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了你輕聲的嘆息,便可讓一夜的惆悵,變得這般委婉。落花,終殘,滿地堆傷成了,那漫漫的,長夜未央。
——任良
走過紫藤花長廊,王子矜一路匆忙併沒有心思做任何停留,到了王仁建的書房顧不上敲門直接推門而入,“爹,大哥今日便可率軍隊到泰興縣城外。不出任何意外的話,今夜便可帶兵突襲一舉拿下泰興。”
王子矜關上門回身一看,入眼的人卻不是王仁建,而是王夫人。惹得他禁不住一驚,張着嘴卻無法立即說出話來。
王夫人站在高高的大書架前,聽了王子矜這話整個人都噤在原地,只聽得王子矜喚她一聲,“娘。”
這聲呼喚,終於把拿着雞毛撣子清掃本就清亮如新的書架的王夫人回過神,一臉驚喜地走到王子矜身側急於確認,“你說的可都是真的?青兒回來了?”
一時忘記了王夫人在不久前就已經知道王子青會帶兵前來攻打揚州,王子矜不禁一愣,難道該來的早就來了嗎?
沒聽到王子矜回答她,王夫人也不氣,雖然極力地耐着性子,但語氣早帶了急切,“你快告訴我,青兒真的到泰興了嗎?怎麼不進揚州城來見我?”
王子矜哪裡會多說什麼,一味地立在那裡不動。王夫人着了急,搖着他的雙臂緊緊追問。王子矜則不再多說,王夫人質問的聲調提得並不高,但足以讓他聽不到雨滴落在屋檐上的聲音。
若不是看得見窗外的樹葉上還在接着不斷落下的雨滴,王子矜竟以爲是雨已經停了,“娘,爹現在何處?”
哪裡還耐得住性子,王夫人一把甩開王子矜的雙臂,提高音調,“哼,你當我又聾又瞎不知道嗎?早在寒食節我便知道青兒要帶兵攻打揚州,只是不知竟然是今日就到泰興。別以爲你什麼都不告訴我,我便無從知曉。”
說着王夫人不再理會王子矜的臉色,邁開步子要打開書房門出去。王夫人這一舉動讓王子矜心下一緊,急忙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您要去哪?”
王夫人順勢甩開王子矜的束縛,卻怎麼都甩不開他鉗着她手臂的手,“你個逆子,你放開我,我要去找我兒子!”
聽王夫人說她要去找她的兒子,王子矜扯起嘴角澀然一笑,可不就是她的兒子回來了嗎?
王子矜未來得及說一聲“不行”制止情緒激動的王夫人,王仁建正好推門進來,看向王夫人用不容置疑的聲音說了一聲“不行!”
見到是王仁建回來了,王夫人神色一凜,也顧不得呵斥王子矜一句“大逆不道”,上前去斬釘截鐵地對王仁建道,“如今是我兒子回來了,我去見他怎麼就不行了?”
王仁建沉着眸光去看王夫人,她的目光在聽到關於王子青的消息後變得強勢。王子矜只好退到一邊沒有插話,“既然你早就知道了這事遲早要發生,也就該知道,你要是去見他,便是讓我們的身份暴露!若是有人知道你兒子是清兵統領,如今正領軍前來攻打揚州城,你自己掂量掂量,會是何種不可設想的後果?”
王仁建說的語氣不輕不重,卻足以讓王夫人冷靜下來,呆呆地站在他和王子矜之間。王子矜看得見王夫人忽然低落的眸光,她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王仁建說完話轉過身背對她,竟是不願意再多說一些別的話來安穩她的情緒。
一時覺得書房內的氣氛安靜的有些嚇人,王子矜倒是不怕,只是擔心王仁建和王夫人二人會因他在場,不好當着他的面談條件。他索性轉過身,想要抽身離去。
王子矜轉身離去的背影還未來得及打開房門,王夫人低着頭並不看王仁建的背影,自然也不去看王子矜的。她只是站在王仁建和王子矜兩人的背影之間,驀地垂下了頭,用不輕不重的聲音道,“你們,竟這樣逼我!”
