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你這同廢話又有何區別?”羅伊新亦是吼着出口,可能?呵,只是估算的事,誰不會說。
“羅大人,死者是令公子,我想作爲父親,應該會想法設法查出他的死因,而在此之前,所有的線索都可能會是導致他直接死亡的重要原因,這一點,陳大人應該會清楚的。”
憶兮隨意的開口,視線亦落到陳鑫身上,畢竟他纔是今晚主案的人。
陳鑫看着她,思緒亦認真幾分。“你說的不錯,任何一條線索都不能忽略,可如你所言,便是他受了傷,也不能斷定……”
“不,我之前便在想,是什麼樣的手段能使一個人的內臟受損表面卻絲毫看不出,現在看來,若是武藝極高的人,可否辦到?”忘了,這裡可是古代啊!還有那令人髮指的內力。
陳鑫蹙眉,似在思考,片刻,亦道:“若是有人以內力催之,也不是不可能辦到,可若是殺人,一般江湖人士不會選擇這麼麻煩的方式。”
“這就說的通了,死者嘴角因按壓有出血,那證明死者身前因休克或創傷引起過應激性潰瘍,這中潰瘍伴有出血症狀,是一種急性胃*病變,或許你們不懂我說的什麼,但這已經能證明,即便與此次落水無關,死者生前也是受過傷的,而且昏厥過。”
而且至少證明,他已經休克過。
張燦亦是蹙眉,雖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似乎是以他聽不懂的形容來表述他在死者身上發現的怪異現象。“你也是仵作?”
但聽身影和看身形,這女子亦是十來歲,看髮髻,都是未及笄的閨中之女,而且還非寒門子弟,怎麼可能會是仵作呢?
憶兮乾笑,如果她真是法醫,也不必這麼犯難的在這裡猜來猜去了。“不,我曾看過一些醫書,書中有提到這些。”
“原來如此……”張燦亦淡淡點頭,難怪她如此身份,竟會懂這些。
“胡言亂語!閆兒所交涉之人,皆是仕族子弟,如何會與江湖人士扯上關聯,你一個女子,不好好待在閨中香閣,卻偏生到處招搖滿口胡言,成何體統?”
凜眼眸微緊,而憶兮到是無所謂的搖搖頭,好吧!她承認,她現在對這個羅大人的印象只有負分了。
“我說的都是事實,至於你信不信,與我並無關係。”憶兮緩步走上前,對着那紫衣男子行禮,卻也道:“王爺,這裡應該沒有民女什麼事了吧!可否容民女告退。”
“你剛纔說……剖開腹腔,對嗎?”
薄涼的聲音再次傳來,夜梓珏緩緩擡頭,那雙妖冶的眸中,她看到自己的身影漸漸清晰,憶兮背脊微寒,本已削瘦的指節蒼白突兀,緩緩攥緊,別開眼,爲何……爲何會有這樣的感覺。
便是第二次提及,在場的人亦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張燦更是驚愕,視線亦落在那女子身上。
羅伊新跌跌撞撞的走上前跪在地上。“殿下,不可,小兒已經無辜枉死,如何連他屍身都要如此對待?”
“羅大人,令郎的死因疑點重重,他極有可能被人害死,若找不到兇手,纔會讓他死不瞑目、不得安生。”
死不瞑目、不得安生……
這幾個字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無疑是極重的話了,不得不驚歎夜梓珏的果斷狠絕。
居高臨下,憶兮看着地上的人,聲音亦委婉了幾分。“羅大人,解剖屍體,並不是對死者的不尊重和侮辱,反而是在幫他說出他想說的話,他在用他的身體告訴你,他是怎麼死的!而作爲他的父親,你現在不是在保護他,而是在阻止她說出真相。”
憶兮的聲音並不激昂,卻足夠讓大殿之上的每一個人,聽的清清楚楚。
羅伊新眉頭更是深深的糾纏在一起,眼睛緊盯着那擔架上的屍體,眼神複雜。
沉默久久之後,卻也道出兩個字。“驗吧!”
張燦面色複雜,他不是未這樣驗過屍體,但這是羅大人的公子,而且……
本還在猶豫,可珏王接下來的話卻讓她一驚。“即是你提出來的,便有你驗。”
憶兮一驚,她原本也就以爲他會讓自己旁觀,不曾想他竟會讓自己驗。
他到底,何意?
“王爺!”
“王爺!”陳鑫亦是一愣,雖這女子比平常姑娘膽子大些,但如此血腥的事如何能讓一個女子動手,更何況,這女子還非一般寒門。
夜梓珏並未理會,長眸微挑,似在等憶兮的答案。
似感覺一股擔憂的視線,憶兮轉眸,卻也望見那雙幽深的眸,裡間泛着她有些陌生的漣漪,是緊張。
淡淡搖頭,示意他放心。
看了看擔架上的屍體,好吧!在這裡三年,她還未解剖過一次,便是有過手術,亦是極小的,此次,便當是一次解剖課吧!
