部侍郎謝言知。”
“即是如此,你可有將他帶回來。”此次糧草被毀,其中疑點重重,這謝言知必定知曉期間發生了什麼。
凜搖了搖頭。“我將他單獨關押在了一個地方,旁人根本不會知曉。”
“爲何?”妤澤冶眸光微眯,謝言知若是遇難後僥倖碰上自己的軍隊,又怎麼可能用這關押二字。
凜到不以爲意,只是沉聲開口。
“大軍突然遭此變故,將軍不可能絲毫沒有疑心,而我見到那謝言知時,他神色亦不太好,便是見了郢霧的軍隊,也沒有什麼欣喜之色,所以我纔會起疑心,留下他一人審問了一番。”
妤澤冶微微蹙眉,眼底亦有些許試探。“然後呢?”
“那謝言知並不是什麼傲骨之人,不過幾句威逼便也實言相告,所其只是奉命押韻糧草,卻不想隊伍入荒漠的時候一車糧草不慎因風沙翻倒,一個麻袋便也有所損壞,他正要命人整理,卻發現那糧袋裡裝的,並非糧食。”
“什麼!”饒是妤澤冶亦有幾分錯愕。
凜到不奇怪,只繼續道:“他當時也嚇到了,便悄悄又檢查了幾個糧袋,發現裡面裝的,也只是用一些發黴的五穀隨意填充的,他當時就覺得此事有蹊蹺,所以一路上都是心下忐忑。”
“特別是匈奴大軍襲來的時候,他亦是受了傷假裝喪命才得了一條生路,若非如此,那兩萬大軍便真的全軍覆沒了。”
“只怕謝言知也料到了此事沒那麼簡單,而他被安排此次押韻糧草,怕旁人也沒有要給他留活路,所以在遇到大軍的時候,他也有些懼怕的。”
“可惡!”妤澤冶面色亦是寒到極致。“竟已發黴的五穀來充當糧草!兵部竟放肆大膽到這般程度。”
“糧草就地被焚,證據便也被毀了,即便說那是真的糧草,此次之失,也只在漠北的將士,而不在兵部了。”
妤澤冶手亦緩緩收緊,在房間裡來回踱步着,似想到了什麼,這才道:“所以,不管如何,這糧草在到我們手上之前,都會被毀掉。”
凜點頭,似乎是認同妤澤冶的話。“糧草的路線本就嚴密,旁人如何能得知?而大軍的路線也不可能這般輕易被人知曉。”
妤澤冶手指攥的更緊,久久,卻也有些無力道:“看來軍中……當真該好生清理了。”
言下之意,便是有細作了。
“此事不僅軍中那麼簡單,兵部只怕也脫不了干係,所以我纔會將謝言知另行藏匿,若有人知曉他還活着,必不會讓他活着回京的。”
妤澤冶眼底複雜,卻帶着明顯的恨意。“我雖不參與政事,但不想朝堂之事竟會到如此程度,當真讓人心寒,若此次未脫困,那兵部的幾人,不僅害了三十萬大軍,更要連累整個郢霧!”
凜自也明白。“眼下當務之急是要查清軍中內鬼究竟是何人,待軍情安穩,再行上報皇城。”
妤澤冶點了點頭,雖惱,但也並無他法。
緩緩坐下身,似想到什麼,這才道:“你顧慮的還算周全,可即便如此,與兮兒回京又有何關聯?”
凜站在遠處,冰冷的聲音卻也傳來。“只因謝言知不止說了此事,還說了另一件事。”
妤澤冶眼眸微眯。“何事?”
凜聲音低了幾分。“當年珏王府也起大火一事,似乎與太子有所牽連。”
繞是妤澤冶亦有幾分錯愕擡眸,皇子間明裡暗裡的鬥爭他不是不清楚,可這也只是暗處的事,不便拿出來明說。
可太子和珏王卻是至親兄弟,又怎麼會下如此狠手。
“此事與兮兒又有何關係?”的確,皇子之間的事他管不了,但他爲何要在此時提及此事。
凜看着眼前的人,道:“憶兮尋常並未與人爲惡,卻屢次招來殺意,想必將軍也讓人細查過吧!”
凜一開口,果然妤澤冶神情變了幾分,眼眸微眯,卻也有些警惕的看着眼前的人。“你想說什麼?”
“去年小姐遇襲一事將軍不會不知道,而幕後之人是姚家,也正因如此,姚舜纔會被髮配,或許當時憶兮有些影響姚家了,可不會引的姚舜不顧一切要將她滅口。”
“而去年逸王邀憶兮去上林苑狩獵,期間遇見太子,太子的態度似乎有些不好,而小姐對待太子,卻是極爲害怕。”
“你究竟想說什麼?”兮兒的事他不是沒有命人調查過,甚至也調查至了姚家,可當時他並未多想,只想或許是因爲自己纔給兮兒帶來了麻煩。
卻不想現在竟聽到這樣的話。
“我雖不知道這期間到底發生何事,但小姐遇見太子和大火時,神情都會不自然,而姚家與太子的關係,若是太子真的授意他們做什麼,他們也不敢拒絕,若因如此,是否是小姐知道他們什麼秘密,纔會引來一次又一次的行刺。”
“不過我也只是猜測,將軍不防細想想,這麼久以來,小姐可有遇見什麼事,或是有什麼特別奇怪的地方。”
妤澤冶眼眸微緊,大火……太子……唯一有牽連的便也是四年前……
四年前……
妤澤冶眼底忽閃過一抹金光,四年前,兮兒無故的出現在了戰場之上,差點喪命。
難道真的……與太子有關……
“你是如何知道的?”妤澤冶眸光亦多了幾抹警惕之色。
他也花了不少人力去調查行刺兮兒的人,可都沒有查到什麼有用的線索,而眼前的人,似乎早就已經知道般。
“我並不知道什麼,只是知道她怕些什麼,擔心什麼,纔會有所懷疑,雖不敢確定,但不管此事是有是無,現在送她回皇城,不一定是好事,沙場固然兇險,可至少我們能夠染指,而皇城之中,只有她一人。”
凜的聲音低沉,妤澤冶卻不再多言,腦海裡閃過的卻也是之前憶兮說過的話。‘我不願再等,不願再躲在將軍府,等着一封封書信。’
“這些年,終究對不住她。”身爲父親,他竟還沒有一個曾是她護衛的人知曉的多。
凜並未看妤澤冶,只是道:“我會護住她的,只要我還活着,她便不會有恙。”
無關乎任何恩怨情仇,這只是發自他內心的話。
妤澤冶擡眸,亦看着眼前的人,久久,卻也開口。
“兮兒純善,對你更是上心,我不是沒有懷疑過你,但你且記着,不管將來如何,兮兒於你恩情不淺。”
凜未再多言,只是行了禮,卻也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