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梅軒走進靳欣的房間,“聽說您不舒服?哪裡不好?我陪您去醫院看看吧。”
靳欣這幾天迅速消瘦下來,病懨懨的。旁人不知靳欣這是因爲心病而起,還以爲她是工作太拼了呢。
靳欣便也索性跟學校請了幾天假,專心在家裡休養。否則就算上班,也滿眼前都是那淤泥裡的死屍!
靳欣見是兒子來,這心裡還稍微安慰些,“不用。可能最近是有點忙,勞神了。”
卻沒想到梅軒問安之後,直接便切正題,“媽媽,我想問您一件事。查封簡桐家酒坊的事情,是不是您做的?”母親說勞神,是不是正因此事?
房間裡靜默下來,彷彿一根針跌落到地面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寧謐之中只聽得見靳欣粗重的呼吸,像是在掙扎。
靳欣擡眸望兒子。他又長大了,如今玉樹臨風,正是城中青年才俊的榜樣。這樣優秀的兒子一直是她的驕傲,卻沒想到她最難的此時,兒子卻在爲了一個外人這樣問她。
簡桐,又是簡桐!
靳欣心底一股火升了起來,將梅軒親手遞過來的一碗參茶“啪”地推打在地!仿官窯粉彩小蓋碗被跌得粉碎!
“蘭泉問過,你如今又來問!”靳欣一把推開梅軒扶着她的手臂,“蘭泉來問倒也罷了,他畢竟不過只是我的侄子;可是你呢梅軒!”
“你是我懷胎十月,親生的骨肉啊!就算蘭泉信不過媽,難道你也糊塗到這個地步!”
靳欣點指着梅軒,身上氣得已經如秋風中簌簌抖動的樹葉,“你媽媽我就算要算計簡桐,我至於用這樣的手段麼?此事一出,你們所有人都會第一個想到是我——你媽媽我能笨到這個地步?”
梅軒也皺眉,連忙起身扶住母親,“媽媽,您千萬別激動。也許真的是兒子錯了,您原諒兒子。”
靳欣凝望着兒子,真是有苦說不出。她現在爲了燕兒的事兒已經心力交瘁,她怎麼可能還趕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去整治簡桐!
再說,二哥和二嫂已經回來,如今那些事又哪裡還用得上她操心?二嫂來操心就夠了……
可是這件事卻絕對不能對梅軒說出來。
可是紙終究包不住火,譚耀鬆終究還是知道了。
很簡單,公安機關去排查走訪燕兒生前最後接近的人,輕易便引到譚耀鬆身上。警方秘密與譚耀鬆約談,詢問了燕兒死前那段時間兩個人的往來。譚耀鬆一聽說燕兒死了,當場驚得跌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良久無法回神。
譚耀鬆畢竟身份特殊,警方辦案人員也很客氣,看他那樣的情形便約定了下次再談。譚耀鬆也答應,回去好好回憶之前細節,儘量幫到警方辦案。
譚耀鬆都沒熬到下班,便衝回家來,直接奔進靳欣的房間來,便是怒吼,“靳欣,你想毀了咱們一家人啊你!”
靳欣一驚,顫抖着驚問,“老公,你都知道了?”
譚耀鬆一屁.股坐在靳欣*邊的凳子上,便捧住了頭,“我能不知道嘛!人家警察都找到我辦公室去了!咱們局裡那是什麼地方,人家警察着裝前來,多少人當個西洋景兒的在看!”
“他們去找你了?”靳欣驚訝住。沒想到警方的動作這樣快,而且這樣直接就殺向了譚耀鬆的辦公室!
中國曆來有“爲尊者諱”的習慣,以前就算警方辦案涉及官員,警察也不會公然就直奔辦公室,一般都是私下裡先約談;哪兒能想到這次竟然這麼公開啊!
官場上是有點風吹草動都能引起軒然大波的,警察們這樣公然去找丈夫,那麼他們局裡一定早已流言四起!
“老公,我真的沒想到他們能去你局裡……”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譚耀鬆狼狽地轉頭瞪着靳欣,“這事情究竟是不是你乾的!”
靳欣的臉刷地蒼白下來,“耀鬆,你在心裡已經判定了我的罪,是不是?就算我跟你說不是我,你也不會相信了,是不是?”
譚耀鬆一聲長嘆,“靳欣啊,你怎麼這麼糊塗啊!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害死人!這下子怎麼辦,出了人命,就連靳家的聲名也保不住你了!”
