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江提督廣寧伯劉泰動用軍餉博彩,拉下鉅額虧空,拖欠軍餉兩月之久,導致清江口水師譁變,譁變亂軍連夜洗劫南京外城,並有一部乘夜逃出南京城,這消息不脛而走,一大早便迅速傳遍了南京城。
南京城的碼頭、會館、驛站、茶樓酒肆等消息集散地皆是熱鬧非凡,無一例外都在議論着此事,昨晚西城、南城的大火,令不少人提起來仍是心有餘悸,南京做爲陪都,城內城外以及周邊駐紮的衛所不在少數,官兵譁變禍亂地方百姓,他們即便是住在南京城內豈非也沒了安全感?
特別是昨晚西城南城被搶劫的多是大戶人家,這讓所有的士紳商賈憂心不已,也不知是誰提議,上萬言書,懇祈嚴懲與譁變有關的官員。這一提議很快就傳揚開來,城中士紳商賈紛紛贊同附和,立時就有人四處聯絡。
外城,西城南城受害的士紳商賈在得知是被譁變的南京水師洗劫,一個個自然是義憤填膺,一大早就推選出德高望重的士紳,糾集受害的百姓前往南京兵部和應天府衙門討要說法。
三山門、聚寶門外的西城南城先被洗劫,後又失火、可謂是損失慘重,還有不少遇害的,被人一鼓動,又見有士紳帶頭,自然紛紛跟隨,人也越聚越多,兩邊都各自糾集了上千人之多,見這情形,三山門、聚寶門守城門的武官哪裡敢放他們入城,一邊派人去通報,一邊嚴令手下兵丁嚴陣以待,不允許他們進城,關閉城門,他們着實沒那個膽子。
西城南城的士紳百姓才被亂軍劫掠,見這情形,自然不敢造次,卻也圍着不走。亂哄哄的嚷嚷着要進城,這一來,兩個城門口立時就被堵的嚴嚴實實,人也越聚越多,看熱鬧的,跟着起鬨的,奚落辱罵兵丁的。鼓動衝擊城門的,鬧哄哄的一片混亂。
內城,中軍都督府、各部院衙門、應天府衙門,江寧縣衙都是一片忙碌,一衆主官都忙着寫奏摺,事不關己的要奏報。與之有關聯的要自陳得失,負主要責任的則是懇祈責罰或是懇祈致仕,當然,推諉責任是免不了的,相互彈劾亦在所難免。
要說最忙碌的自然是南京都察院的御史,六部的給事中,身爲言官。彈劾是他們的職責,南京出了如此大的事,操江提督、水師武官,南京守備之魏國公徐鵬舉、守備太監晏宏、南京兵部尚書王廷相、應天府府尹、江寧縣知縣以及負責彩票的應天府府丞胡萬里等一衆官員都難脫干係,皆在言官的彈劾之列,言官衆多,自然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各自的側重不盡相同。
中軍都督府,徐鵬舉將奏摺寫好,仔細的檢查了一遍之後,這才用火漆封了,命人轉給急遞鋪,以五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京師,辦完這事。他正想歇息一下,都督僉事趙雲帆便匆匆進來,稟報道:“稟國公,方纔接到急報。外城西南兩城士紳百姓聚衆入城,被守城官兵攔截在城門外,還請國公示下。”
“還真是一刻也不讓人消停!”徐鵬舉不由輕聲咕噥了一句,允准他們入城,不定會鬧出亂子來,不允准他們入城,又無正當理由,這節骨眼上,可不能引起民憤,微微沉吟,他才道:“馬上通知應天府、江寧縣衙,着他們派人安撫。”
接到中軍都督府的通報,應天府府尹週期雍不由暗自腹誹,安撫,說的輕鬆,如何安撫?江寧縣還未將詳細情形報上來,他如今還不知道西南兩城的損失究竟有多大呢,不過,從昨晚的沖天火光來看,損失鐵定是小不了的,他應天府拿什麼去安撫?房屋被燒燬了,金銀細軟被洗劫一空,應天府空口白話就能夠安撫下來?
再說了,這不是天災,是兵禍!譁變的亂軍禍害了地方,中軍都督府、左軍都督府、兵部都不露面,讓應天府來收拾這爛攤子,這算盤打的也忒精了。
靜下心來,週期雍不由輕嘆了一聲,不理會是不行的,畢竟是治下的子民,劫後餘生,嗷嗷待哺,官府豈能置之不理,互相推諉?他倒是能推諉扯皮,江寧知縣可沒這個膽子,沉吟半晌,他纔對外喚道:“來人。”
門外候着的親隨周小四聞聲而入,躬身一揖,道:“老爺有何吩咐?”
