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馬錫,原新加坡拉王宮,駐紮在這裡守軍頭目早就跑的不見蹤影,洗浴更衣之後,胡萬里倍覺清爽,在許煉的陪同下昂然走進這座已經顯的頗爲破敗的王宮,寬闊的大殿裡,月港的嚴力、南京的吳亦有、唐千勝、劉思武等一衆東興港連以上軍官在輕聲的交談着,見到胡萬里進來,忙齊齊起身相迎。
掃了衆人一眼,見衆人皆是洗浴一新,胡萬里不由微微笑了笑,伸手虛按了兩下,道:“無須多禮,都坐。”說着便快步走到主位上坐下,俟衆人相繼落座,他纔看了許煉和張大才一眼,含笑道:“二位將打探的情況細細彙報一下。”
“是。”許煉說着站起身,飛快的看了衆人一眼,便沉聲道:“滿刺加城可能比我們預想的要難打的多,弗朗機人雖然佔據了滿刺加城二十年,但滿刺加王國並未就此滅亡,其王室在滿刺加後方的吧莪和柔佛一帶建立柔佛王國繼續頑強抵抗弗朗機人。
由於弗朗機人在滿刺加城強行清除伊斯蘭教也就是回回教,勒令百姓改信基督教,以致滿刺加城的伊斯蘭教的教徒紛紛遷移至滿刺加海峽對面的亞齊王國,如今,滿刺加城的弗朗機人面臨着來自後方的柔佛和對面的亞齊兩國的零星打擊,警惕性相當高,防範相當嚴。”
聽到這裡,胡萬里插話問道:“柔佛和亞齊這兩個小國是什麼關係?盟友還是敵人?”
“敵人。”許煉簡潔的道:“兩國雖然都是屬於伊斯蘭教的小國,但是柔佛害怕被亞齊吞併滿刺加,如今。弗朗機、柔佛、亞齊都是各自爲戰,相互攻擊,弗朗機的實力最強。”
滿刺加是伊斯蘭教的國家?胡萬里眉頭不由一皺,巴掌大的地方居然如此複雜,他們一旦攻佔滿刺加,就將面臨着葡萄牙、柔佛、亞齊三方的攻擊。
“能否拉一方打兩方?”嚴力沉聲問道。
微微沉吟,胡萬里才搖了搖頭。道:“沒這個必要,葡萄牙是不可能拉攏的,柔佛是滿刺加王室的後裔,跟他聯手,後患無窮。唯一能夠拉攏的就是亞齊,但亞齊伊斯蘭教國家,不利於以後滿刺加的發展。
你們不太清楚,伊斯蘭教和基督教是世仇,相互間水火不容,聯合亞齊。他們必然要排斥信基督教的西洋人,咱們攻佔了滿刺加,要將滿刺加建成一個自由貿易港。不管是伊斯蘭教還是基督教、佛教都要包容,只有這樣,滿刺加才能越做越大。再說,這次咱們遠征。足有四千餘人,沒必然幫手。”
話音一落,許煉便接着道:“少爺,弗朗機人戰力不俗,咱們必須大加重視,正德六年,弗朗機人是以一千五百人打敗了滿刺加三萬之衆的守軍。”將那次戰鬥詳細的說了一遍。他才接着道:“如今弗朗機人久經戰陣,且又佔盡地利優勢,實不容輕視。”
聽的這話,在座衆人神情皆凝重起來,就算火炮火銃犀利,但一千五打三萬,這個懸殊還真是有點大的嚇人,就連有些自大的唐千勝心裡也是一沉,他心裡很清楚,他們這次來的雖然有四千多人,但真正能派上戰場的就只他的兩個營和東興港那兩個營,也就只二千人,以弗朗機人的戰力,對方只要有一千人的規模,這仗就相當難打。
胡萬里早就料到這年頭的葡萄牙人不是善茬,對此並不驚訝,見衆人神情有些凝重,正欲開口給衆人壯壯膽,不料劉思武卻是起身說道:“弗朗機人以火器之利,以一敵二十,算不的什麼,象滿刺加這類沒有火器的小國,面對面的硬打,只能是叫屠殺,咱們這次帶有新鑄的加農炮,也讓弗朗機人嚐嚐武器落後的滋味。”
