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涼,三皇子府外,一抹鬼鬼祟祟的人影緊張的張望着四周,確定周圍無人後,纔在侍衛的指引下,進入府宅。
漆黑的書房裡,唯有斑駁的燭光輕輕閃爍,南宮歸玉一席黑色錦袍,端坐在一把橡木木椅之上,如墨黑髮高束在羽冠中,雕塑般冷冽的面容,仿若蒙上一層寒霜,氣息森寒。
“你是說,今日父皇在上書房特地考校了那孽種的功課?且還誇讚了他?”喑啞的話語低沉、狠厲,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渾身被一件黑色斗篷遮蓋住的人影站在中央,點點頭:“沒錯,這是奴才親眼所見,皇上他對那位小少爺出言誇讚,還特意賜下玉如意,交代他用功唸書。”
略顯尖細的公鴨嗓,分明是宮中太監獨有。
晦暗的光線下,露出黑衣人的面容,赫然是南宮煌身邊貼身伺候的太監——張文。
南宮歸玉眸光深沉,食指微微彎曲着,不停敲擊面前的書桌,父皇他究竟在想什麼?爲何會突然對那孽種上心?
他危險的眯起一雙眼睛,寒芒閃爍。
“三皇子,奴才不能在宮外久留,此事還請三皇子多加上心纔是,那對兄妹與九公主交好,得九公主在皇上跟前美言,長久以往,指不定他們會仗着九公主的庇護,得到皇上的青睞,不可不防!”張文沉聲說道。
“多謝公公提點。”南宮歸玉漠然道,下顎輕擡,隱匿在房樑上方的隱衛旋身落下,將一疊白花花的銀票,交到張文手中,“公公爲本皇子辦事,本皇子自然不會虧待,還望公公多多留意宮中情形,本皇子他日定有重謝。”
張文忙不迭將銀票收入懷中,殷勤的笑道:“三皇子請放心,奴才曉得的。”
那人錢財替人消災,他早在許久前,就已是三皇子安插在皇上身邊的眼線,自然知道,該如何做。
送走張文後,南宮歸玉輕靠着木椅,若有所思。
他不認爲父皇會對這對來歷不明的兄妹上心,但若有九妹爲他們進言,張文所擔心的事,不是沒有可能。
一個有沙興國作爲後盾的女子,一對極有可能令父皇另眼相看的兄妹,長久以往,二哥指不定能抓住翻身的機會。
“哼。”說到底這一切全是那個賤女人的錯!腦海中浮現了上官若愚得意洋洋的身影,南宮歸玉臉色頓時沉了,早知今日,當初賜婚之際,他便該將此女爭取到自己身旁,許她妃位,拉攏她背後的勢力!
這世上沒有後悔藥,這念頭也僅僅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轉瞬,就被他壓下。
“二哥啊二哥,你當真會甘願替人養孩子嗎?”他冷冷一笑,對這位喜當爹的二哥,分外鄙視。
一個非完璧之身的女子,一對非己出的孩子,呵,二哥他的心可真大。
“啊切。”上官若愚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尖,操蛋,誰在背後說她壞話?
大清早,她噴嚏不止,莫名的有種背脊發涼的錯覺。
“身體不適?可要請大夫前來看看?”南宮無憂放下木筷,蹙眉問道,神色略顯擔憂。
她的絲毫不適,都能引來他的重視。
“不用,別浪費銀子。”她搖搖頭,“說不定有人在暗地裡說我壞話。”
“凡事小心爲上,夜月,去請大夫過府一趟。”他不曾因她的解釋放心多少,固執的要替她請大夫。
“你是覺得咱們特有錢,有錢到沒地方使了是吧?”上官若愚冷下臉來,次奧,他知不知道請大夫上門問診的費用有多高?她這一沒病二沒痛的,請什麼大夫?
“……”他只是關心她的身體,卻無故惹來她的責怪,南宮無憂頓時心塞。
“對了,夜月,你待會兒記得把玉如意拿去當鋪,那玩意兒放在家裡不頂用,還有還有,我上回從四皇府拿回來的香爐,記得一併帶走,拿去當掉。”上官若愚猛地想起昨天小傢伙帶回家的賞賜,陰沉的臉色迅速轉晴,宮中的賞賜啊,鐵定能換不少銀子。
屋外,夜月臉色微僵,遲疑道:“姑娘,這不太好吧?”
把皇上的賞賜當掉?這種事恐怕也只有她敢想。
“有毛不好的?你看看咱們家,家徒四壁,放些值錢的擺設幹嘛?不如換成銀票,現在啊,有藝術價值的東西不頂用,還是銀子更保險。”她搖頭晃腦的說道,立場很是堅定,堅決要把那兩件寶貝給賣掉。
“可若是此事被皇上知道……”夜月仍有些躊躇。
“賞賜給我們的東西,那就是屬於咱們的,怎麼處置它,是咱們的自由,自由你懂嗎?”上官若愚翻了個白眼,他這人怎麼不知變通?“你造現在府裡沒多少閒錢了嗎?你造,過幾天就得給教書先生髮放工錢了嗎?你造嗎?”
