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一隻腳才邁進庚豔殿,宇文毓後腳就跟了進來。他一進來,就把梅加趕了出去,關上了門。
隔着窗戶紙,外邊亮堂得很,我不由冷笑道:“現在還是白天呢?天王就迫不及待地要播撒恩寵了?不過阮陌身子弱,只怕配合不好,把天王的戲給砸了。”
宇文毓陰沉着一張臉,只是朝我伸出手,“拿來。”他指得是那塊玉牌。
我交還給他,他卻依舊沒有離開的意思,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道:“你去長寧宮了?徐妃她……怎樣?”
我坐在牀沿,只是裝傻,“什麼怎樣?天王想問什麼?”
宇文毓被我嗆了一下,索性不問,只是沉悶地說道:“陌陌以後沒事就乖乖地待在庚豔殿,不要到處亂跑。尤其是長寧宮,那可是冷宮,陌陌不會也想住那兒吧?”
我掩口胡盧,“那就要看天王的意思了。不過,真要是有那麼一天,我一定會拉雁貴嬪同我一起進去的。”
一提到雁貴嬪,宇文毓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他倏地站了起來,俯視着我,“是徐妃同你說什麼了?”
他的懷疑讓我更加對他嗤之以鼻,“你放心,徐貴妃她背黑鍋是背得無怨無悔,怎麼都不肯賣你。”我擡頭看了他一眼,宇文毓的眼裡頭閃過一絲驚訝,驚訝之後便投來複雜的目光,有落寞有猶疑更多的是緊張。
他在等着我的下文。
“只不過,就算徐貴妃什麼都沒說,也不妨礙我知道真相。”我淡定地望着宇文毓笑,“有人借刀殺人,既爲自己報了仇,又爲天王拔了釘子,哦,還爲未來太子之位一舉排除了兩個繼承人,一箭三雕哇!果然不愧是天王青梅竹馬的情人,行事風格和天王都是這樣的相似啊!”
我話音剛落。宇文毓就欺身過來。一把攫起了我地下巴,他地手在顫抖,在用力,他地雙目鼓鼓地。就像是一個從地獄衝上來地惡魔。
我憋紅着一張臉,艱難地笑,“別那麼激動。我若要告發。當着宇文護的面就說了。用不着等到現在。”
宇文毓這才鬆開手。依舊警惕地看着我,我冷冷地回瞪了他一眼。倚靠着牀柱,悠悠道:“侯貴嬪滑胎的事。不論是雁貴嬪一個人做地。還是你和她聯手設計地,我根本就不關心。徐貴妃是陷害還是罪有應得,其實也不關我的事。我這人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後宮女人要如何爭寵如何報復。我都管不着。只要別把我扯下水就行。否則。我一定會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我理了理被宇文毓扯亂的衣衫。對宇文毓嫣然一笑。話鋒一轉道:“說件小時候地事吧。”
不等宇文毓搭腔。我就自顧自地說道:“我七歲地時候,娘就死了。我爹娶了同村地一個寡婦。都說後孃刻薄,這話一點也不假。我爹不在地時候。後孃就變着法子折磨我和弟弟。夏天地時候。天氣太熱。我弟弟中暑了。後孃不但不帶他去看病。還故意揹着他下農田去幹活。到晚上的時候。我弟弟就開始抽搐,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晚了。我跟我爹說,都是後孃害的。後孃卻流着淚在旁邊哭訴。我爹自然不信我。當時就把我暴打了一頓。恨不能把所有的力氣都用乾淨了。
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決定一定要離開那個家。但是他們不讓我走。弟弟不在了,後孃非但不知悔改,還變本加厲地找我發泄。我當時就好想殺了後孃,替弟弟報仇,不過,我只是個小女孩,身上又沒錢,想買個毒藥都買不到。直到有一天,後孃跟隔壁的老男人說話被我爹瞧見後,我爹大發雷霆,差點就要動手打後孃,我當時雖然懵懂,可也隱約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宇文毓靜靜地聽我講,在聽到我弟弟死時,他的眼眸裡少有的浮起了一絲憐憫,但那絲憐憫很快就被仇視淹沒,“你在給你後孃和那男人制造機會?那麼小就知道用男女之事來刺激你爹?”
“或許窮人家的孩子早懂事吧。”回憶起那些過往的傷痛,只覺得胸口重新裂開,“我的確是製造了不少機會,我還會趁老男人不注意,把他的一些小東西偷到我家裡來。我爹就算再粗心,也不得不起疑心。那一天正好是我十歲的生日,我最後一次對他們說,我要離開這個家。爹照例不讓,並在後孃的攛掇下,又把我狠狠地打了一頓,後孃很得意,把桌上的飯菜全部都倒進了豬圈,餓了我一個晚上。夜裡,我又疼又餓,怎麼都睡不着,我想了一夜,說什麼也要實行我的計劃。”
宇文毓本來又想出言譏諷些什麼,可不知爲何,他的嘴脣只是囁嚅了幾下,什麼也沒有說。
“後來,在弟弟的祭日,我說服我爹一起去上墳。中途的時候,我說忘了拿香燭,我爹把我大罵了一頓,讓我回去取。每天的那個時候,後孃都會在家裡洗澡,我偷偷把門打開,轉身去隔壁大叔家,說我後孃有事叫他去我家。見他進去了,我撒開腳丫子就往回跑,一邊跑一邊想我弟弟,見到我爹時,眼淚都流成河了。我對爹說,聽到後孃在跟隔壁的大叔說話,說要把我殺了,把爹殺了,還說這樣我家的幾畝田就是大叔的了。
“我爹臉都綠了,抄起扁擔連鞋都沒穿就回家去。我跟在後邊,還沒進家門就瞧見隔壁的大叔光着屁股從裡邊跑出來,我後孃則在屋子裡頭哀嚎,我爹別的沒有,就只有大力氣,那天他把我們家所有的扁擔都打斷了。”我的脣角掛着笑,那笑容好像僵硬了一般,“那時候我才十歲。我一個人坐在外邊又哭又笑,我終於替弟弟出了一口氣,可是我弟弟,他再也回不來了。”
我的肩頭忽然一沉,我擡起眼,卻見宇文毓溫柔地把手搭在我的肩上,當他意識到居然對我做出這個安慰人的動作時,立馬就窘迫了。
他訕訕地收回手,“那後來呢?”
我扶了扶自己僵硬的臉龐,冷聲道:“後來?沒有後來。我自那日就跟我爹說要離家出去賺錢。我爹同意了。後來我就跟着鄰村的表姐一起走了,再沒有回過那個家。十六歲的時候,我遇到了同村一個大嬸,她告訴我,我後孃被我爹打得成天下不了牀,舊傷添新傷,後來生了褥瘡,過了沒幾年就死了。我爹,沒多久就又娶了一個後孃。”
我說這些的時候,已經全無感覺,就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