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的事。”葉玉笙道，“哪裡用得着真脫衣裳？宮裡用的東西，流傳出去，本身就是死罪，他如若真是個女人，朝廷還能放得過她？欺君之罪，是要誅九族的，族長哪怕心裡有再多疑問，也只能默認爲他是個男人，你以爲他不怕死麼？我不過是在後堂跟他言名了厲害，他嚇得轉身便走，去了堂屋後朝那些人還大發雷庭，說什麼本家二叔和二少爺這般冤枉肖家的長子，居心何在？你說這人，真是可笑不……”
月茹聽聞她言，臉上已然露了鄙夷之色，冷哼一聲道：“你說這人也真是的，不知非要爭個什麼。”
“唉，”葉玉笙嘆息道，“這事只怕沒有這麼簡單吶。自古以來，沾上皇差，便等同於沾上了麻煩，一顆腦袋隨時都可能落地。哪怕這次肖家能順利過關了，將來若是差交得不好，一樣也是個麻煩，反正這肖家，我是真不想呆了，要離開了，越快越好。”
月茹見她主意已定，便點點頭，說道：“那我得跟着你。”
“是，”葉玉笙笑道，“怎麼能忘了你？我看明天你就住到繡芳園裡去，不要再在這呆了，肖家眼下是個是非之地，大少爺這事透着古怪，不會那麼輕易善了的。”
月茹點點頭，剛想說話，葉玉笙卻猛的抓住了她的手，示意她禁聲。月茹眉頭不由便皺了起來，不過片刻，便聽外頭有聲音在喊：“月茹姑娘？三少姨娘可在您這裡麼？”
“哦，”月茹看葉玉笙一眼，朗聲回她道：“在的，姑娘可有何事？”
“是老爺和夫人請三少姨娘去一趟，他們在書房裡等着呢。”
“好，”葉玉笙答道，“我知道了，你先去，我就來。”她便也不再多言，朝月茹點點頭，說道：“那我就先去了，你等着我，我晚上來你這裡睡。”
她跟着那丫頭到了書房，還只行至門口，那丫頭便立在外頭，待葉玉笙行了進去，方將書房門關了，再輕輕退了開去。
書房裡除了肖老爺與大太太，卻還有肖嶽萱與肖嶽凡，幾人都分別在椅子上坐着，看到她來，大太太眼神閃了一閃了，肖嶽凡看了她一眼，隨即便移開了目光，肖嶽萱卻是默視於她，朝着她笑了一笑，她亦是笑了一笑，出聲問道：“不知道爹和娘叫媳婦來，有何事？”
肖老爺已經起了身，行至離她在半丈來遠的時候，又立在了那裡，他神情嚴肅，葉玉笙不知他是有何事，不由心中便是一緊，肖老爺亦不打話，居然一彎腰，朝葉玉笙大大的躹了一躬。
葉玉笙整個人都呆了，隨間便醒悟過來，朝旁邊一跳，想要避開他，急急制止他：“爹，您這是做什麼？您這豈不是要折殺我了麼。”
因爲靠得近，她見到肖老爺的頭髮竟然斑白，不由吃了一驚，眼見他神色肅索，心道看來他是知道真相了。
肖老爺朝她躹了一躬，良久方
直起腰來，緩緩道：“媳婦有大義，我肖家能夠娶了你，實乃三生有幸。你不止救過嶽凡，還救了我的大女兒。”
他朝大太太看了一眼，冷哼一聲道：“可惜我肖家卻恩將仇報，幾乎要害死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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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太見他望向自己，已是急了，慌忙站了起來，奔至他身旁，急急道：“老爺，您別這樣看着我，我我，我也不想這樣的。”
“哼！”肖老爺又是冷哼了一聲，卻是看都不看她一眼了，說道：“你騙得我當真是苦，這麼多年了，我辛辛苦苦爲這個家籌謀，不料一直欺騙於我的，竟是你這個我視作至親的枕邊人！當真是可悲，可笑！”
“老爺。”大太太眼裡便泛起了淚花，“老爺您何需如此說？當年你執意要納左文豔爲妾，你可還記得曾經對我的海誓山盟？你說今生只娶我一個，可是你一娶，便娶了三個。我不過是爲自己的女兒籌謀，我有什麼錯？”
“你沒有錯？”肖老爺被她的一席話說得站立不穩，緩緩扶住了已經走上前來的肖嶽凡，“你害得自己的女兒一輩子不能以真面目視人，你將我肖家陷於不仁不義之地，而今我肖家的滅頂之災，馬上便到，你還敢說你沒有錯？”