“還有,我一定會被你連累,這個局長的位子算是保不住了;兒子的生意恐怕就更糟糕——現在他多少生意還要直接在我照顧之下,如果我倒了,兒子的生意至少也得損失一半!”
“耀鬆,你聽我說,我真的沒有!”靳欣顫抖着努力解釋。
譚耀鬆咬牙,“事到如今你還嘴硬!不是你是誰,啊?靳欣啊,你一輩子剛愎自用,總覺得自己每一個決定都是對的,可是這一次,你要害死所有人!”
“可是我真的沒有!”靳欣也瘋了,抓住譚耀鬆的手臂,用盡全力大喊!
“我只是花錢找人把她弄走……我只是,不想讓她再有機會纏着你!”
“是嗎?”譚耀鬆圓瞪雙眼,“那你花錢買的那個小混子,身在何處?”
靳欣方纔的力氣彷彿全都被抽去,她跌坐下來,“我,不知道……”
譚耀鬆一拳砸在*欄上,咬牙切齒,“那你還說這些有個p用!這叫死無對證!”
靳欣蒼白了臉仰起頭來,“之前我一直覺得也許是個巧合,可能滾子過兩天就會出現——可是老公,我現在卻有個不詳的直覺,一定是有人故意設了這個局讓我跳下去。”
“是有人要害我,甚至有可能借着我來害靳家!”
夜色裡的山道上,一輛小巴吭哧吭哧費勁地爬着坡。昏黃的車燈光努力想要照亮前面的路,可是與山區連綿的夜色比起來,是那樣的微弱、不濟事。
車廂內最後一排、靠窗的座位上坐着個男子。個子不高、精瘦,長得賊眉鼠眼。此刻正小心地從他右手邊的車窗和身後的大玻璃窗向外東張西望,就彷彿車外的夜色裡埋伏着什麼猛獸,隨時等啊嗚一口吃掉他。
車子顛顛簸簸地看到路邊,夜色裡遙遙看見有幾個彪形大漢伸手攔車。
司機停下車,打了個大呵欠。售票員開着門招呼,“去哪兒啊?幾位?”
“靠山村,三位。”爲首一個男子回答。嗓音沉厚,卻不怒自威。
後排那獐頭鼠目的小子登時驚了,一雙鼠眼瞪着前邊那幾個走向車門來的男子,嚇得急忙打開了身邊的車窗。趁着車子剛剛啓動的剎那,一個縮身,從車窗裡跳了下去!
“哎?怎麼跳車啊!摔死了算誰的!”
那男子的詭異作爲惹得售票員和司機都不滿地大叫。那三個剛上車的男子一聽,急忙命令司機,“停車!”
蒼莽幽暗的山路,那獐頭鼠目的小子拼命地逃跑,深一腳淺一腳,還不停被腳下的坑坑窪窪給絆倒。
可是他不敢停下來,一邊拼命地跑着,一邊回頭去望那三個漸漸追上來的男人!
他必須跑,他如果不跑就一定活不成了!
這個小子正是讓靳欣苦苦尋扎的滾子。
漸漸的,滾子體力越來越支撐不了;相反他背後那三個人反倒氣定神閒,甚至都不發力奔跑了,反而慢慢悠悠一步一步向他逼近過來!
滾子終於耗盡所有體力,再也跑不動。他朝着那三個男子跪倒下來,“大哥,幾位大哥,饒了我吧。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真的!“
那三個人走了過來,彼此對視了一眼,“你不知道纔對。你要是知道了,早就活不到今天。”
滾子嘶嚎起來,“那個女人根本不是我殺的,不是啊!”
那個爲首的男子在夜色裡笑開,一排整齊的牙齒在夜色裡顯得格外瘮人,“只要別人都這樣以爲,就夠了。”
“哥,哥哥,我不想死。饒了我吧!”
那幾個男子又無聲對望一眼,“你錯了。你早就該死,老大已經讓你多活了些日子。那些日子你有吃有喝有女人抱,已經夠了。”
夜色裡,那是一條通往煤礦的山路。夜晚過了最後那班小巴之後,就再也不會有人來往。
所以就連那山路上驀然揚起一聲慘叫“啊——”,那聲音在山谷之間反覆迴盪,卻也都不會有人聽見。只不過撲棱棱驚飛了幾隻晚歸的山鳥。
良久,山谷底終於傳來“砰”的一聲悶響。
山谷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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