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見求我沒用,只好把目光投向父親。她想着夫妻一場,這麼多年,終歸是有些交情的。
父親猶豫了,我心中一念,我還是不想她有個不好的下場。
夫君突然開口道:“還請姨娘把其華的解藥交出來再談其他的。”
我看着夫君,不明白他爲何偏偏在此時火上澆油,這不是至姨娘於死地嗎?
姨娘大概也明白了這一點,她驚恐的睜大了眼睛,不解道:“我是害了大小姐,但是那藥只是讓大小姐身體不好,看起來像得了癆病,並不致命啊!再說了,那藥如果不用了,大小姐你的身體應該越來越好了纔對啊,怎麼你現在?”
她不解看了看我此刻一副要死的樣子,又轉了幾眼看向夫君,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她正準備說什麼,父親卻大怒,喝道:“拖下去,以偷人之罪浸豬籠。”
“老爺!”姨娘大吼一聲,她不敢相信父親竟然真的那麼絕情。
“拖下去。”父親不再看她,只是有些憐憫的看了我一眼,溫和的對我說道:“孩子,這麼多年,爲父苦了你了,竟然不知道身邊還有一個蛇蠍。”
他似乎一瞬間老了許多,眉目之間亦佈滿霜塵,雙鬢染了幾分雪色。
我握住他的手,淡淡的笑了。我理解他,這麼多年,爲我的事,他已經盡心了。
這件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白出府夫君問我的第一件事便是爲何要瞞着他?
他眉目間全是清華,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我。月白的長袍的他彷彿不是塵世中人,我有些心虛的別開眼不敢看他。
他卻呵呵一笑,聲音裡滿是淒涼。第一次瞧見他這般模樣,不由得驚慌失措,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拉住他的手,不停地道歉。
他輕輕地拂開我,任我無力的跌倒在地上。這時正巧鄭公子過來了,他許是聽聞我回府過來探望我的,我只看到他快速的衝過來一把扶起我,有些心疼的說了一句:“地上涼,快些起來吧。”
我驚訝的看着他,白離卻長袖一甩轉身離去。
“夫君……”我急忙拖着頹敗的身子追上去。
“哎,其華……”鄭秋打算叫住我,我卻不理,頭也不回的追着夫君去了。
其實那時候我心裡很亂,曾經那個月白長袍的男子一句關懷備至的話讓我失了心。沒想到,事隔多日,竟然還有人說出相似的話。
如果我不曾遇到白離,那麼此時想必我已經嫁給了鄭公子吧,那又會是一番怎樣的光景,此刻,我連想都不敢想。
這世間沒有如果,遇上白離,便是我這一生的劫。
我追上白離,強忍着頭暈和身體的各種不適,難受的說道:“我不是有意瞞着你的,我本想着不是什麼大事,不用驚擾你。”
我話還沒說完,便被他接了過去,他慍怒道:“不是有意瞞着我?那爲何一個外人都知道了,連你最親近的夫君都不知道呢?呵?你還說不是有意瞞着我?”
“不是這樣的,夫君,你聽我解釋。”我拉住有些瘋狂的他,快速的解釋道:“我想着那藥不服用就會慢慢的好起來,這一點,當時我也跟你說了。鄭公子和我一起發現那件事情的,這個我算是瞞了你,我怕你會想多。只是我未想到我的身子不僅不見好,反而日漸衰弱了下去,這……我也怕說出來會……你莫要怪我,好不好?”
他沒有回答,我萬念俱灰的昏迷過去。
醒來的時候,我以爲像以前一樣,打個盹兒,便已經身處梨花谷了。可是沒想到卻聽到了鄭公子的聲音,白離棄我而去,我難免是有些怨氣要遷怒於他的。
正要掀開簾子去找他理論,卻聽見另一人說話的聲音,應當是郎中,,他聲音淡漠中又有幾分溫和。
“姑娘這病,倒不像是原來的餘毒未清,反倒是像中了瘴毒。”
我心下一沉,聽得鄭秋追問道:“瘴毒?其華怎麼會染上那種東西?”
他問出了問題的關鍵,這也是我心中的疑問所在,雖然心有有那麼幾分猜測,可是卻不敢肯定。
心中很是忐忑,一方面想知道原因,好去更治此病;另一方面呢,我又不想知道原因,我怕那是我最不想知道的結果。
那郎中沉吟了片刻才說道:“將軍自是不清楚,那已經是多年前的傳說了。前輩們曾說過,雲河之畔的梨花谷常年瘴毒瀰漫。一年四季,無論春夏秋冬,梨花開得繁茂,沒有開盡的時候。”
朗中這話讓我想起了我和夫君住的地方,夫君說那裡就叫梨花谷。就如郎中所說,那裡的梨花沒有花期,花開永不敗。
鄭秋疑惑道:“其華並未去過梨花谷啊,如何染上那瘴毒?這就奇怪了。”
這是他心中的疑惑,不過我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那郎中淡淡的說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當年梨花谷的瘴毒飄到了雲河之畔,鎮長還讓那裡的人全部都遷走了,封了雲河之畔。還是十年前,雲河之畔不知爲何,瘴毒幾乎沒有了,所以那裡纔開了封,有人敢經過了。”
我聽鄭秋問道:“這瘴毒可有法子解?”
