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了。”她點點頭，又想起昨日與他的爭吵，一時面色便有些微紅，忙抵下了頭。
他行了進來，將這房子環視了一圈，看到牀上一片粉紅，皺了皺眉，“怎的用這樣的顏色，真是俗得很。”
“大約是你未過門的妻子孫小姐吩咐下人鋪上的罷，”葉玉笙道，“我是妾，本來也只能用這樣的顏色。”
她話一出口，方覺出自己語中的酸味來，慌忙住了嘴，他亦有些怔愣，沉默了良久，點了點頭，行了出去。
她回過頭去看那一片粉紅之色，輕聲道，“也好，以後他也用i着每日裡爲俺人耳目，夜間鋪牀，白天拆牀，也不用再睡什麼竹牀、案臺了，我這心裡也好受些。”
“青草，”將這粉紅色的被子給我拆了，換上我那套草綠色的。”她大聲道。
第八十章婚娶
孫小姐嫁入肖府，乃是半月之後。這半月之中，肖家已然又是發生了翻天鉅變，聽聞肖家新開的油紙傘作坊已然正式掛牌，取名叫竹安齋，取了竹安平安之意，聽大少奶奶與二少奶奶說，似乎還正式請了工人，招幕了十多個夥計、南派、北派畫師十餘人、再加上制傘的匠人，統共加起來有三十多人，已然是頗具規模了。
葉玉笙聽了心下都不由驚詫，問道，“這其中，只怕孫家幫了不少忙？”
“那是自然的。”二少奶奶急道，她的聲音極是尖利，卻又刻意壓制着，仿似怕被人聽了去，“孫家這次可是幫了大忙，就是那一千把傘，也是他們家使了人來訂的。”
“當真？”
“可不是麼，”大少奶奶坐桌前緩緩擺弄着養中瓶中的一朵花，“這個孫小姐，爲了嫁入我們肖家，可真是什麼手段都使上了。”
“原來是這樣，”葉玉笙點頭道。
“唉，”二少奶奶嘆口氣，拍拍葉玉笙的手道，“你也別生氣了，三弟也是沒有法子，被逼到這個份上了，孫家又握着孃親筆籤的字據，做不出傘來，我們只怕要被他們逼入絕境了……”
“我哪有生氣，”葉玉笙笑道，“這個事怎麼說，還是得他自己同意，若不是他同意了，別人逼也沒有用。”
“話是這麼說，反正也到了這步了，也沒有他法了。也不知道這孫小姐是看上三弟哪一點了，竟然這樣捨得出本錢，又是送宅子，又是貼銀子的，這本錢可下得大羅，聽說呀，原本是想讓三弟做上門女婿的，孫家可是就這麼一個女兒呢。”
“什麼？”此話一出，卻是連葉玉笙與大少奶奶都驚住了，“你怎的知道的？”
“嶽哲告訴我的呀，”二少奶奶道，臉色極是神秘，“他說後來孫家又約了三弟出去，那時卻是恰好他的煙癮又戒下來了，三弟邀他同去，說是想要壯壯膽，誰知孫老爺竟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葉玉笙方想起那日肖嶽哲下得山來，似乎確是與肖嶽凡
一同出去，直至傍晚時分方回。
“那後來呢？”
“三弟自然是不願意了，勃然大怒，氣得當場甩袖走人了。”
葉玉笙聽聞，不由便笑了起來，說道，“他這人，最拿手的就是一言不合，甩袖便走，連一點餘地都不留給別人。”
“你可別說，”二少奶奶道，“便是這一招才厲害呢，你道怎麼的？”
“怎麼的？”便是連青草都豎起了耳朵。
“原來他們談事的房間隔壁啊，孫小姐也在喝茶呢，便是她這樣的多的鬼心思，一見嶽凡要走，竟然衝了出來，一把便拖住了他，還喝斥孫老爺，說什麼‘爲何不肯好好說話，偏要這麼多事，招什麼上門女婿，這不是要肖公子自打嘴巴麼？男子漢大丈夫豈人委身於人？’”
二少奶奶原本也是個靈巧人兒，學着肖嶽哲口中的孫小姐所說的話，極是活靈活現，衆人都只當那孫小姐便是在跟前，都“撲嗤”一聲便笑了出來。
“這個孫小姐，倒是還挺維護三弟的。”大少奶奶道。
“可不是麼，孫老爺也真的是愛女心切，孫小姐說什麼他便做什麼，上門女婿也不做了，只提了一點，說是將來他們若是生了兒女，無論如何，得有一個跟着他姓孫。”
“這個倒是沒什麼，”葉玉笙道，“姓肖姓孫，還不都是肖家的後人。”
“就是的呀，”二少奶奶道，“這樣三弟也就還是答應了羅。”