這話一入耳,王子矜不由一驚。不是出於何種好奇,而是覺得不可思議,這樣的話竟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她那般順其自然的委屈和不安,他生平第一次見到。
王子矜擡眼就看到,那個倨傲了一生的人,此時此刻在他和王仁建的背影之間,竟然捨得低下她高傲的頭顱,不過是想要他們答應可以讓她見她兒子一面。
終究只是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極短的瞬間,王子矜便伸手打開房門走出去了,他並不想看王仁建最後是否有轉過身來出言安慰她起伏的心緒。
擡頭一看,王子矜只見王府庭院裡那方浩大的天空,也被江南水鄉里的灰瓦白牆隔開成一方一方,好似井底之蛙看到的天空一般不完整。
雨滴慢慢聚得多了,沿着灰色的瓦檐細細碎碎地低落到石板上,輕輕淺淺地落進石板裂開的縫隙裡,很快就看不見了原先的來處。流進裂縫裡的雨滴,就好似很多事情,輕易地便看不清始終。
一大清早萬福就駕了馬車到任府去接江浸月,說是青月害喜特別厲害。林大夫雖開了方子給萬安去藥鋪抓藥,但江心月不放心,這才揹着江明朗讓萬福去接江浸月來。
萬福到時,任夫人正和顏如玉在前廳說話。一聽萬福帶來的消息,任夫人心裡也甚是擔憂,也顧不上還下着雨,讓顏如玉跟着他們一起到江府去探望青月。
正好早晨環翠樓派人送來了任夫人定製的長命鎖,芝蘭姑姑匆忙拿起錦盒,又接過碧藍打開的大把油紙傘跟上任夫人的腳步替她遮擋梅雨。
江浸月實在是擔心,同任夫人說了幾句話,急匆匆地和青荷一道先上了萬福駕的馬車先行一步。桃紅看出顏如玉並不想去,但礙於任夫人開口讓她一同去,她又不好推辭便也撐傘上了馬車。
到了江府,江浸月哪裡還會在意地面是溼漉漉的,一心只想快些趕到青月那裡看她是何種狀況。青荷也不敢怠慢,撐傘步步緊跟江浸月的步伐,嘴裡還不忘提醒她要仔細腳下。
萬康在低聲吩咐丫頭如何熬藥,一擡頭就看到江浸月冒着淅淅瀝瀝的梅雨,打雨簾裡足下生風一般朝他過來了。萬康還以爲自己看花了眼,一邊的萬安見江浸月這火急火燎的架勢,更是擔心她會摔倒,急忙迎上前去,“大小姐,您慢着點,這是誰去告訴您讓您冒着雨回來了啊?”
一看到萬福也跟在身後進來了,萬安才恍然大悟,一準是萬福揹着他們去接的大小姐。萬安雖開心江浸月回府,但還是不滿地瞪了萬福一眼,心裡斥着他這鬼天氣,怎好意思去請江浸月回來?
萬康反應過來後哪裡有心思想這些,趕忙前迎江浸月進大廳,嘴裡念念叨叨着,“大小姐,這下着雨出行不便,你怎的回來了?”
江浸月只急急地朝裡走,萬康只好邁開腳步上前作陪,明白她是在擔心什麼。“大小姐,你慢着點。林大夫已經給夫人看過了,並無大礙。這會老爺和三小姐在房裡陪着夫人呢,若是知道你回來探望,心裡定是欣喜極了。”
青荷收了傘,見江浸月這樣,只好替她說道,“何止是大小姐回來了,宜人夫人和二夫人也一同來了,稍後便到。萬安和萬福你們就留在大廳候着吧,萬康和我陪大小姐前去夫人那裡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江浸月並沒有因爲萬康的話停下腳步,一馬當先地走在前面,嘴裡還不忘說着,“青月若是好好的便是最好,萬一出了什麼大的差錯,我可輕饒不了你們。明明前晚上見着她還是好好的,如今竟要瞞着我這樣大的事。青月要是單純地害喜厲害便也罷了,若是別的個什麼原因,我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萬康聽得出江浸月話裡的擔憂,也不敢造次,他幾乎都快要忘記江浸月也有這樣急慌慌的模樣了,只能噤聲乖乖跟在江浸月和青荷身後朝前走。
呼啦啦地跟在江浸月身後的萬福和萬安聽青荷這話,齊齊停下,聽話地候在大廳等任夫人和顏如玉的馬車。
萬安睜大了眼,嚥了咽口水,“今日怎的這樣大的架勢?萬福,你是不是在一旁煽風點火,添油加醋了些什麼?讓大小姐這樣着急,連任夫人和二夫人都來了?”
