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大太太原本要上到馬車裡去，聽聞她一言，身形一晃，站立不穩，臉色已是一片蒼白，葉玉笙見狀慌忙上朝扶住了她，只覺她全身都擅抖了起來，“你說什麼？你說什麼？”
“我說店子被封了，太太。”那小二急道。
大太太只覺眼前一黑，差點暈厥了過去，被葉玉笙與曹師傅一把扶住了，良久方掙開了眼，嘆息道，“好，我知道了，你且先去，我們馬上便來。”
那小二見她這般，便點點頭，又是一路狂奔着，往肖家涼蓆店去了。
葉玉笙扶着大太太上了馬車，一路疾駛着，往肖家作坊裡行去。還未到作坊，葉玉笙撂起車簾朝外頭張望了一眼，果見作坊外頭圍了一羣官兵，那身形清朗之人，不是段國龍又是誰來。她一驚，心道莫非連他也被沈伯南給收買了麼？
攙着大太太下了馬車，她只覺大太太整個身子都是軟的，已經幾乎沒有一點力氣一般，渾身都在輕輕打着顫，曹師傅指着那些兵士道：“太太，就是他們。”
幾人行至了作坊跟前，只見窗戶上，門上都已經被貼了封條，段國棟立在那裡，看了一會，方轉過身，指揮着手下帶領兵士回衙。大太太急急行至他身旁，顫聲道：“段大人，民婦是肖家的，這作坊也是我肖家的，但不知我肖家作坊是有哪裡做得不對？段大人，你要將我肖家作坊給封了？”
“本官今日收到朝廷快馬傳書，你肖家辦事不利，本官奉命查封，肖夫人，您先請回罷。”段國人道，他看一眼葉玉笙，隨即收回了眼神，將手中一本摺子遞給了大太太：“肖夫人若是不信，本官可以網開一面，讓你看個明白。”
大太太顫抖着接過那文書，葉玉笙立於一旁，斜眼瞟了兩眼，只見上頭寫道：“今有桃花江縣羞山肖氏，原乃後宮御用涼蓆上貢之商，今其供職不善，已撤其職，又恐皇家之技流於民間，着汝處即日將製作之人肖治儒、其子肖嶽軒羈押，不得有誤……”
她心恐段國龍怪罪於她，看了兩眼，慌忙收回了眼光，那邊廂段國棟已從大太太手中抽回了那本文書，說道：“肖夫人即已看過，想必也知道了事情的始未，一切皆因你肖家辦事不利而起，聽聞你家上供的涼蓆，不僅掉了顏色，染髒了老佛爺的衣裳，進貢給皇上的那牀裡頭還藏了竹篾，刺傷了皇上的龍體，皇上乃萬金之軀，豈能容你家制出這般粗燥之物，肖夫人，你們好自爲之罷。”
大太太滿臉的不可置信之色，已經有眼淚溢出了眼眶來，她看着段國棟，緩緩道：“段大人，這上頭說什麼？要羈押我家老爺？他做錯了什麼？要羈押他？他他……”
“肖老爺所掌握的貢席之技，乃歸朝廷所有，貢品之責即已撤去，爲免這技術落入旁人之手，你家老爺只怕是……”
“只怕是什麼？”大太太急道。
段國棟卻是搖了搖頭，不再言語，緩緩行至他的轎子旁，上了乘轎。“你們現在可是要去抓我家老爺？”大太太急道。
“肖老爺去了深竹淵，早已有人守候在那裡了，眼下只怕他已經被帶回衙門了。”他的聲音隱隱從轎中傳來，頓了頓方道：“走吧。”
“段大人，”大太太聞聽他言，身子已經順着葉玉笙軟攤在了地上，聲音淒厲地喊道：“我們家是被冤枉的，是被人陷害的呀段大人，我家上貢水竹涼蓆這麼多年，從沒出過差錯，還請段大人網開一面，饒恕我家老爺罷，段大人……”
“若是有冤，肖夫人可來縣衙鳴冤，若是有證據，本官定當主持公道，若是本官主持不了，也定當呈報省衙……”他的乘轎漸漸遠去，後頭的話已是模糊不清了。
大太太坐在地上，忍不住慟哭起來，原本在肖家作坊裡的衆人一時都有些無所適從，立在那裡看着她哭得悽慘，均是不敢言語，曹師傅慌忙過來撫她，安慰道：“太太，先回去吧，一切從長計議啊。”
“娘，”葉玉笙伏在她耳邊道，“娘，先回去吧，有這麼多工人在……”
大太太猛的一驚，當真竟是忙站了起來，肖家如何也是大戶人家，她是大家出來的小姐，即便而今肖家沒落了，臉面也還是在的，人後可落淚，人前卻可萬不能失了言面。
