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羅還是把解藥給了我。
但饒是如此,我的下半身也近乎麻痹,裙襬上全是烏黑的血痂。打胎藥的原理是讓子宮壁脫落,所以即便我沒有懷孕,還是會來一場大出血,就如同月事一般。若只是打胎藥也就罷了,婆羅又往那藥裡頭添了別的毒藥,雖然毒性已解,但兩藥相協,這一番折騰也讓我吃了個大虧。
心裡頭生出一股怨恨,但我爲魚肉,人爲刀俎,我即便是怨恨卻也只能往肚子裡咽,懇求他,“將軍,能否給我找大夫瞧瞧?我的腿好似動不了,那個藥不會有什麼後遺症吧?”
婆羅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馬上就要見大冢宰了,倘若你能活着出來,再看病不遲。”那神情分明在說,我根本就不能活着出來,又何必多此一舉。
“大冢宰爲何要殺我?我可是受害人!他真正容不下的,應該是把元王后掉包的人吧?”我斜睨了婆羅一眼,似笑非笑。這位大冢宰膽敢光明正大地軟禁王后,墮其皇子,足見其權傾朝野。茹公子偷樑換柱把真正的元夫人帶走,大冢宰應該恨不能把他碎屍萬段纔對。
婆羅的眼眸裡頭現過一絲殺意,警覺地看着我,我連忙笑道:“將軍無需緊張,你餵我吃藥那一段,我不會對大冢宰說的。咱們——這樣算是扯平了。”
不是扯平了,而是就算說了,婆羅也不會承認他有心維護他人。我向來不做無用功。
果然,婆羅悶哼一聲,“你用不着替我隱瞞什麼。我自會向大冢宰言明,我心無愧!”他畫蛇添足地說着,我心如明鏡,卻也只是陪着笑笑。
“倒是你,進了大冢宰的府邸,能不能活命,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他冷笑的模樣讓我禁不住心底一凜,實在想不通大冢宰爲何會想要殺我。
婆羅臉上的表情變得肅穆,“大冢宰英明神武,從來不留無用之人。”見我被這句話怔住,婆羅擠出一絲笑,若有所思道:“不過姑娘機智過人,說不定真的能活着走出來呢?”
身子驟然隨車停止了晃動。婆羅撩起車簾,看向窗外,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時,神色凝重地說了一聲,“到了。”
他一躍跳出了馬車,不一時另有兩個錦衣家奴把我從車裡架了下來。我根本就站立不穩。婆羅想了想,對家奴低聲說了一句,不一時。兩個家奴便擡了個藤椅過來。讓我坐在上邊,我費力地把沾上血污地裙襬疊在背後,我不習慣以這樣狼狽窘迫的形象出現在衆目睽睽之下。就在我有氣無力地輾轉時。面前的空氣一沉。一件黑色地披風已經無聲無息地落在了我的膝蓋上。我擡起頭。正對上婆羅一雙明亮地眼,我心底泛苦,他這算是體貼我麼?我正猶豫着是不是該違心地給他一個“感恩戴德”地笑。他已經轉過頭抖了抖鎧甲。又整理了一下頭盔。繃着一張臉率先進門去了。
兩個錦衣家僕一直把我擡到了大冢宰府後邊地松林草坪上才放下來。
正是初秋地天氣,綠油油的草坪正中央是黑石堆疊的假山,那假山毫不出彩,倒是假山前邊繞着的一排白色木槿花開得正好。我不禁覺得有些新奇,一般有錢人家的宅院裡都喜歡栽種一些諸如牡丹的富貴花。哪會願意種木槿花這類好養廉價地植物。
我又打量了一下週圍。只見草坪地外圍圍了一圈地奴僕,每一個人地臉都是緊繃着的,身子一動不動,如同蠟像。這羣人給我一種死氣沉沉地氣氛,讓我很不自在。
前邊的婆羅忽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整個身子都匍匐在了地上,嗓音嘹亮,“冢宰大人。尉遲綱有要事稟報!”
我正好奇他對着空氣說什麼話,冷不防一個沒有生氣的聲音從假山處傳出來,“尉遲將軍這麼着急所爲何事?”
我嚇了一跳,定睛一看,一個男人竟從木槿花後的假山中踱步出來,只因他穿着褚色長袍,和假山的顏色十分相似,我不自覺地把他給直接忽略了。他的手裡持着幾株木槿花,開得正盛,我不禁覺得匪夷所思,這個冢宰大人真是有“雅興”,一個人跑到假山後邊去採花……
“回大人,賀蘭將軍與職下奉大人之命前往宿月齋探視元氏,豈知宿月齋中的元氏根本就被人掉了包。職下再三確認之後,覺得事關重大,特來稟報大人。”婆羅畢恭畢敬地說道。
“哦?那麼,她就是那個冒名頂替的?”冰涼的聲音由遠及近,聽不出絲毫的意外,鍼芒般的目光停駐在我的身上,我擡起頭看着漸漸走近的冢宰大人,頗有幾分意外。
原本以爲隻手遮天的權臣應該生的虎背熊腰,滿臉絡腮鬍子,眼睛一瞪比燈泡還大。可這位冢宰大人卻是頎長的身子,棱角分明的臉龐上,乾淨得一絲鬍鬚都沒有,更襯得那一雙深凹下去的眼睛目光深邃。他把白木槿花往高挺的鼻下一送,花香讓他不禁沉醉地滑出一絲微笑。乍一眼看就似個憂鬱多情的公子。只是這一笑,牽扯着眼角向上一攏,露出了幾道淺淺的魚尾紋。
他走上前來,忽然將蓋在我身上的披風提了起來,我膝蓋一涼,下意識地想要拽住披風,可才伸手,就見大冢宰已經把那抹黑色拎至婆羅的眼前晃了晃,“尉遲將軍也憐香惜玉起來了?”
他的笑容淡淡的,聲音不似剛纔那般冰寒,但聽在人的耳朵裡,實在有點不舒服。
婆羅有些緊張地抱拳道:“職下急着將她交給冢宰大人,又恐那些污穢污濁了大冢宰的眼睛,情急之下才會……”
“誒,婆羅你怎麼還是這樣經不起調笑?”大冢宰莞爾輕笑,手把婆羅扶了起來,順手遞給他披風“哥哥難道還信不過你這個弟弟嗎?護有你和祥兩位好兄弟,還有什麼不能放心的?!”
婆羅尷尬地接過披風,大冢宰則扭頭對假山處說道:“表兄,花還沒有賞夠嗎?”
我下意識地就睜大眼睛看去,只見賀蘭祥躬着身子從假山裡頭走了出來,朝着大冢宰長揖,“大人家的花頗有藥性,祥聞了聞,便覺得胸也不悶,頭也不疼了。”
怪不得大冢宰聽說我是假冒僞劣產品後毫不驚訝,原來這個賀蘭祥果真搶先一步前來來打小報告了我忍不住看向婆羅,他正對着賀蘭祥微笑,可那笑容牽強極了,“原來賀蘭將軍到冢宰大人這裡來養病。”
他的目光往我這裡瞟了瞟,他一定在慶幸聽了我的話吧?
賀蘭祥並不回答,只是畢恭畢敬地問大冢宰,“大人,元夫人一事該怎麼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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