“好,我驗。”
僅三個字,亦想是重錘敲在鐘上,驚的人一顫,這女子是瘋了嗎?可接下來,卻是她極爲堅定的聲音。
“我需要三把大小不同的利刃,一把小剪刀,幾條幹淨的手帕和幾個瓷碗,針線,一盆清水,一張小桌。”緩步走至屍體旁,卻也從小包內取出一雙贊新的手套。
張燦有些擔憂,畢竟能做這種切開腹腔屍檢的仵作,整個郢霧,也沒幾個,更不說一個女子。“你可以嗎?”
憶兮看着眼前這人一臉擔憂,淺淺一笑,卻也不再答話。
即便她說不可以,你們那個王爺會放過她嗎?
片刻,便有人將小桌擡了進來,把屍體放置小桌之上。
憶兮走近,卻也淡淡開口。“爲了以顯公正,陳鑫大人,請在此監督,至於羅大人……”
其實有家屬最好,可看羅伊新面色已經煞白,自己還是比較好心的尊重他的決定。
“我……我看。”羅伊新還是緩步靠近,卻還是在有些距離的時候停止,身體亦有些顫抖。
“需要以屏風遮擋一下嗎?”她是爲他們考慮,畢竟在場的所有人,可能殺過人,但這樣的場面應該沒有見過。
夜梓珏輕輕擺手,卻也有人擡了屏風進來,不同尋常的屏風,這屏風很矮,雖足矣遮擋住死者,但憶兮的一舉一動卻皆在衆人眼中。
好吧!憶兮隨意聳聳肩,到是廢了心思的。
看着已經擺好的刀具和東西,憶兮檢查着用具,不得不承認,這張燦亦是孺子可教的,難怪這般年紀,就已經是這京兆府衙的少尹了。
小桌上的屍體僵硬的躺着,皮膚慘白,呈皺縮狀,淡紅的屍斑也越來越明顯,沒有人認看到這樣的屍體還會有什麼其他的想法,只會覺得恐怖和猙獰。
饒是張燦,神色亦不太好,偏生憶兮,即便戴了面具,但那雙眸裡卻也找不到出了認真的其他表情了。
“開始吧!”帶好口罩和手套,卻也對張燦淡淡點頭。
張燦拿了紙筆,深吸了一口氣,卻也淡淡點頭。
憶兮淺淺鞠了一躬,這是她的習慣,不管是在解剖課上還是面對死者的時候,這是對死者最基本的尊重。
小心的剪開了他的衣物,明亮犀利的眼睛專注的盯着眼前的屍體,憶兮亦是從死者咽喉部下刀,慢慢衍生到胸腔,出血量不是很大,但是血腥味還是瞬間瀰漫在整個大殿之上。
看着一個人的胸腔在面前剖開,羅伊新感到一股難以壓制的噁心感翻涌上來,而躺在那裡的不是別人是他的孩子,幾次別開視線,他有些看不下去。
至始至終憶兮都專注着手中的事情,一邊解剖一邊道:“胸腔各臟器的位置正常,肺部伴有水性肺氣腫,表面有肋骨壓痕,溺死斑,切面有溺液流出,左右心血液改變,主動脈內膜染紅。”
清清冷冷的女聲在大殿上響起,她雖不知道法醫該如何做,但看張燦拿了紙筆記錄,便也開口說明了。
未察覺到身邊的人動筆,憶兮微微蹙眉,擡眸望去,卻不想那人的眼神卻是直直的盯着面前的屍體,眼中是不同剛剛的炙熱,憶兮嘴角勾笑,這中眼神她熟悉,她剛學習解剖的時候,亦是這種眼神。
當時班裡的同學還有不少人打趣她,因爲並不是所有女生都能適應和接受這樣的血腥。
張燦的心跳得很快,他自己也做過解剖屍檢,但是這次檢驗的如此細緻的,他也是第一次,而且她的手法和對臟器的瞭解程度,絕對不是尋常之人或是懂一些醫術的。
憶兮亦不打算催促他記錄,畢竟這些她還是能記得的,繼續往下,血跡應聲而出,濺在面前之人的臉上,冰冷,毫無溫度。
憶兮眼眸亦緩緩收緊,聲音亦冷了幾分。“胸壁、腹壁皆有受損,肝脾嚴重受損,腸縫、腹腔有大量積血、凝血塊,死者生前胸腔遭受嚴重外力攻擊。”
她的猜想果然沒有錯,轉眸,卻也對陳鑫道:“陳大人,可有異議?”
陳鑫亦眸光收緊,卻也搖頭道:“無異議。”
雖是這樣說,這陳鑫的視線卻始終落在這女子身上,她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