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江畔,哈拉毛都。
這是郭爾羅斯旗的駐地,與周圍一馬平川的的草地不同,哈拉毛都有一所寬闊的庭院,庭院是用石頭壘成,堅固、結實、防風。
庭院周圍,稀稀疏疏有幾所茅屋,如果不是庭院內露出幾所尖尖的屋頂,還真有幾分漢人小鎮的模樣。
桑噶爾齊坐臥不寧。
二哥固穆去世後,他最有希望繼承扎薩克輔國公,不過,也有不少人支持二哥的長子昂哈。
昂哈算什麼,小屁孩一個,他能提刀馬,帶着勇士們爲大清作戰嗎?勇士們會聽命於一個孩子?
本來事情已經有了眉目,盛京傳來的訊息,由他繼承扎薩克輔國公,等他百年之後,再交還給昂哈……
這也是不錯的選擇。
百年之後?誰知道百年是哪年?將來的變化,誰能說得清?
最重要的是,他一旦繼承了扎薩克輔國公,便有權利繼承二哥的一切,包括那個細腰白臉的女人。
別人都是喜歡粗腰的女人,唯獨桑噶爾齊喜歡細腰的女人,一隻大手能握過的小蠻腰……整個哈拉毛都,甚至整個郭爾羅斯旗,細腰的女人太少了!
桑噶爾齊的不安,並不是爲了這個細腰女人,也不是爲了輔國公、扎薩克的爵位。
南面傳來訊息,盛京被華夏的天命軍攻破了,不知道訊息是否屬實,不過,大清是否丟城、滅國,與他桑噶爾齊關係不大,他只關心郭爾羅斯旗的歸屬。
不過,最近有不好的訊息傳過來,據說天命軍的騎兵,已經逼近哈拉毛都了,一路殺了不少人。
如此看來,盛京城破的事,應該是真的了。
桑噶爾齊並不爲大清惋惜,大清國遇勁敵,纔會用得郭爾羅斯人,他繼承爵位的可能性,也更有把握了。
他心疼的是郭爾羅斯人,這些都是他的戰鬥力,勇士們傷亡了,郭爾羅斯人將來何以在松花江、嫩江一帶立足?
這一片草原,水草實在豐足,二哥也很有眼光,在哈拉毛都立城,可惜,與盛京相,哈拉毛都城還是太小了,連城牆都沒有……
二哥在世的時候,以松花江、嫩江爲界,將野心勃勃的布木巴趕至松花江、嫩江以北,但布木巴不會死心,遲早會向江南滲透。
桑噶爾齊看不起布木巴,一點長兄的氣度都沒有,整日窺探着郭爾羅斯旗的扎薩克、輔國公的爵位……
暫時沒有時間對付布木巴了,如果華夏的天命軍的確來到哈拉毛都,到時候還需要他幫襯一把。
天命軍能攻破盛京,自然不可等閒視之。
桑噶爾齊向右邊的尖頂屋看了一眼,可惜細腰的女人不在,否則還可以多看幾眼,現在二哥不在了,他可以肆無忌憚看着她的細腰。
這個女人……
桑噶爾齊發現,每次他用男人的目光看她的時候,她都不會拒絕,最多是將腰身和屁股扭出花來,然後躲進那幢尖頂屋……
總有一日,老子要光明正大地推開那道阻擋視線的木門,然後看個夠!
“噠噠噠……”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了桑噶爾齊的白日夢,讓他十分不爽,不過,想到可能是他派出的遊騎,他還是推開院門,親自迎出來。
果然是昨日派出去的遊騎,桑噶爾齊認識他。
“輔國公大人,天命軍來了……”遊騎在十餘步外翻身下馬,單腿下跪。
“慌什麼?起來說話!”桑噶爾齊對遊騎稱呼的“輔國公”,感到十分受用,“這麼說來,天命軍這幾日,一直在屠殺郭爾羅斯人,搶奪我們的牛羊和女人,事情是真的了?”
“輔國公大人,千真萬確,小人都看到他們的九州軍旗了……”
桑噶爾齊不得不慎重起來,他用馬鞭敲打着自己的左手,思索片刻,道:“天命軍離此還有多遠?”
“不到三十里!”
“三十里?”桑噶爾齊吃了一驚,天命軍來得好快,幸好是自己,如果讓昂哈這個廢物掌管郭爾羅斯旗,這次怕是呀嚇得屁滾尿流了。
“或許還不到三十里,小人用最快速度趕回來,這回天命軍應該在二十里左右了……”
桑噶爾齊用陰冷的聲音道:“天命軍有多少人?都是騎兵嗎?”
“都是騎兵,至少有一千……”
“一千?”桑噶爾齊的右手頓時僵住了,雙脣也是忘了合攏。
“輔國公大人……”
桑噶爾齊頓時清醒過來,他惡狠狠地盯着遊騎,“你沒有看錯?”
“小人絕對沒有看錯,”遊騎哭喪着臉,“爲了查探天命軍的人數,有兩名勇士丟了性命……”
桑噶爾齊回身大喝道:“快,吹號,天命軍來襲!”