那郎中猶豫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那瘴毒委實厲害無比,莫要說我,就是醫術出名的大夫也不敢說自己能夠解毒。我只能開些清毒的方子,緩解毒素侵入五臟,這樣可以延長生命,我能做的也就僅此而已了。”
鄭秋道了謝,便送那郎中出去了。不一會兒,鄭秋回來,我假裝熟睡。
只聽得他長長的嘆息一聲,道:“也不知道那白先生究竟帶你去了哪裡?你怎染上了這種怪病?不過其華,我在此發誓,我一定會竭盡所能的救你,但願你能好起來。”
眼中的淚水順着緊閉的眼角滑落,有薄繭的指腹觸摸到我的眼角,有微微的涼。
我只能在心中跟他說一聲對不起,這一生算是我負了他這一腔的深情,遺憾我愛的不是他,也慶幸我愛的不是他。
否則這般好的男子,我這病秧子的身子如何配得上?
“我還有事,其華,你先在這裡好好養傷,等一段時間我尋到了良藥再來看你。”
郎中的那番話很直接,我要是不懂,那就真不知道是自欺欺人還是傻了。只是我不明白,我的夫君,他爲何要住梨花谷?
他爲什麼不告訴我?他爲什麼此刻不要我了?
心中有很多個爲什麼?但最終這些都抵不過我對他的愛。我決定不問不理會,只要一心跟隨他便好,他天涯海角,我必相隨。
這裡應該是鄭家的產業,鄭秋的一座宅院,他派了丫頭照顧我,不過我卻不能留在這裡。
我偷偷溜走了,去了雲河之畔。雖然鄭秋得到消息應該很快,不過他不知道路,所以他沒有追上我。我買了艘小舟,撐着破敗的身體,靠着心中的執念,終於穿過重重瘴霧到了梨花谷。
我很慶幸,我的夫君白離,他還在那裡等我。
見到我的時候,他很驚訝,也很生氣。不過在看到我一副如快要熄滅蠟燭的憔悴樣,他便狠不下心來罵我了。
我只是虛弱的衝他笑了笑,見到他之後,心中一鬆懈,便又暈了過去。
許久,久到我都以爲自己不會醒的時候,我感覺有人握住了我的手,那麼緊那麼用力。
我聽到他在輕輕的說話,溫柔寵溺的感覺一如當初。
他說:“既然尋得了心中的答案,你你爲何還要回來?這又是何苦?跟我在一起只會害了你,你爲何不走?走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或許還可以安生的度過餘下的日子。爲什麼要回來呢?我不值得你這般……哎……”
萬般歸於一句嘆息,那裡面飽含了太多的傷痛。我心中不忍,想要伸手安慰他,卻怎麼也動不了分毫,這時我才知道,原來我還未醒來。
拼命的想要醒來,想要告訴他自己已經是他的妻子,便生生世世都是他的妻子,此情不渝,此愛不移。
可努力了那麼久,還是沒能掙開眼睛看他一眼。我恨此刻自己的無能,但最終還是沉沉睡去。
醒來的日子比昏睡着更難熬,我幾乎看不到夫君的身影,每當我看到他想要靠近他的時候,他總是拂袖而去。
一晃又到了回家的日子,這次我還是決定回去,哪怕他不會陪着我,我也要回去。
一個月,是我和父親約定的時間。他怕我在外面過得不好,所以他要求我,必須每月回去一次。
我知道,我的身子更差了,有時候昏睡了,許久都醒不來。平時拿什麼東西也有點握不住了,有些力不從心了。
但是我不能不回去,因爲我怕過了這次可能就沒有下次了,可能這是我最後一次見父親了。
回到林府之後,父親爲我請來大夫,不過大夫說我應該活不過三日了。當時父親痛心疾首的要我留下來,不過我選擇的卻是快點回去,我要陪着他,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
哪怕我有可能就這麼死在半路上了,儘管如此,我也想要見他最後一面。
我相信我能見到他,因爲他總在我的不遠處看着我,只是不願意出來,我能感覺到。
走到雲河之畔的時候,我幾乎已經走到生命的最後關頭,我無力的跌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