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葉玉笙亦道，“你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
肖嶽哲躺在那牀上，半睜着眼看了他三人一眼，笑道：“清遠、喜香、三弟妹，你們怎麼來了？”
“肖嶽哲！”又有一個聲音響起，卻是肖嶽凡也跟了進來，見到他，眼中滿是驚恐，“你你，你怎的，你……”
“好了好了，”卻是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女人來，看身段極是嫵媚，只見她濃妝豔抹，眼神迷離，一手舉着一杆極是精緻的煙槍緩緩奪了過來，嬌聲道，“我是這兒的老闆娘，你們這衆多的人，是來抽菸的呀？還是來做什麼的呀？”
“我們來找人。”吳喜香道。
“找人，“老闆娘笑道，”找什麼人啊？你們這麼來勢洶洶，可別嚇跑了我的客人，若是來抽菸的，請付銀子！若是找人的，外頭等着去，別擾了姑奶奶我的生意！”
幾個人見她原本嫵媚妖嬈，不料翻起臉來間是比翻書還快，都有愣住了，只聽得肖嶽哲亦是在道：“對對，你們去外頭等着，我抽完這兩口，就出來了。”
四個人便只得出了門，站在外頭等他，此時天色已是完全暗了下來，幾人的心情亦如同這夜色，極不明朗，吳喜香長嘆一聲，“沒有想到他會變成這樣，以前是個那樣的翩翩公子，而今卻……”
“他不是跟着於翠蓉的？”肖嶽哲此時的酒意倒是醒了大半，“怎麼會流落到這個地步？”
“他都已經知道事情真相了，哪裡還會和她在一起，就算會，他抽上了鴉片煙，於翠蓉能有多少銀子來給他抽，還不得踢他走。”
“今天無論如何得把他弄回去，”葉玉笙道，“二孃的眼睛都要哭瞎了，再說他還有一雙兒女呢，總不能不管了。”
“可不是……”
幾人長嘆之下，三言兩語後又沉默下來，只嘆世事無常，肖嶽哲太令人失望！又等了許久，卻是仍不見他出來，“不好！”葉玉笙突然大叫一聲，“他讓我們出來等他，只怕是想從後門走，清遠、喜香，快，你們到後門去！”
她言罷，將簾一子撩，與肖嶽凡跑了進去，只見那煙牀之上，哪裡還有他的影子，肖嶽凡恨恨的將牆壁一錘，“他簡真是無可救藥！”
“好了，”葉玉笙埋怨道，“你就少念兩句，上次若不是你那番話，我們都把他弄回去了。快到後頭去找找！”她言罷便不再多言，又一把扯住一個從他身旁經過的小廝，雙目圓睜，喝道：“後門在哪！”
那小廝見她這樣凶神惡煞，嚇了一跳，忙指着前方道：“打打，打這兒過去，院子後頭便是…..”
她哼一聲，放開了他，拔腿便跑了進去，待跑到後院，果然見院門大開着，想必肖嶽哲便是從這裡跑出去的，忙與肖嶽凡一起穿過那院門，出到院外一張望，哪裡有半個人影，連吳喜香與吳清遠兄妹二人都不見了。
“喜香、清遠，你們在哪裡？”
肖嶽凡大聲喊道。
“在這兒呢。”卻是吳喜香的聲音，正從院子那邊的拐角傳過來。
兩人一路跑了過去，便見昏暗之中，吳清遠正將肖嶽哲抵在牆壁之上，吳喜香在一旁抽着腰，對他怒罵不止：“我瞧着你這點出息！你想跑？跑到哪兒去啊你？你知道不知道我們找你找了多久？這半年來，你是家不着家，肖家上上下下你是都不管了是不是？嫺兒和琤兒你也不要了是不是？！”
兩人走上前去，見到肖嶽哲垂頭喪氣道，“你們找我做什麼？我這樣的人，要了有什麼用？你們純當我死了便罷。”他掙脫兩下，又想跑，卻是哪裡掙脫得掉。
“我倒是希望你死了！”肖嶽凡道，還想再罵下去，卻被葉玉笙推了一把，撞到牆上，哼了一聲，竟是也不說話了。
“二哥，”葉玉笙上前一步，急道，“嫺兒和琤兒日日在家裡要爹爹，你真忍心不要他們了麼？奶奶身子日漸不好了，就是想要見上你一見，所以才拼着一口氣不肯閉眼，二姨娘與二嫂日日以淚洗面，你當真忍心不要她們了麼？”
“我，”肖嶽哲聽她這般說，到底是說到了心中柔軟之處，眼淚便流了出來，“我，我哪裡還有臉面見他們！”
“你的確是沒何臉面見他們了！”肖嶽凡又搶口道，“我若是你，我便跳江死了算了，省得讓我們日日爲你牽腸掛肚！”
“你閉嘴！”葉玉笙喝斥他道，“你若少說兩句，是不是會死啊！”