她扯了手巾拭盡了臉上的淚，到底是冷靜了幾分，朝曹師傅道：“曹師傅，你去肖家賬房上支先銀子，先給這些工人們將這月的工資付了，肖家出了這樣的事，以後大家就不用來了，回吧，都回去……”
衆人聽聞大太太這樣說，心中倒也安慰了幾分，吩吩朝她行了禮，言道：“太太保重，總有峰迴路轉之時。那我們，這就告辭了，告辭了……”
大太太點點頭，衆人也就緩緩散了，只留了大太太、葉玉笙、曹師傅三人立於肖家作坊前。原本的烈日不知何時竟是隱去了蹤跡，起了風，天上的烏雲也漸漸多了起來，遠處山角之巔已是隱隱可聞轟轟的雷聲。
“只怕要下雨了。”葉玉笙道，“回去吧，娘，家裡人多，一起商量商量也是好的。”大太太點點頭，緊抓着她的手，跟隨着她，上了馬車，緩緩往肖家去了。剛進肖家門口，大太太原本抓着葉玉笙的手一鬆，竟然是雙膝一軟，已經跌在了地上。
“哎呀，”葉玉笙驚呼道：“娘，這是怎的了？
”她的驚呼聲便引來了堂屋裡的幾人，都跑了出來，見到大太太跌在地上，失聲喊起來：“娘，這是怎麼了？”肖嶽凡已經忙跑了上來，扶起了她，大太太被他扶着，腦袋靠在他的肩上，眼淚已是忍也忍不住了，指甲掐着他的肉，顫聲道：“肖家的作坊被封了，店鋪聽說也已經被封了，是不是?”
“是，”肖嶽凡臉色極是不忍，回答道，“奶奶已經打發
人了去店裡，想必工錢是已經發了。”
衆人臉色俱都極爲難看，默默拭着眼淚跟大太太與肖嶽凡身後，又都進了堂屋，各自無言的坐在椅上。大太太一進了堂屋，便見幾上放着一卷黃色錦鍛，問道：“這是何物？”
“是聖旨。”肖嶽凡道。
“聖旨？”大太太訝道。
“是，剛剛娘不在，有人來傳了旨，說是，說是……”
“說的什麼？”大太太急道。
“說是，說是……”“到底是說什麼啊？”大太太道。
“說是肖家因爲辦事不利，今次進貢的席子有問題，又傷了皇上的龍體，不僅撤了上貢的資格，而且今後，今後，”肖嶽凡看着大太太的臉色，吞吞吐吐道：“今後都不得再做席子了，原本歸肖家所有的深竹淵也被充公了……”
“你說什麼？！”大太太厲聲道，擡掌便給了肖嶽凡一個耳光，“叫你胡言亂語，肖家世代生產水篾涼蓆，便是‘御林坊’都還是世祖康熙爺封的，深竹淵是原本是我肖家的私產，誰說要充公的？誰說的，誰說以後再不準做席子的？誰說的！”
“娘。”肖嶽凡無端端捱了大太太一掌，也不說什麼，心中原本便是傷心，此時見大太太落淚，亦是忍不住紅了眼眶道，“娘若是不肯相信，看看這聖旨便知。”
大太太的一雙手顫抖着拿過了那捲聖旨，緩緩打開了，她一看，臉色頓時大變，那聖旨上頭的字，一個個的刺痛着她的雙目，她眼睛一閉，已是神情失控，大叫一聲，一舉手，便要將那聖旨擲到地上去。
卻被葉玉笙衝上前來一把抓住了，急聲道：“娘，萬不能擲啊，對聖旨不敬，便是對皇上不敬，若是傳了出去，肖家只怕又要惹來麻煩啊。”
大太太痛苦的閉上了雙眼，臉上的淚已經流成了一條小溪，涼久方深吸一口氣，又將那聖旨仔細的捲了，交到葉玉笙手中，囑付她道：“那你便將這聖旨好好供放吧。”
葉玉笙得了令，便將那聖旨仔仔細細的收了，轉身進了祠堂，好好供放了，方轉身出來。眼下肖家也沒幾個人在了，堂屋裡只有二姨娘、二少奶奶、肖嶽凡、大太太幾人了，也不知二姨娘用了何法，到底是將二少奶奶留了下來，一時間幾人卻俱是早已失了方寸，個個無所適從，窩坐在椅中，除了一味哭泣，再不知要作什麼好了。
大太太坐在首位，無力的用一隻手撐着自己的額頭，輕聲問道：“這個事情，可有讓你奶奶知道？”
“已經知道了，”肖嶽凡道，“奶奶原本身體便不好，那天又摔了一跤，眼下已經睡了，剛剛那大官來傳旨，指明瞭肖家老少在家的都要接旨，因此宣旨時，奶奶也在的。”
“什麼？”大太太道，“那你奶奶她……”
“奶奶當場就昏過去了……”肖嶽凡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