“嗚……咽……”
一陣低沉而悠長的牛角號聲,頓時打破了哈拉毛都的安逸,青壯們無論原先在做什麼,聽到號聲,都是騎馬快速向哈拉毛都集,一些不明真相的士兵,或者拔出彎刀,或者摘下肩背的弓箭,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桑噶爾齊望着不斷聚集過來的勇士,心恢復了一點底氣,他跨親衛牽過來的一匹高頭黃鬃馬,用低沉的聲音喝道:“列隊迎敵!”
“是,大人!”
傳令兵很快回來了,“大人,已經聚集了九百六十三名勇士!”
才九百餘人?桑噶爾齊知道,勇士們分散在不同的地方放牧,即便聽到號角聲,一時半會也無法全部趕回。
天命軍一千騎兵,自己這邊人數差不多,但戰鬥力……
他從來沒有在戰場見過天命軍,甚至“天命軍”這個名字,還是不久前才知道的,憑着感覺,漢人應該像綿羊一樣弱。
不過,天命軍竟然攻破盛京……
管不了那麼多了,哈拉毛都一直是郭爾羅斯人的基業,絕對不能放棄!
或許天命軍不能承受傷亡之痛,及早撤軍……
如果天命軍死戰不退呢?
桑噶爾齊忽地感覺到一絲寒冷,纔是秋,風似乎吹過一陣陣寒氣,怎的跟深冬似的……
昂哈牽着馬從庭院裡出來,身披了兩層皮甲,內長外短,腰間的彎刀,肩背的弓矢箭壺,像一個久戰的勇士。
桑噶爾齊心生出一陣厭惡,昂哈這是要在勇士們面前露臉嗎?一個孩子,難道能在戰場殺敵?他瞪了昂哈一眼,,“回去,你還是個孩子!”
昂哈倔強地沒有停步,“我不!”
“回到院子裡!”
“我是男人,我要和勇士們一起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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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噶爾齊看到,昂哈眼有一股興奮的光芒,像獵人看到獵物的一瞬間,自然流露出來的激動,他的心不覺一動,昂哈真的長大了?他能繼承鎮國公的爵位嗎?
或許不該和他爭什麼鎮國公、扎薩克……
不過,這是將來的事,現在唯一的任務,是殺死入侵者,哈拉毛都是郭爾羅斯人的,誰也搶不走,大清不能,華夏同樣不行!
除非郭爾羅斯人死絕了!
他向昂哈走去,攔在戰馬前,用手一指前面豪華的大院,“你回去,郭爾羅斯旗需要你!”
昂哈擡起清澈的眸子,用略帶童音的嗓子道:“三叔,這次戰鬥,會死很多人嗎?”
桑噶爾齊無限留戀地看了眼大院,目光落在白色的院門,細腰的女人應該在院門後面吧?這麼大的號角聲,她不可能聽不到……
是,戰爭會死很多人,可是,勇士們是爲戰爭而生,彎刀、弓箭、戰馬,都是長生天賜給勇士們的最好武器!
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告誡昂哈,“爲了郭爾羅斯旗,勇士們會拼死一戰,爲郭爾羅斯旗而死的人,都是郭爾羅斯旗的勇士、英雄,戰死的勇士,我們會照顧號他們的家眷,絕對不會讓他們受凍捱餓!”
“三叔……”
“你還是孩子,趕緊回去!”
“我不,我要和勇士們一起戰鬥,我要做郭爾羅斯人的英雄!”
桑噶爾齊眼露出一絲會心的微笑,不過,大敵當前,他沒有心思和昂哈解釋,便向身邊的親衛使個眼色,“將昂哈送回去!”
兩名親王緩慢地向昂哈逼去。
昂哈拔出彎刀,“你們敢?”
桑噶爾齊喝道:“郭爾羅斯人的彎刀,從來都是指向敵人的!”
昂哈的刀尖緩緩下垂,他哀求道:“三叔,你讓我出戰吧!”
“回去!”桑噶爾齊的聲音不容置疑,“郭爾羅斯旗需要你!”兩名親衛趁機前,牽着昂哈的戰馬,將昂哈帶回大院。
桑噶爾齊的目光在打開的院門掃了一眼,總感覺不對勁,似乎缺少什麼,心空落落的,卻又說不清楚爲了什麼。
直到院門緩緩閉,他才明白,那個細腰的女人,並沒有出現在視線……
桑噶爾齊的臉露出一絲怪的微笑,如果不是爲了這個女人,他纔不會和昂哈去爭什麼鎮國公、扎薩克,如果昂哈願意將這個細腰的女人送給自己……
昂哈還是孩子,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思嗎?這次戰鬥結束過後,或許應該和他談一談!
一名貼身的親衛前,“大人,要不要通知布木巴大人回來增援?”
桑噶爾齊不知道布木巴是否會及時渡江增援,但事情總要讓他知道,萬一自己戰死了,應該讓他知道仇人是誰,“派出兩人渡江,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