“老爺。”大太太已經哭出聲來，撫着胸口長嘆，“你怨我，恨我，我一個女人，當初是你背棄誓言，我不過是一時賭氣，纔出此下策。當初若是我能預料有今日之事，我又如何會行差踏錯？以至一步錯，步步錯。要我說，當初便是不該嫁入你肖家，我若是沒有入你肖家，沒有嫁給你肖治儒，我如何會一輩子都活在這爭鬥之中？不得快活啊！”
她聲音淒厲，整個人已然到了崩潰邊緣。肖老爺見她這般模樣，又說這樣的話，心下更是氣惱，拍着桌子道：“好啊，如至今，你原是後悔了嫁給我，你你，你若是想走，你儘管走便是了，我如何會攔你？你說你一步錯，一步步錯，便連嫁給我也是錯的麼？那你今日便走，結束這錯誤，以後的日子，你正正確確的過吧！”
衆人見他這般說，已然都是急了，大太太似乎當真是傷了心，扶着肖嶽凡的手緩緩站直了身子，一隻手卻抖得厲害，指着肖老爺，她眼淚流了一臉，斷斷續續道：“好啊，肖治儒，你而今說這樣的話，這些年我心裡的苦，你又知道麼？這麼多年，我要瞞着你，瞞着所有的人，有苦也只能悶在心裡，你是我的夫君，你完全不想想我的心裡的感受，你仔細想想，我會這樣，難道不是因爲你麼？爲什麼你們男人總是朝三暮四，吃了鍋裡望着碗裡？我已經爲你娶了那個戲子，你竟然還要和我的一個丫頭私通。怎的？你今日是要休了我？好啊，你……”她喘着粗氣，站立不穩，心中一梗，一口氣上不來，便暈了過去。
肖嶽萱見他二人的一番爭吵，原是因爲自己，已是大急，眼下見她孃親暈倒，撲嗵一聲便跪了下來，直朝肖
老爺跪行了過來，“爹，爹啊，您別怨娘。她也是沒有法子，這麼些年，她一個婦道人家，本意不過是想找回丈夫的心，您體諒她，您要怨，便怨我，是我不好，都得我的錯……”她抱着肖老爺的腿，泣不成聲。
肖老爺原本見大太太暈了過去，心裡亦是慌張，此時眼見着肖嶽萱梨花帶雨，心下亦是覺着悽娘，忍不住的老淚縱橫，“兒啊，爹知道你這些年受了苦，分明是個女子，卻扮了二十多年的男兒，你幼年時我對你又要求頗多，讓你吃盡了苦頭。爹回想起來，心中也是難受，可是兒啊，你可知你們行的這瞞天之法，卻是要給我肖家帶來莫大的災難啊。”
一時父女二人，俱都泣不成聲。肖嶽凡此時還懷抱着暈了過去的大太太，見到此情此景，亦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畢竟是一家人，一筆寫不出來兩個肖字，又是血脈相連的至親，幾人俱都哭了一陣，倒也慢慢冷靜下來。大太太亦在葉玉笙的拇指用力掐她人中之下，緩緩甦醒過來。
肖老爺倒也不愧是在商場打滾多年，見大家都坐了下來，三言兩語便將肖家未來的走向說了個明瞭：“眼下是多事之時，凡事終有大白於天下之日，不過是個早晚的問題。因此從明日起，嶽軒你依然如同你們之前商量好的，先找一個地方，隱居起來，誕下孩子再說。至於你們的妹妹，我已經決定了，要將她送至挪威國，我有一個至交好友，拜託他照顧她，應是不成問題。嶽凡你已經長大了，要有擔擋。”
他言之意，便是讓肖嶽凡留下來共同面對這未知的將來了。
“至於玉笙，我知道你是個有主見的，休書的事，我已經聽嶽凡說過了。我還是希望你，留下來，畢竟你大嫂膽子還是小了，你二嫂又是個那樣的性子…….”
葉玉笙不自覺的，便覺一顆心往下沉，已是明白了肖老爺的言外之意，不禁在心裡氣惱於他，想到之前在肖府的點滴，心中的委屈便一陣陣浮了上來，眼淚亦不爭氣的浮上了眼眶。
“我知道是這個不肖子，傷了你的心，”肖老爺看她一眼道，“但是熟話說得好，夫妻不就是打打鬧鬧這般過來的麼？你放心，他若是再欺付於你，有我這個爹替你做主，我定然饒不了她。不如索性這樣，折個吉日，你們再拜堂成親，行主母之禮，你意下如何？爹知道你是個有大義的！”
“行主母之禮？”
這是要扶她爲正房了。
葉玉笙吸着鼻子，偏過了頭去。肖老爺便不再多言，轉開了話頭道：“嶽萱的這個事情，我們幾個人知道便可以了，切莫再多做張揚，以免將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當下便紛咐幾人散了，他扶着大太太，肖嶽凡陪着肖嶽萱，緩緩離開了，便獨留葉玉笙一人坐在書房裡。
她心下一陣悽惶，都這個時候了，倒是覺出她的好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