“以他的性子，怎麼會肯收孫家的銀子呢？”大少奶奶奇道，“肖家剛落魄那會子，就是連吳家送銀子來，他都不肯收……”
“唉，苦日子也過了這麼久了，”二少奶奶道，“許是想通了罷，嶽哲說的，大丈夫能屈能伸，忍這一時之氣，將來肖家起來了，將這宅子銀子盡數還給孫小姐便是了。更何況，肖家要真正起來，沒有一點半點的銀子，怎麼起得來？有那做傘的技術又如何？沒人脈，沒錢子，還是如同李師父一般，一輩子都只得了個溫保，肖家要富貴，又還想着要壓倒沈家、楊家兩兄妹，依靠孫家，倒也是個法子。”
“呀，”大少奶奶乍舌道，“他們兩兄弟還想着要報仇呢？爹的遺書不是寫得清楚麼？不準報仇，冤冤相報何時了啊。”
“那是爹的想法，”二少奶奶搖頭道，“他們兩兄弟受了這樣的侮辱，尤其是嶽哲，被那個戲子這樣玩弄於股掌之中，這口氣他們怎麼可能咽得下去？”
“說得倒也是。”大少奶奶搖搖頭，“可是之前三弟不是說她與張萬千有簽了字據的，我們家的傘只能賣給張家，不能賣於旁人的。”
“這個我也問了嶽哲的，”二少奶奶道，“張萬千的店鋪多在省城，但是孫家原本並不是這邊的人，他家的店子多是在安化一帶，益陽也有一些，與張萬千的倒並無多少衝突。其實呢，這個事呢，孫家是當真下了不少本錢的，應該也是
早已與張萬千的商量過的，因而纔出此一招，讓我們家不備，逼迫嶽凡娶了這孫小姐。”
“唉，”大少奶奶的臉上不禁有了一股煩燥之色，“那個孫小姐這樣有心思，我們現在又住着她的屋子，就是連我的櫃子裡，都要她買來衣裳，那我們這不是欠了她的一般，等她嫁了進來，那我們不都還得看她的臉色行事？”
“呀，”二少奶奶驚呼一聲，“可不是麼，眼下我們家好似全都跟欠了她的一般，她若是立威，我們可是要怎麼好？是買她的賬還是不買？”
“該如何便如何唄，”葉玉笙笑道，“不卑不亢，不討好，也不針鋒相對。”
“嗯，說得是，”二少奶奶點頭道，“這宅子是她們硬是要我們搬進來的，那衣裳可也是她自己送的，我又沒有問她要過，你們是不是？”
“是。”大少奶奶亦點頭。
“只是弟妹你，”二少奶奶的臉色便有了一股不懷好意，“我看這個孫小姐是個有手段的人，想必你與嶽凡的關係她也打聽清楚了，不然也不會將你安排在這偏院。我是怕啊，到時她進了門，要在你跟前立威，你可得小心點，莫讓她抓住你什麼把柄。”
“我……”葉玉笙此刻心中亦是擔憂的，她要的平靜生活啊，只怕是從此一去不復返了。
一時幾人俱都無話了，嘆息一聲，青草卻是又端了茶進來，替三人一人倒上了一杯，笑道，“去歲收的菊花，少奶奶們嘗一嘗。”
二少奶奶喝了一口，笑道，“還是青草這個丫頭有心思，自小吃慣了苦，我們在官妝住着的這大半年，若是沒她啊，那日子也不知如何能過的。”
“可不是，”大少奶奶亦讚道，“那會子沒有肉吃，可把嫺兒和琤兒想得哭，若是不是她時常想法子去湖裡釣了魚來，又買了雞仔來養，我們那日子啊，可不知要過成什麼樣。”
“是啊，”二少奶奶似乎又想起了那段苦日子，望着窗外頭的一朵花出神，緩緩道，“我們身邊的幾個丫頭雖說是丫頭，但是哪裡有青草這樣的巧心思，還是三弟妹有福，身邊有個這樣可人的。”
葉玉笙望着青草也笑了起來，讚歎道：“青草的確是能幹，畢竟是出身在窮苦人家，哪裡跟兩位嫂比得的，你們的丫頭都是陪嫁過來的，又從小和你們一同長大，只是侍候你們的起居，自然是沒有過過苦日子，便是如同個一般人家的小姐一般了，那些事哪裡做過。”
一時三人都笑了起來，青草亦跟着笑道，“少奶奶過獎了，是我要感謝肖家，若不是肖家支助我，我娘眼下只怕早就沒命了。”
二少奶奶的臉色不由便又有些尷尬了，想起之前的不愉快來，葉玉笙見狀，便推了一推她，笑道，“可不是，有的人啊，就是不打不相識，打過了方知真性情，是吧，二嫂。”
“對，對，”二少奶奶哈哈笑起來，“就是這麼回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