萬福聳聳肩,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來,“我這是實話實說,並未有任何誇大的成分。任夫人是不放心我們夫人,你知道什麼啊。”
萬安聽出萬福鄙視的語氣,也懶得跟他計較,只聽萬康和江浸月解釋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再也聽不見。
進了房門,江心月和江明朗果然陪在青月身邊。青蓮正好端了一碗白米粥進來,見到江浸月在房內微微一愣,問了一聲,“大小姐”,才端着那碗粥遞給江明朗。
青月靠在江明朗懷裡,打江浸月一進來她就看到了,眼眶一熱,終於還是忍住了眼淚,輕聲喚江浸月,“姐姐,讓你擔心了。”
青荷一一向江明朗他們行萬福,“老爺,夫人,三小姐。”
江心月揮手上前拉江浸月的手,“姐姐,林大夫剛回去了。他說嫂嫂這一次害喜害得有些太過厲害了,該是這些日子都吃不下東西。加上這陣子一直在下梅雨,所以纔會造成嫂嫂一直噁心的假象。林大夫等不及姐姐回來,要趕回去給病人看病,所以讓我同姐姐說,不用太過擔心。他特意考慮到嫂嫂孕期的身體狀況,開了溫潤滋補的藥,藥性並不強,說是有孕期間能不吃藥最好就不要吃了。”
江明朗舀起一勺白米粥,輕輕吹了又吹才遞到青月嘴邊,哄着青月說,“不燙了。”
青月壓着噁心勉強吃了一口,江浸月看着她很是難受的模樣,走過去伸手探青月的額頭,“臉色這樣差,但探着額頭並不燙,我當是梅雨綿長讓你着了涼染上風寒或是發熱了。”
江明朗又餵了青月幾口白米粥,青月都聽話地配合。青荷向江明朗稟告說,任夫人和顏如玉待會也會過來。
站在江浸月身側的江心月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憂心,卻聽見江明朗說,“姐姐,青月是有孕之人,害喜本就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哪裡要這般興師動衆地去任府請你回來。這下竟連言姨母也驚動了,這天氣這樣不好,仔細言姨母身子染了風雨。”
江心月也不打算隱瞞下去了,剛剛那番話還是因江明朗交代她不可讓江浸月擔心她才挑些來說。這下聽江明朗這番話,她登時急了,“哥哥,哪裡是稀鬆平常的事!今日嫂嫂肚子疼成那樣,你又早早地去粉晴軒忙了。幸虧我過來看嫂嫂,這才見到嫂嫂肚子疼得倒在地上,面色鐵青得不像話。我心裡着急,只能讓萬安去請林大夫,讓萬康去找你回來。你不也被嚇壞了?怎麼還不讓萬福去請姐姐了?”
江浸月聽江心月這樣一說,眉頭蹙起來,低身去又仔細看了看青月的臉色,伸手摸了摸她隆起的肚子,“這一次好在青月無礙,若是以後再發生這樣的事你們卻瞞着我,便是當沒我這個姐姐了。”
其實他哪裡是想要瞞着江浸月,江明朗不過是不想讓她太過擔心,這下江浸月說了這句話,只比以前說他的不是還要讓他不安。江明朗知道江浸月是生氣了,也不好打着哈哈敷衍她。
青月感受到江浸月和江明朗姐弟兩人氣氛不對,費力地低眉一笑,“姐姐,你別怪老爺。是我不好,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今日之事,以後萬萬不會發生了。姐姐,你就當是看在我肚子裡孩子的份上,切莫生氣了,可好?”
把碗遞給一直候在一邊的青蓮,江明朗自是看不到青蓮面上的難色,“姐姐,這次算是我錯了。我並不是有意瞞你,這不是害怕你擔心嗎?”
江浸月本想再訓江明朗幾句,好讓他長長記性纔好。但轉念一想,他已然是一家之主了,也再不是她一人的弟弟,只好作罷。
丫頭端了藥來給青月服下,青月的臉色才恢復了往日的常色。看到江浸月也不再板着臉,江心月鬆了一口氣,這時任夫人和顏如玉正好到了。
一進屋顏如玉就聞出來了不同尋常的味道,又不好拿手帕掩鼻,微吸鼻子,她才確定是什麼花的味道,“這屋裡怎麼會有雙生花的味道?”