帶有新鑄的那種威力驚人的火炮?帶了多少門?唐千勝心裡不由一喜,難怪胡萬里底氣十足,嚴力心裡卻是一驚,東興港已經鑄造出了新式的重炮?一直沒吭聲的吳亦有卻是驚喜無比,東興港竟然還能鑄造出比弗朗機人更好的火炮?難怪敢直接跟弗朗機叫板。
胡萬里微微一笑,道:“武器先進未必就能穩操勝券,新鑄加農炮也就是射程遠點而已。”謙遜了一句,他纔看向許煉、張大才二人,道:“說說弗朗機人在滿刺加的兵力和部署,以及滿刺加的地形。”
聽的這話,張大才忙站起身,看了衆人一眼,他才道:“弗朗機人防範相當嚴密,咱們在滿刺加呆了半個月,也沒能靠近他們的兵營,弗朗機人在滿刺加的駐軍具體人數不清楚,屬下僅從他們的糧食消耗來判斷,當有一千二百人左右,至於火炮數目就無從得知了,他們在河道上游一個港口停泊有三艘戰船,皆在千料左右,這半月從未見出港。”
說着,他向後招了招手,一個兵丁立刻就抱着一塊大木板快步走了進來,扯下蒙在上面的罩布,一張簡易地圖便展現在衆人眼前,張大才指點着地圖詳細的爲衆人道:“這是海峽,這是滿刺加河道,沿河道而上三百步就是港口,港口長約四百步,東邊這座土丘叫西山,山下東南角就是弗朗機人的軍營,用厚實的圍牆砌起來的一個城堡,相當堅固,有四個大門,西山距離港口三百餘步,若是山上架設火炮,能夠輕鬆炮擊港口。
距離港口上端,也就是北端百步之遙,還有一座橫跨河流的大橋,橋上有橋亭,架設火炮,也可以炮擊整個港口,若是從河道進攻,未免將承受來自橋上和西山兩面火炮交叉炮擊。”
交叉炮擊!胡萬里不由一陣沉默,這次攻打滿刺加,東興港護衛隊是主力,這是他一手練出來的班底。是火種,可不想都葬送在這滿刺加,從河道上硬攻,那肯定是不行的,承受兩面夾攻,這個代價太大,他承受不起這個損失。
劉思武也意識到硬攻不行。隨即問道:“除了河道港口,還有其他港口沒有?”
“沒有。”張大山搖頭道:“唯有河道內的上下兩個港口。”
沒有港口,就算能用小船上岸,但火炮卻難以弄上岸,再說。也沒那麼多時間耽擱,胡萬里不由輕輕皺了皺眉頭,港口內有三艘戰船,西山肯定是有火炮陣地的,這是毋庸置疑的,大橋。大橋上總不會平時也架設火炮吧?他當即問道:“橋上的橋亭平時架設有火炮?”
“沒有,橋亭是商鋪,算是個小型市場。”張大才連忙說道:“不過。弗朗機軍營距離大橋不遠,一旦開戰,橋上很快就能構建成炮臺。”
胡萬里微微點了點頭,這小子是受弗朗機攻陷滿刺加城那場攻防戰影響。因此才特別重視大橋,得想法子阻止弗朗機人在大橋上架設火炮,微微沉吟,他才問道:“西山有多高多大?距離海面多遠?”
“西山不高,估計高約百步左右,並不大,山上林木稀少。距離海面約六百步。”張大才輕聲道:“若從海面炮擊西山,大號弗朗機炮沒有準頭可言,加農炮應該沒問題,能夠牽制西山的火炮。”
“對,用重炮牽制西山火炮。”胡萬里含笑道,微微一頓,他才接着道:“派一部分人先進城,以便開戰之後阻止弗朗機人在橋上和兩邊橋頭架設火炮,再引蛇出洞,將三艘戰船引出港口,以防三艘戰船順水而下炮擊,然後用重炮牽制西山火炮,隨後強攻。”
“有多少重炮?”唐千勝沉聲問道。
“三十門。”胡萬里隨口道:“千勝有何想法?但說無妨。”
唐千勝微微頜首道:“既有三十門重炮,又知弗朗機人軍營所在,晚上用煙花照明指引,直接炮擊軍營,豈非更爲省事?”