“府丞胡萬里今日可曾到衙?”週期雍輕聲問道,自彩票公開發行以來,胡萬里這個應天府府丞純粹就是掛個名,平日裡很少到衙署事,好在今年不是鄉試之那,事情不繁雜,他也不甚在意。
周小四甚是機靈,忙躬身道:“小的這就讓人去通傳胡府丞。”
“是請。”週期雍不滿的看了他一眼,道:“去請胡大人來衙議事。”
“是,小的糊塗。”周小四忙躬身道,心裡卻是有些納悶,這胡府丞怎麼說也是下官,自家老爺有必要如此客氣?他也不敢多嘴,見週期雍不再吭聲,忙躬身退出了房間,胡萬里爲人大方,對下人也和氣,去請胡萬里的差事,他也不另外派人,交代了幾句,便出了三堂,親自去請。
可可兒纔出三堂,便見胡萬里官袍齊整的踱了過來,周小四不由大喜,忙迎上前躬身一揖,道:“小的見過胡大人。”
對週期雍身便這個破受重用的親隨,胡萬里自然認識,當下便立住腳,含笑道:“瞧你這風風火火的模樣,是有急事?”
“見到大人可就不急了。”周小四滿臉笑容的說道:“老爺吩咐小的去長青園請大人來衙議事。”
聽的這話,胡萬里不由微微笑了笑,不消說,定然是爲水師譁變一事,他當下便道:“那就勞煩你進去通報一聲。”
“胡大人這話可折殺小的了,小的何敢當的勞煩二字。”周小四說着便是一揖,道:“胡大人慢行,小的這就進去稟報一聲。”說着,便一溜小跑而去。
胡萬里今日特意前來府衙,便是預料到府尹以及南京各部院的大佬們可能會找他了解情況,再則,也想順代署理一下份內的差事,既然到衙,自然是要拜訪一下頂頭上司,待的他一路踱進三堂,周小四已是一溜小跑着迎了上來,道:“胡大人請,府尹大人在簽押房裡候着大人。”
微微點了點頭,胡萬里便加快了步子,進的簽押房,未及行禮,週期雍已是含笑虛迎了兩步,道:“正着人去請你,不想長青竟是不請自來,無須鬧虛禮,坐。”
聽他如此說,胡萬里微微一揖,便算是見禮,落座之後,便欠身道:“不知大人喚下官前來是爲何事?”
週期雍卻是關切的道:“聽聞長青昨晚一宿未眠,可支撐的住?”
什麼意思?有差事?一轉念,胡萬里便反應過來,有差事也不能推脫,週期雍這個府尹上任以來對他可是多有照拂,當下他便含笑道:“無礙,大人有事儘管吩咐。”
週期雍微微笑了笑,才道:“聽聞昨晚水師譁變,是因爲操江提督廣寧伯劉泰私自挪用軍餉博彩,以致拖欠軍餉而引起的,亂軍禍亂外城的西城南城,此事會否對彩票造成不良影響?”
胡萬里沒料到他從這方面拉開話頭,微微沉吟,才道:“彩票的賠率較高,廣寧伯劉泰博彩虧空數萬兩,此事下官正安排人手清查,眼下不敢妄言,譁變亂軍禍亂地方,與彩票無關,彩票在南京發行兩月以來,信譽良好,聲譽甚佳,此事即便對彩票有所影響,亦微不足道。”
週期雍原本是想一步步誘導,不想胡萬里一開口就將話頭封死了,這讓他頗有些鬱悶,微微沉吟,他便明白過來,胡萬里這話是表明他的態度,他是擔心有人藉此事對彩票大肆攻訐,倒不是不近人情。
想明白這點,他不暗自腹誹,在他面前有必要說這些官話?當下他也不繞圈子,直接說道:“外城西南兩城具體的損毀情況尚未統計出來,不過,預計應是相當嚴重,不少士紳百姓所有家財被付之一炬,如今是流離失所,嗷嗷待哺,如何妥善安置,如何善後,長青可有打算?”
原來是爲善後事宜,胡萬里不由稍稍鬆懈,他也沒心情吊週期雍的胃口,當即便沉聲道:“這不是天災,這是兵禍!不論損失多大,應天府、江寧縣都必須盡力補償,賑濟撫卹,重建房舍等等,都責無旁貸。”
聽的這話,週期雍不由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這得花多少銀子?就是把應天府、江寧縣的銀庫糧庫全部搬空,也是遠遠不夠。
微微一頓,胡萬里才接着道:“慈善彩票既有慈善之名,自然不會袖手旁觀,但如今正在賑濟魚臺水災的兩府六縣,手頭頗緊,下官准備找私人拆解銀兩賑濟救助,當然,這事還要以應天府、江寧縣爲主。”(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