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連肖老夫人見了這匾,都不自覺的點了點頭,嘆道:“我肖家有後,肖家有後……”
待衆人都下馬車,便見檐下竟是站滿了人,一色的青衫青帽,丫環們亦是着了淺綠的衣褲,還是從前肖家盛時的家丁的服飾,他們立在那裡,郎聲道:“恭迎老夫人、太太、少爺、少奶奶、姨娘們回家!”
只聽得鞭炮之聲噼啪傳來,在這尚未大亮的夜裡閃着光,肖家衆人便這樣,被早已打點好一切的下人們迎了進去。
這肖家的新居極是寬廣,除了前花園和後花園,內宅居所之中還有一個小花園,早已被人打掃得一塵不染,裡頭遍植奇花異草,又正值盛春,人一行進去,便覺心情頓時爲之一爽。
葉玉笙獨自一人,在屋外頭站立良久,此時天色又亮了一些,在這泛白的天空之下,只見這新的肖家正門被大硃紅漆漆得油光泛亮,橫樑寬廣,門前一雙石獅,更是氣勢威武,從前的窮酸之氣當真是一去不返了。她深吸一口氣,自失的笑了一笑,只見院內行出來一位丫頭,見她笑了起來,忙行上來朝她行了一禮,說道:“奴婢採桑,見過少姨娘。”
葉玉笙點點頭,並不答話。
“姨娘在偏院的住所已經收拾乾淨了,眼下是過去麼?”採桑輕聲道。
“偏院?”葉玉笙不禁前些怔住了,心思一轉,旋即瞭然,她是妾,原本也是住不得正院的,從前在肖府,因着只有她一人,肖嶽凡未曾娶了正房,其時肖家亦是礙於吳府的面子,將她安置在正院裡,已然是壞了規矩了。眼下卻是有正妻要入門,她在這做妾的,自然是住去偏院了。現在看來,肖嶽凡已然是存了心思要將自己遠遠晾起了。
她哼笑了一聲,朝這採桑和顏悅色道,“好,麻煩你帶路。”
她跟着採桑一路行將進去,只見這院內百花盛開,鳥語啾唧,甚爲美麗。採桑帶着她行的是一條側廊,一路走過去,隱約可聞正院裡頭女人的驚喜笑聲,想必是二少奶奶與二姨娘在官妝那小村落裡住了幾日,乍然重回這富貴,驚喜不已,難免要讚歎幾聲。
葉玉笙所住的偏院是一個叫欖月居的小院子,並不大,葉玉笙隨着採桑行進去,只見這院中亦遍種花草,院牆一角被人工開了一個小小荷花池,彼時蓮葉翠綠,蓮葉下頭隱約可見幾條淺紅錦鯉,正兀自遊戲。
葉玉笙一行進去,便笑了起來,說道:“呀,還養着魚呢。”她所站立的地方,卻正好有一片竹蔭,原是這池邊被植了一小叢鳳尾竹,站在這竹蔭之下,不免便有股涼意,她便復又從那竹蔭裡站出來,感受這春光明媚。
卻是從屋內行出了一人來,不是青草又是何人呢,見了葉玉笙,笑着道:“少奶奶來了。”
那採桑跟在後頭,不禁臉上便露了詫異,葉玉笙眉頭皺了一皺,沉下臉來,斥着青草:“哪裡來
的什麼少奶奶,在官妝住得忘了身份了麼?你還是如從前一樣,叫我三少姨娘。”
青草恍然大悟,連連告饒,葉玉笙方點點頭,朝採桑道:“這裡沒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採桑這才行了一禮,退了下去。葉玉笙與青草對視一眼,都笑起來,她行至她旁邊,在她額上重重一點,點得她生疼,氣笑道:“怎麼回事?從來都不叫我少奶奶的,你今日做什麼突然叫我少奶奶?”
“我就是想殺殺她的氣餡,”青草道,“你是不知道她剛剛的那個樣子,帶我來的時候頤氣指使的,很是囂張,我讓她幫我拿下掃帚都不樂意。我就是故意要叫你少奶奶,得讓知道你在這肖家的地位,雖說是住在偏院,那也不能讓她小瞧了。”
“睢你,”葉玉笙笑道,“還是小女兒心性,你看她熟門熟路,便知這丫頭定是那個孫小姐調教過的,你說話做事這樣不小心,待孫小姐過了門,若是知道了,豈不是要尋着法子找我們麻煩?”