“這法子不妥。”張大才連忙說道:“一則弗朗機人的城堡極爲堅固,重炮未必能夠摧毀,二則重炮是前裝炮,炮擊速度遠不及弗朗機炮,間隔時間太長,弗朗機人有足夠的時間反應。”
劉思武看了胡萬里一眼,才微微笑道:“少爺,安排一支小船隊進港這沒問題,用重炮牽制西山火炮也行的通,但吸引三戰船出港,則沒有把握,因爲不清楚弗朗機人的想法,而且就算能吸引三艘戰船出港,咱們也會面臨三面做戰的窘境,有一面不利,都有戰敗的危險。”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強攻?又或是不打了退兵?胡萬里瞥了衆人一眼,強攻,在座衆人沒人敢提這個建議,提出退兵倒是有人敢,不過,東興港第一次遠征就如此收場,這兵以後還怎麼帶?
就在這時,劉思武開口道:“滿刺加上游的軍港距離下面商港有多遠?”
“一里多,不到兩裡。”張大才肯定的道。
“那一段河道有多寬?”
張大才略微想了想,才道:“應在十丈開外。”
“用艘船沉在那段河道如何?”劉思武微微笑道。
“好主意。”唐千勝笑道:“不過,一般的商船能去那河段嗎?要能有本地人配合就好了,不知滿刺加當地的漢人多不多?”
“不是很多。”許煉接過話頭道:“不過二千人還是有的,重要允諾足夠的好處,應該會有人樂意協助的,弗朗機人在滿刺加並不得人心。”
“漢人統治滿刺加城,對滿刺加的漢人而言就是最大的好處。”胡萬里含笑,道:“對於與咱們積極合作的,可以給予應該有的優惠政策,這事你們看着辦,只要不太離譜,都可以應允下來。”
大殿裡的氣氛立時就輕鬆起來,唐千勝含笑道:“阻止了弗朗機戰船沿河而下,用重炮牽制西山火炮,阻止弗朗機人在大橋上和橋頭架設火炮這兩件事就容易的多,如今剩下的就是如何聯絡,還有,滿刺加漲潮的時間可有記錄?”
胡萬里卻是問道:“淡馬錫的人報訊需要幾日?”
許煉含笑道:“屬下在下面河口留有船隻堵截,走陸路報訊,屬下問了下,平時要十日,做快亦要七日。”
見胡萬里不再發問,張大才便斟酌着道:“淡馬錫一日夜可至滿刺加,兩日時間,足夠安排沉船事宜了。”默算了下,他纔有些遲疑着道:“三日後,滿刺加的漲潮時間是寅時四刻,滿刺加晝夜分明,卯正時分纔會天亮,要不推遲一兩日?”
“拖的時間越長,難免夜長夢多。”說到這裡,胡萬里心裡一動,問道:“常年在海上的水手船員是不是都有夜盲症?”
夜盲症?衆人不由一愣,吳亦有卻是笑道:“長青兄好算計,夜盲症就是雞曚眼,也叫雞毛眼,船員水手,大多數都有夜盲症,弗朗機人都是不遠萬里漂洋過海而來的,多半都會有夜盲症。”
胡萬里微微一笑,道:“咱們船上的船員水手,不會都有夜盲症吧?東興港的不會有。”
“屬下兩營也基本沒有。”唐千勝跟隨着道。
吳亦有含笑道:“在下的船隊肯定是有的,但應該不會很多。”
“咱們月港的可能嚴重一些。”嚴力說道:“容在下統計一下。”
胡萬里微微頜首道:“嚴力、吳亦有,你二人現在就去統計一下,馬上報上來。”待的二人起身離開,他才含笑道:“咱們有大量的煙花,夜戰更利於咱們,這次進滿刺加就由唐千勝帶一個營去,將許煉、張大才二人帶上。”
“是,屬下遵命。”唐千勝忙起身應道。
胡萬里看了他一眼,道:“你的水師在南京也算見過世面,這個任務唯有你的營能夠勝任,進入滿刺加後,一切由你決斷,開戰後,怎麼打也有你自行決定,開戰那日要記的派人持火把到河口接應引路,另外,若是沒能按計劃沉船,你必須安排一艘船隻在開戰前藉着漲潮逆流而上,務必完成沉船任務。”
“是,屬下明白。”唐千勝忙敬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