任夫人並不知顏如玉鼻子這樣靈,是萬康引的她們進來,聽顏如玉這樣問,想了想,“回二夫人的話,這該是林大夫開的藥方裡的一味藥。適才夫人剛喝了藥,許是藥湯殘留下來的氣味。”
聽到這回答,顏如玉一驚,朝前走了幾步去看青月的眼睛。江明朗對顏如玉多少是有些反感,見她走來,稍微圈住青月摟住,惹得任夫人掩帕一笑。“看這樣子青月該是沒事了,讓我一頓擔心。”
青月怯生生地撞上顏如玉頂着她看的眼神,不由得勉力一笑,“讓言姨母和二嫂擔心了,是我不好。”
讓江明朗放開她,江明朗拗不過青月只好依了,堆高枕頭讓她靠着才站起來。
打量一番,顏如玉才直起身,似是無意問了一句,“不知青月常日裡睫毛是否有掉落的現象?”
江心月只覺得顏如玉這句問話可真是莫名其妙,青月年紀輕輕,哪裡就會有眼睫毛掉落的跡象了?
不想桃紅聽到顏如玉這問話,也跟着去打量青月的眼睛,隔得遠也看不清索性放棄。
這話問的青月搖搖頭,“承二嫂擔心,並沒有這個現象。”
顏如玉退後幾步,隨任夫人過去坐在準備好的座椅上,不再說話。莫非她想多了?青月一個孕婦,怎會要用到雙生花來入藥?她只記得,雙生花是可以拿來壓制生查子的毒性的。生查子最早就是用雙生花來做的毒藥引,存着相生相剋的秉性,若是中了生查子的毒,可用雙生花入藥壓制毒性。按道理說,青月不會無緣無故地中此毒,若是生查子的毒性發作,眼睫毛會一日一日地掉落,直到最後一根不剩。
再看向青月隆起的肚子,顏如玉頓時明瞭,垂下眼簾不再看。桃紅見到顏如玉這副反應,也猜到了十之八九。
不由得提起心來,江浸月移眼朝顏如玉看去,顏如玉卻沒有了適才的表情,難道是她想多了?
說起來,雙生花,殘酷而美麗,想必是企圖用最深刻的傷害來表達最深刻的愛吧?
雙生花是傳說中長在黑暗裡的一種潔白美麗的花朵,它的味道潮溼芬芳但是充滿迷惑。雙生花在一枝梗子上互相關愛,卻也互相爭搶,花開花落鬥爭不止。企圖用最深刻的傷害來表達最爲深刻的愛,直至死亡。甚至願意殺死對方。因爲任何一朵死亡的時候,另一朵也悄然腐爛。
雙生花,一株二豔,競相綻放。最後的結局,是一朵妖豔奪人,而一朵枯敗凋零。這是一種無奈,也是一種命運,或許它和它都不想這樣吧?只是在那日日夜夜的纏繞間,不經意的一種結局罷了。
畢竟世間萬物,從來就是這樣殘酷。
聽江明朗同她說了大概情況,任夫人握着青月的手,慈祥關愛地端詳着她,“這就好,我這顆心也總算是可以放回肚子裡了。芝蘭,快,把東西拿來。”
聽任夫人喚她,芝蘭姑姑笑着把錦盒遞給任夫人,江浸月瞧見那錦盒,不用猜也明白裡面的是何物。
萬康得了江明朗的吩咐,帶着丫頭和家丁下去忙着準備膳食,屋裡少了些人,空間也多起來。
江心月好奇看着芝蘭姑姑捧着錦盒上前,靠過去想要看一看究竟是什麼。任夫人笑着把錦盒遞給青月,青月低眉笑問,“這是什麼?”
江明朗倒是不好奇,卻也等着青月打開來看。顏如玉坐在一邊,並不急於知道任夫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青月依從地打開錦盒,入眼的竟是一對長命鎖。江心月瞧見這樣精緻的長命鎖,也忍不住驚呼,“真是極漂亮的長命鎖呢,我小時候的長命鎖都沒有這般精緻呢!”
