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君恩的判斷沒錯,李自成停下炮火,是預備要強攻了!
秦大年、李績部,分別從西北、西南方向,嚮明軍的營寨逼近,並用步槍點射露頭的明軍士兵,而巴達西的騎兵,在外圍警戒,一旦明軍敢衝出營寨,他們將毫不留情地斬殺。
不到半個時辰,李自成見明軍已經讓出西面的半座營寨,遂命令士兵們撤除外圍的柵欄。
營寨出現破損,明軍在西半邊更是無法立足了,天命軍的槍手們逐步向前推進,在步槍的掩護下,連火藥包也用了,內側的柵欄也是出現一道十餘步的口子。
戴君恩一面讓士兵們用弓箭還擊,一面組織人手搶修柵欄。
但天命軍的步槍,佔據射程的巨大優勢,只要明軍露頭,立即成爲天命軍的軍功。
秦大年、李績部要爭功,各自從西北、西南方向營寨猛攻,連士兵的傷亡,他們都顧不了。
明軍抵敵不住,傷亡又是慘重,只得再次向營寨的東部撤退,連戴君恩都呼喝不住。
趙光瑞一直立在李自成的身邊,雙手早癢癢了,恨不得親自去破除柵欄,但李自成並未讓他出戰,只得悻悻地道:“大都督,用不了一個時辰,明軍的營寨會被攻破……”
李自成淡淡笑道:“不知道戴君恩死了沒有,死了倒是可惜……”
趙光瑞方纔明白,大都督準備要招降戴君恩了,忙提醒道:“大都督,戴大人是官,恐怕不會歸降……”
李自成想想也是,“君恩”,從名字看,戴君恩是“不事二姓”的主,遂不再說話,雙目只是盯着戰場。
紅日已經掛遠山,像是被磁石吸引了一般,猛地一墜,被遠山遮擋了一小半。
李自成皺起眉頭,戴君恩絕不會束手待斃,一旦天黑,他極有可能藉助黑暗遁逃,兩側都是密林,不適合大部隊行軍,但明軍若是分散了,在密林藏幾個人,任你千軍萬馬,也再難將他們找出來。
幸好李績部已經從西南方向突破營寨,士兵們正蜂擁而入,開始嚮明軍露宿的帳篷掃射。
明軍早已無心戀戰,慌亂之,只是在各個帳篷之亂竄,秦大年部趁機從西北方突入,與李績部在完成匯合。
戴君恩見大勢已去,不忍看着士兵們白白送死,遂讓士兵們打出白旗,接受天命軍監管。
趁着混亂的當口,戴君恩欲拔刀自刎,卻被親衛們救下,“大人,屬下還有一戰之力,屬下是拼死,也要保護大人殺出一條血路……”
“沒用的,天命軍早已在外圍佈置了騎兵,這會正等得着急呢……”戴君恩大口喘着氣,一把將抱住他的親衛推開,“本大人是主帥,絕對不能成爲戰俘呀……”
“大人要盡忠,屬下陪着大人,黃泉路,屬下還是大人的親衛……”一名親衛拾起落在地的腰刀,“大人,屬下等先行一步,屬下在奈何橋等着大人……”
親衛還在囉嗦,天命軍的士兵已是殺奔內寨,連同戴君恩,一起活捉了。
天命軍將所有的戰俘押解一邊,又分出人手打掃戰場,將明軍的屍體集體火花了。
熊熊大火,紅透了半邊天,空氣彌散着屍體的焦糊味,但天命軍的士兵,卻是興高采烈,似乎那是一場男女相親的篝火晚會……雖然連午飯都沒吃,但他們依然有使不完的氣力!
今日的戰鬥,他們殲滅了一萬明軍主力,連主帥戴君恩都活捉了,兩萬明軍,如今只剩下靖虜衛城的五千士兵了。
大火焚燒了明軍的屍體,也帶走了明軍的信心,被看護在一邊的明軍戰俘,都是茫然地耷拉着腦袋,像是染瘟疫的公雞……
李自成一面讓火兵送晚餐,一面着明軍的大帳,及時召見了戴君恩,這是曾經是戴君恩的大帳,如今,李自成代替了他的位置,他卻成了階下囚!
戴君恩看着被戰火燒出一個大洞的帳篷,輕輕嘆息一聲,垂下頭一言不發。
李自成知道,要勸降戴君恩,恐怕不容易,他還是想試試,以前對戴君恩不瞭解,但在戰場,戴君恩的士兵,還是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影響,並不是那種一戰即潰的孬種。
更重要的是,李自成現在缺少官,天命軍的屬地,不僅增加了靖虜衛,還有黃河以北、內外邊牆之間的大片土地,他需要官來保境安民!