“呀,”青草不禁臉色一紅,急道,“我,倒是沒有想到這許多。”
“好啦。”葉玉笙道,“算了,都說了,管不了那麼多了。”
“太太明明說過要擡您做正房,這少奶奶的名號,原本便是你的,眼下卻被這突然跑出來的孫小姐給搶了,當真是可氣。”青草嘟着嘴,邊收拾行禮,邊不滿道。
葉玉笙卻只是笑,也不理會她,打量着這屋子的陳設擺飾,一張螺鈿牀,牀上頭萎萎垂着水紅色帷幔,再下來,是水紅色的被褥與枕頭,真是隨處都是水紅色,倒是正和她妾侍的身份。
這個孫小姐,這份心思似乎總是帶了一股刻意。
“這顏色難看得緊,”青草依然是滿腔的牢騷,“水紅色,水紅色,被子是水紅色,帷幔是水紅色,連您的衣裳都被水紅色佔去了一大半。這個什麼孫小姐,真是俗氣。”
葉玉笙不由便有一些驚,笑道,“還給我做了衣裳?”
“可不是麼,”青草道,“開始您沒有進來,我被那個叫採桑的指着一一看過了,說什麼是她家小姐送的,好像我們沒有見過似的。”
葉玉笙便摸了摸那些衣裳,料子倒是好料子,看來這孫小姐雖是想要小立威,於錢財之上,竟還當真是大方得緊。她見青草兀自還在喃喃抱怨着,又忍不住放聲笑起來,說道:“好啦,青草,你的不滿發泄完了沒有?”
“啊,”青草有些怔愣,擡頭看她一眼,笑起來,“我就是個當奴婢的命,沒有姨娘大度。”
“貧嘴。”葉玉笙笑道,隨即又嘆了一聲,“這偏院也大太了,我們這裡是欖月居,旁邊是點星閣,這麼大個西偏院眼下就住我一人,太冷清了。”
“冷清點也好,清靜。”
“索性你也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吧。反正這欖月居也有四間房,僻一間
給你,省得我一人住在這裡怕。”
“是,”青草的眼睛笑得咪成了一條線,“謝謝姨娘。”
“唉,”葉玉笙道,“這有了錢就是不一般,給我一個姨娘住的屋子都這樣大,都快趕得上我們一家人住在官妝村的屋子了,那屋子統共就五間房,還別提這欖月居里有一個這樣精巧的小院子…….”
兩人一時都笑了起來,卻聽得外頭有人在喊:“三少姨娘,早飯已經備好了,太太請您過去用呢。”
於是兩人便又放下手中的物什,由那人帶頭,跟着去了前廳吃早飯。
待衆人都齊聚了前廳,看着滿桌的早點菜色,不由都有些感慨,這樣的生活,可當真是許久以前的事情了一般。
待幾人笑着用過了早膳,日頭卻是將將高了一丁點。只聽得門外又有鞭炮之聲傳來,如此便顯示着這肖家的富貴日子重又回來了。
如此,葉玉笙的姨娘生活方是正式開始了,她的東西並不多,不過一個小正午,便收拾了個妥當當,一時閒着無事,便又起了身,去正院裡各房都走了一走,只見她們彼時正是一片混亂,亦是抽不出空來招呼她,索性便又告辭,回到了欖月居里來。
又拿出那繡了一半的衣樣,開始穿針引線繡起花來。其間竟還有小丫頭送了燕窩來,只說是太太吩咐的,一房一盅燕窩,補補身子。青草笑着接了過來,道了謝,端至了葉玉笙跟前。
葉玉笙在桌前擡起頭來,看着這燕窩,看了良久,笑了一笑,“果然是住進了大院裡,一下子就大方起來,竟然還有燕窩吃,你再去拿個碗來,分一半給你,你也嚐嚐。”
青草笑着應了,飛快去小廚房裡拿了一個碗,洗淨了,分了一小半燕窩給自己,便就與葉玉笙同坐在桌前,一同吃了這盅燕窩。許是在官妝生活了這半年,這兩個人在一起,卻是哪裡還有半分主僕的意思,分明都已是兩個至交好友了,葉玉笙不免許多話,脫口便說給她聽,“總感覺這富貴啊,也不牢靠,你呆會去問問金粟,她最是會打聽了,這燕窩是太太的,還是孫家送來的?”
眼下青草卻是與金粟打得一片火熱,終究是共過患難的,從前的不快也都盡數拋於了腦後,“好。”青草道。
待到傍晚時分,青草已然是打聽清楚了,回來告訴她,“是太太自己的,說是好像這段時間二少爺又接了些傘的單子,除了採買要用的銀子,其他的全都交給太太了…….”
葉玉笙恍然大悟,點點頭道,“二哥還是門路廣些,倒是難爲了他們兩兄弟,也不知受了多少白眼,不過有孫家幫襯着,應該也不會太難堪,肖家的日子,看來是要好了……”
還在說着話時,卻覺門口猛的一黑,她一驚,一擡頭,便見肖嶽凡正站在門口看着她,見她一臉驚訝,他笑道,“我順道來看看你收拾好了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