肖嶽凡被葉玉笙這樣罵了，恨恨的瞪她一眼，咕嚕道：“他做了這樣的事，我說兩句都不行？” wωw▪ ttka n▪ ￠〇
葉玉笙哪裡會他，白了他一眼，卻見旁邊的吳喜香已經朝她豎起了大拇指，她撇撇嘴，對肖嶽哲道：“二哥，你聽我的，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先跟我們回去，現在嶽凡學會了做傘，他做的傘很是好看，又精緻，銷量又好。只要肯幹，肖家的日子會好起來的，你相信我，跟我們回去吧。”
“是嗎？做傘？”
“是的，油紙傘，”肖嶽凡道，到底是沒有了那股戾氣，“我拜了師父，而且你知道我會畫畫嘛，那傘好看極了，平時遮陽擋雨的，自然是免不了，用來嫁娶、送禮更是體面，你，你，哎呀，你就回去吧。省得姨娘天天跟我念着你，我都煩死了！”
肖嶽哲聽了，臉色不禁便有些動搖，結結巴巴道：“當，當真？”
“那是自然。”吳清遠亦道，“眼下肖家就只有你和嶽凡兩個男丁了，你們若是不和心，肖家如何翻身？”
“可，”肖嶽哲一臉痛苦，“可是你看我如今這個樣子，又染上了煙癮，哪裡還有什麼用？我已經是個廢人了，已經是個廢人了。”
他言極至此，心中愈加痛苦，抱頭痛哭起來。
“戒了它！”卻是葉玉笙斬釘截鐵道。
“不錯，戒了它！”
他聽葉玉笙的話這般擲地有聲，不
禁便擡起頭來看他，續續道：“戒了？”
“不錯！”
“我戒得了嗎？”
“只要你肯，你就能戒！”肖嶽凡道，“你是不是還想着於翠蓉那個賤人呢？她與她哥楊勇亭害得我家這樣慘，我發誓，一定要將肖家的宅子奪回來，你要不要幫我？！”
“我，”肖嶽哲緩緩站了起來，目光至底是堅定了幾分：“好。肖家一定要翻身，一定要翻身，我一定要他們血債血償，好！”
待到幾個人趁黑又被吳清遠送回肖家時，肖家人早已熄了燈，正打算就寢了，卻聽得肖嶽凡在大聲拍打着門：“娘，姨娘，快開門吶，二哥回來了！”
便聽得急急的腳步聲傳來，吱呀一聲，青草便出現在了月光之下，她手舉着一盞桐油燈，往肖嶽哲臉上一照，大叫起來：“哎呀，真的是二少爺！太太、姨娘、老夫人，少奶奶二少爺回來啦，二少爺回來啦！”
待一家子人齊清醒過來，穿戴了跑出來，自然又是免不了好一陣的噓寒問暖，二姨娘、二少奶奶、嫺兒、琤兒，更是一把擁住肖嶽哲，哭成了一團。就連老夫人竟然都掙扎着起了牀，由紅姑攙着，出到堂屋裡來了。肖嶽哲見了已經縮成一團的老夫人，眼淚鼻涕了一淚，撲嗵跪了下來，行跪行至她腳旁，咚咚嗑了兩個響頭，抽泣道：“不孝孫兒肖嶽哲，磕見奶奶。”
老夫人亦是一時間老淚縱橫，嗚嗚聲起，便是如同一隻受了傷的老獸，她顫抖着舉起了手中的柺杖，一砸，那柺杖便砸落到了肖嶽哲的肩頭，厲道喝道：“你該死，你當真該死！你叫我歸去時用何顏面見你爺爺，用何顏面見肖家祖先……”
“奶奶……”肖嶽哲一把抱住她的雙腿，痛哭不止。
老夫人打了他幾下，一時竟是又喘不過氣來了，跌在紅姑懷裡，衆人不由大急，手忙腳亂的將她扶到房中安歇。
待青草燒了熱水，又由二少奶奶侍候着他沐浴完了，出得堂屋來，衆人見他雖說是儀容整理安靜了，但終歸是面露病容，從前那個雷厲風行的肖家二少爺已然是不去不復還了，禁在心裡唏噓不已。好在人倒是回來了，除去已經死去的，總算是一家子又齊整了，只聽得外頭“梆梆”之聲響起，方知時辰已晚。
待到第二日，二少奶奶與二姨娘因心中不免高興，竟起了個大早，幫着做了早飯出來，倒是暫時拋卻了肖嶽凡的煩惱，個個喜笑顏開。大太太便是在吃早飯的時候，告訴了肖嶽凡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你可知？”二姨娘道，“昨天你們一走沒多久，便有人拜訪我們家，說是看到了張萬千店中所售的油紙傘，說極是好看，要向我們訂貨呢。”
“你們同意了？”肖嶽凡皺眉問道。
“那是自然。”大太太道，“他一下就訂了一千把傘呢，訂金都付了，這裡是一百兩！”她喜笑顏開間，將一張銀票“啪”的一聲便拍在了肖嶽凡的跟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