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胡萬里提出在市鎮一級建立衙門,周志偉頗不以爲然,以爲這只是胡萬里爲了大量招攬士子而找的一個藉口,但王廷相卻是清楚,此舉可能是胡萬里對管理模式的一種革新,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他便忍不住開口道:“長青,在市鎮一級建立衙門固然利於朝廷的掌控,但官員卻會因此而增加數倍,這豈非是增加百姓的負擔?”
“浚川公慮的是。”胡萬里含笑道:“眼下小琉球在市鎮建衙門是爲了儘快的培養管理人才,待的日後士紳多了,市鎮一級的衙門還是要撤銷的,採取市鎮自治的法子,由當地百姓宗族公推德高望重的幾個士紳進行管理,三五年公推一次,如此,便無須耗費國帑。”
聽的這話,周志偉不由詫異的道:“如此一來,豈非是削弱了朝廷對市鎮的掌控?”
胡萬里嗤的一笑,道:“本中兄這話不對,皇權不下縣,市鎮鄉村本就是縉紳自治,朝廷亦無掌控之實,何來削弱一說?此法若是推行得力,可有效抑制地方縉紳出現一家獨大之局面,有利於地方穩定,有利於地方官員掌控。
更爲有利的是,可以最大限度的抑制官員的貪腐,市鎮的縉紳都是地方百姓公推的,必然會維護地方百姓的利益,否則便做不長久,甚至連一任也做不完,而且,推選出來的縉紳還會致力於地方公益,促進地方繁榮。朝廷不防挑選一兩個縣做爲試點,看看成效。”
“這法子倒是新鮮。不過,可能只適宜於小琉球這等新開發之地。”王廷相微笑着道,他久在地方任職,一聽便明白這其中的關鍵,胡萬里這法子,實是以地方縉紳制衡地方官員,但大明縉紳已成氣候,根深勢大。朝廷若是推行自治,地方縉紳會有反客爲主之嫌。
微微一頓,他才接着道:“小琉球急需官員,朝廷不會袖手旁觀,但自行招攬,皇上未必會允准。”
對於朝廷委派的官員,胡萬里沒有一丁點的興趣。他可不想讓那些個眼裡只認的銀子的官員敗壞小琉球的風氣,當即便道:“小琉球開發不易,可不能被一羣貪官給糟蹋了,不能自行招攬,在下另想他法。”
周志偉苦笑着道:“長青兄就如此不相信朝廷委派的官員?”
“非是在下不信任。”胡萬里說着起身給二人斟了杯酒,這才道:“在下也任過知縣。縣丞、主薄、典史以及以下一衆八九品不入流的官員,有幾人不是衝着銀子去做官的?一個個官不大,下到市鎮鄉里,威風排場比知縣還大。”
聽的這話,王廷相、周志偉都是一笑。這話倒是實情,那些個雜牌子出身的官員因爲前途有限。鮮有不愛錢的,呷了口酒,王廷相才哈着酒氣道:“皇上對小琉球防範甚嚴,不論是官員還是士子,前來小琉球必然諸多限制,其他且不說,嚴禁攜帶家眷這一條是必不可少的,而且連任的可能也不大,長青還是不用多做指靠。”
這倒是說的實情,胡萬里微微點了點頭,看來小琉球的官員,還的自身培養,或是私下招募士子,有一衆海商協助,這也不是什麼難事,小琉球如今可是名正言順的大明疆域。
“浚川公提醒的是。”胡萬里說着舉杯遙敬,一口將酒乾了,他便轉移了話題道:“名不正則言不順,東興港欲徵呂宋,還望朝廷找個藉口。”
聽的這話,王廷相不由一笑,呂宋都已落入東興港之手,這事確實不宜耽擱,必須的讓嘉靖發道征討的諭旨,否則不僅東興港被動,一旦消息外泄,朝廷也被動,他當即便道:“此事易辦,長青無須擔憂,包在老夫身上。”
徵呂宋?周志偉呆呆的望着二人,這安南尚未開徵,東興港又要徵呂宋?看二人這情形,竟似毫不在意,難道視呂宋爲囊中之物?
半個月後,邸報上便刊發了嘉靖的諭旨,安南黎氏、莫氏內亂,二十餘年不朝貢,莫登庸弒逆當討,呂宋亦多年無故不朝貢,且虐我大明子民,時藉故戳之,屢犯天威,蕞爾小丑,罪惡滔天,肆毒如此,此而不誅,兵則奚用?
着改授徵安南總兵官胡萬里佩徵夷將軍印,爲徵夷總兵官,抽調沿海四萬水師精銳入小琉球急訓,以爲徵安南、呂宋之主力。
小琉球乃海防重地,戰略顯要之地,當此徵安南、呂宋之際,當大力移民開發鞏固,新增小琉球三衛之官兵須儘快移防,不得有誤。”
邸報傳到南京,金陵報亦大加配合,連篇累牘的報道安南之歷史,着重敘述大明當初三徵安南,建交趾布政使司的經過以及被迫撤銷的情況,對呂宋,則是胡萬里親自捉筆撰寫的呂宋歧視虐殺漢人的種種人神共憤的惡行,當然這些惡行都是發生在西班牙入侵之後的。
隨着這期邸報和金陵報的傳開,漸漸傳揚開來的朝廷四萬水師徵繳小琉球慘遭大敗的傳言立刻就戛然而止,北方几省對小琉球的移民也開始恢復,沿海各地衛所的家眷也開始陸續遷往小琉球,山東、南京、福建、廣東等地的大批造船工匠也開始陸續趕往月港學習觀摩西洋戰艦的建造,南京、杭州的彩票也照常售賣,這些消息一一傳開,更無人相信朝廷徵繳小琉球的事情。
眼見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發展,胡萬里正準備長鬆一口氣之時,京師卻是風雲突變,三月,乙末大計,考察天下管吏,吏部唯首輔張璁意旨是從,凡與張璁有怨的全部罷斥,計九百八十二人,所罷之人,不準奏陳,京師百官紛紛上疏彈劾吏部尚書汪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京師爲大計鬧的沸沸揚揚之時,巡撫都御史呂經又因苛虐失軍心而激發遼東兵變。
焦頭爛額的首輔張璁、吏部尚書汪鋐、兵部尚書王憲連忙上疏自陳,懇祈罷官致仕,原本不過是題中應有之義,但嘉靖卻是一反常態,毫不遲疑的允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