李自成看着戴君恩,笑道:“戴大人,明軍的主力被殲,這次西征,算是結束了!”
戴君恩頓時漲紅了臉,雙目瞪着李自成,明顯是不忿,“敗軍之將,引頸戮便是,死在盜賊的手,可惜、可嘆、可悲……”竟是閉雙目,不住搖頭。
何小米被激怒了,“知道是敗軍之將,還敢在大都督面前猖狂……”
李自成喝住何小米,淡淡地道:“戴大人已經盡力了,時事也,非戰不利,而今被俘,是否願降?”
“只有投降朝廷的盜賊,沒有投降盜賊的朝廷官員!”戴君恩脖子一揚,昂首向天,再不看李自成一眼,竟是一副等死的模樣。
“好,有骨氣,擲地有聲!”李自成差點鼓掌了,他知道,直接勸降,希望不大了,便採用迂迴戰術,“吃飽飯再路,如何?”
戴君恩昂着脖子,既不說話,也不迴應。
李自成臉色一冷,凜然道:“無論吃不吃飯,你都是必死無疑!”
“何也?”戴君恩忽地睜開眼,怒視着李自成。
李自成一面說,一面偷偷觀察着戴君恩的臉色,“征戰無功,丟失國土,朝廷不容,一也;兵敗被俘,死於盜賊之手,乃是爲國捐軀,家人可保無恙,二也;身爲主帥,不識戰法,即便今日降我,他日也必會因爲戰鬥不利,開刀問斬,與其今日受辱歸降,不如速去,尚能保全官的名節,三也……”
“我如何不識戰法?”戴君恩雙目圓睜,左右扭動着身子,“小小盜賊,不過一時得意,早晚必被朝廷的大軍所擒!”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李自成冷笑道:“戴大人既然統兵,該知道,戰場只有勝利和失敗!”
“你……”戴君恩看着李自成嘚瑟的樣子,真想指着他的鼻子大罵一番,但身形一動,方纔知道,身子是被縛住的,“你的火器朝廷犀利,又有騎兵協助,你們不像是盜賊……”
“雖然本都督也是因爲無糧可食,才走反叛的道路,”李自成道:“但本都督與普通的盜賊,還是有着本質的區別。”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洪承疇讓你來征討天命軍,該將我的底細告訴你,”李自成冷聲道:“戴大人既然全力征剿盜賊,那是對盜賊十分痛恨了,請問戴大人,因何憎恨盜賊?”
“盜賊所過之處,燒殺奸#淫擄掠,無所不爲,將地方弄得烏煙瘴氣,如不剿滅,地方難平……”
“戴大人說得好,這也是本都督痛恨盜賊的地方,本都督和官兵的目標一樣,都是要征服盜賊,”李自成道:“不同的是,本都督是要保境安民,你要維護的是朝廷的長治久安!”
“保境安民?”戴君恩睜大雙眼,似乎要將李自成看透,最後還是冷哼一聲,“說得好聽,如果不是擄掠,你們何來糧食養着士兵?”
“哈哈,”李自成大笑,“糧餉一定來自擄掠嗎?朝廷一樣要發糧餉,難道也是擄掠來的不成?奧,朝廷不僅徵稅,徵徭役,現在又是徵遼餉,應該是間接擄掠百姓了,哈哈……”
“你……”戴君恩一時理窮,但他豈肯任由李自成污衊朝廷,頭可斷,血可流,朝廷的名聲絕不能壞在自己的身,“那是朝廷爲了遠征遼東的韃子……”
朝廷遠征遼東的事,李自成暫時管不着,他關心是如何收服戴君恩,“天命軍的屬地,只有‘十五稅一’的農業稅,連人頭稅都沒有,朝廷的低多了!”
“十五稅一?”戴君恩不敢相信,這是朝廷最初的輕賦稅,“只有這樣的賦稅,能養活士兵?他們真的不會擄掠嗎?”
“敢擄掠百姓的士兵,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李自成笑道:“只有傻瓜纔會擄掠自己的百姓,天命軍的屬地,是天下百姓唯一的淨土!”
戴君恩若有所思,李自成三言兩語描繪的,簡直是傳說的桃花源,但在現實生活,它是不存在的,“你編吧,任你說得天花亂墜,本參政絕不相信,也改變不了你們盜賊的本性!”
何小米實在忍不住了,“你這個不識擡舉的東西,大都督到現在連飯都沒吃,你竟敢不相信大都督的話?”
“小米,人家沒去過咱們的地盤,不相信也是情有可原,”李自成卻是轉向戴君恩,“你可曾聽說過,西寧地區有盜賊作亂?你可曾聽說過,西寧地區有百姓向外逃竄,甚至加入盜賊的一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