江浸月聞言一笑,拉了拉江心月的手,江心月回身不好意思地對她笑笑,輕喚一聲“姐姐。”
聽到江心月這樣驚訝的呼聲,顏如玉才擡頭去看,雖然隔得有些距離,但她還是看得清楚,青月拿出的那一對長命鎖,是何種風采。
芝蘭姑姑笑吟吟地說,“小姐知道,揚州人家戴項圈或是戴銀鈴手鐲和銀鈴腳鐲的孩童,通常是揚州方言中常說的‘慣寶寶’。於是小姐便命人到環翠樓定製了一對長命鎖,圖樣花案皆是讓少夫人過目了的,想必該是合青月夫人的眼緣。明朗老爺覺得呢?”
江明朗突然聽芝蘭姑姑這樣提到他,頓感壓力,一下從座椅上直起身,“蘭姨這樣稱呼我,真是折煞我了。言姨母的眼光自然是不會差的,再說有姐姐坐鎮,哪裡還會有不滿意的地方?我和青月,替孩子們多謝言姨母的禮物了。”
任夫人笑笑,朝顏如玉看了一眼,“如玉怕是也沒有聽說吧?長久以來,在揚州的民間俗信中,把一隻項圈套在小孩頸項之上,就是象徵着把小孩‘圈着’,‘套着’,可以護佑小孩免遭災病的侵害。”
他們一直討論的長命鎖,不過就是作爲項圈上的一種配件,也是用金銀寶玉製成。其造型多做成鎖狀,在鎖上多鏨有“長命富貴”、“福壽安康”等吉祥文字。當然,也有把它做成如意頭形狀,上面鐫上仙桃、蝙蝠、金魚、蓮藕等吉祥圖案。因此從文字和圖案上可知,長命鎖作爲項飾是用來保佑佩戴者富貴長壽的,故名“長命鎖”。
還是任夫人最先道,“青月,這是我從玉肆裡買來的兩個項圈,上面都綴有一個一模一樣的長命鎖。你可還喜歡?就算是我提早送給我孫子孫女的誕辰賀禮。”
顏如玉移眼看到青月也在低頭看的那長命鎖,只見那長命鎖是四瓣海棠的樣式,當項一瓣,彎長七寸左右,瓣梢各鑲有一顆貓睛寶石。掩鉤搭可脫卸,當胸一瓣,彎長約六寸,瓣梢各鑲了一粒紅寶石,看着晶瑩剔透的。掩機鈕也可摺疊,左右兩瓣各長五寸,皆鑿金爲榆梅形狀,俯仰以銜東珠。她再細細一看,兩花蒂的相接之處,用鼓釘金環間隔開了。東珠大略有三十六粒這樣多,每粒重七分,各爲一節,還節節可轉。
見青月是真的歡喜,任夫人滿面笑容地道,“這長命鎖上爲白玉環者九,環上屬圈,下屬鎖,鎖橫徑四寸,式似海棠,翡地周翠,刻翠爲水藻,刻翡爲捧洗美人妝。”
只覺得任夫人真是用心良苦,青月擡眼落進她滿含關愛的目光裡,禁不住又是低眉一笑,“言姨母真是費心了,這樣好看的長命鎖,我看着都愛不釋手呢。”
任夫人慈愛地翻過長命鎖,江浸月出言對青月道,“青月,你看看背面是什麼?”
知道江浸月示意她再看,青月笑着隨任夫人一同動作,任夫人果然說了,“青月你瞧,我讓人在這長命鎖的背面鐫上了‘福壽安康’四個字。外加鎖下垂有東珠九鎏,每一鎏各有九顆東珠,寓意長長久久呢。這墜腳是藍寶石,長可當臍。待到來日我孫兒孫女來到這世上,便可戴着這長命鎖,過長久安康福壽雙齊的日子了。”
明白任夫人的用心,江明朗又站起來道了謝,江浸月只是笑着並不再多說些別的。
顏如玉收回目光,視線落到自己的手帕上,那手帕上用上好的絲線,繡開了一大朵的帝王花。眼前忽的閃過一個人的臉龐,她低眉順了順手帕的形狀,不過就那麼一想。不知道若是任夫人來日有了自己的親孫子,可否也會這般好脾氣*子地變着法地逗他們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