咄咄逼人的質問,讓夜月頓時啞然,腦袋越垂越低。
“照她的話去做。”南宮無憂淡淡道,與上官若愚統一戰線,她想要做的事,他都會支持,即便那會引來無數麻煩。
當南宮煌聽聞,自己特意賞賜的禮物,出現在當鋪,且換了上千兩白銀,他氣得差點噴出一口老血。
“這女人!這女人!簡直不可理喻!”身體輕靠龍椅,胸口劇烈的上下起伏着,好不容易纔從牙齒縫裡擠出這句話來。
張文眼觀鼻鼻觀心站在角落,不敢吱聲。
“朕可有虧待過二皇府?她竟敢公然當掉朕的賞賜?”南宮煌黑着臉,心頭怒氣難平,他的一番心意,竟換來這女人的不領情,真是可惡!
“……”張文很不願提醒他,在數月前,宮裡就停掉了二皇府的俸祿,如今,二皇府的生計,全得靠那間私塾支撐,說是落魄、貧苦也不爲過,但這種打臉的話,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說出口,只能保持沉默。
“哼,宣她進宮,朕倒要看看,她準備如何解釋。”
宮中侍衛奉帝王的口諭,前來二皇府請上官若愚進宮面聖,她正在屋子裡仔細數着銀票,一聽狗皇帝要宣她進宮,臉上的笑容驀地消失不見,媽蛋,他又要鬧什麼幺蛾子?
“我隨你同去。”南宮無憂自書房那方過來,沉聲道。
“皇上只宣了二皇妃一人,請二皇子莫要讓卑職難做。”傳旨的侍衛出聲提醒,沒有帝王口諭,即便是皇子,也不能私自進宮。
南宮無憂眸光微沉,落在他的身上,那無言的壓迫感,讓侍衛不自覺滲出一背涼汗,腦袋低垂着,不敢與之直視。
“好了,皇上又不會吃了我,不就是進宮嗎?我去就是了。”左右多半是爲了把賞賜當掉一事,她早就準備好了草稿,不怕他問罪。
“凡事小心。”他擡起手臂,替她將耳鬢紛飛的秀髮別到耳後,“我差夜月在暗中保護你,若有事,以你的安危爲重。”
上官若愚擡了擡下巴,氣勢洶洶跟着侍衛前往皇宮,在宮門前,正巧碰上準備出宮回府的南宮歸玉。
她悻悻的癟癟嘴,這年頭,越是不想見的人,越是容易見到。
“二嫂。”南宮歸玉沒有繞道,反而迎着她的方向,穩步走來,墨色的衣訣微微搖曳,“聽說二嫂今日又做了件出格的事?”
冷冽的語氣暗藏絲絲嘲弄。
“二嫂若是缺錢,大可向兄弟們開口,一家人,做弟弟的理應幫襯一把。”
“真的?哎呦,其實我最近真的特缺錢,三弟你既然真心實意的想要拉我一把,我要是不答應,可不是會叫你失望嗎?”本以爲這女人會動怒,可南宮歸玉仍舊小看了她的無恥功力。
“那什麼,要不你看着給點?不需要太多,隨隨便便給個幾百兩銀子就好。”她笑眯眯的伸出手掌,在他眼皮子底下攤開,光明正大的問他要錢。
擦,老虎不發威,以爲她是病貓嗎?這可是他自己送上門來求虐的。
冷峭的眉梢狠狠抽動兩下,他暗暗磨牙,惱怒的瞪着這個不知恥的女人,“二嫂真會說笑,你白日已將父皇的賞賜變賣,如今,怎還會缺銀子?”
上官若愚一臉你傻嗎的表情,“誰會嫌銀子多?一句話,給還是不給?”
“……”他頓時沉默,周遭的御林軍正豎着耳朵偷聽着他們倆的對話,不給,他面上下不來臺,可若是給,他又各種憋屈。
他的沉默讓上官若愚很無語,手臂驀地收了回來,嘀咕道:“捨不得銀子,剛纔話還說得那麼漂亮幹嘛?虛僞!”
“二嫂,”森冷的黑眸掀起滔天暗潮,極致危險。
“我在呢,幹嘛?被我說中了,所以惱羞成怒?人家好怕怕哦。”她故作驚恐的搓了搓胳膊,可臉上卻掛着一抹戲謔的笑,擺明了斷定他不敢拿自己怎麼樣。
這人多半腦子有問題,說要扶貧的人是他,這會兒臨時反悔的人也是他,做不到的事,幹嘛說?
“哼。”南宮歸玉拂袖離去,不願多同她說一個字。
先前,他還想拉攏這女人,藉着她與沙興國交好,但這女人卻冥頑不靈,誓死要與他做對,即使如此,他又何需再給她好臉?
“三弟,你慢走啊。”上官若愚得意的揮舞着手臂,看着他腳下的步伐加速,一溜煙消失在街道前方,這才收回手,搖頭嘆息道:“哎,三弟也真是的,同他開個玩笑而已,竟真的生氣。”
“……”圍觀了整個經過的御林軍,頓時在風中凌亂,她都快把三皇子氣到吐血,居然還說只是玩笑?
宮門的鬧劇壓根沒被上官若愚放在心上,穿過層層宮門,她朝着御書房的方向走去。
御書房內,南宮煌正坐在龍椅上,批閱着摺子,身側的氣壓低得可怕。
“皇上,二皇妃到。”前去傳旨的侍衛恭敬的跨入房中,向他稟報。
將摺子扔開,他命令道:“宣。”
本書首發於看書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