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記得,那年煙花三月,陌上花開,楊柳堆煙的春城西。
——江浸月
史閣部朝任知府的方向扭過頭,“厚生,你這兒媳說的對。如今清兵駐紮的數量太多,我決定還是再撥些兵力前去泰興支援。這幾日城樓的搶修也算大體完成,依靠城樓作爲屏障,想滿洲韃虜也不敢輕舉妄動。”
任知府拱手對史可法道,“史閣部如是說,那該是權衡了箇中的厲害。此番泰興一役,也僵持了好幾日,怕是再不給滿洲韃虜些顏色看看,他們該是要猖獗得更爲厲害了。我們已經保不住北方的大片河山,若是南方山河再被他們攻佔,這大明的天下江山,真是要悉數淪陷在外族之手了。”
不得不嘆了口氣,史可法站起來離開任府,接過家丁遞來的大把油紙傘,前去軍營宣佈軍令。
桃紅被顏如玉打發走了,她打傘站在任府的庭院正中,等江浸月從前廳回來。她知道範大成和顧息二人一回到揚州城,就火急火燎地趕到任府找任知府和史可法二人,史德威的請援說給他們聽。桃紅瞧見他們二人高興地來,慘白着臉色離開,覺得有些蹊蹺,趕忙一五一十地告訴顏如玉,不知是怎麼回事了。
顏如玉也不擔憂,出了如意閣就看到江浸月撐傘一個人急急地要到前廳去。她嘴角噙笑地看着江浸月的背影走出自己的視線,便決定在庭院等她。
雨下得小了些,卻依舊是那樣不眠不休的姿態,顏如玉終於被這不停歇的梅雨惹了心煩,百無聊賴地打傘而立,想着江浸月在前廳待得久了些。
正想着,顏如玉看到江浸月進到庭院,淺藍色的傘面上,開着好看的白色小花,真是雅緻極了。
覺得江浸月手上的油紙傘襯得她蒼白的臉色越發地淡了,顏如玉揚聲道,“妹妹這是要回清風苑去了嗎?”
看到是顏如玉一人站在庭院中央,打着一把深紫色的油紙傘,嬌俏地立在天地萬物之間,就構築成了一幅美麗的花捲。江浸月一愣,看樣子顏如玉是在等她嗎?
移腳走到顏如玉近處站定,江浸月沒有低身萬福,只是笑着看顏如玉把傘沿揚起些,得以看清她的臉龐,帶着往日閒適的樣子。“姐姐,這天還下着雨,你怎的站在雨裡?”
顏如玉彎嘴輕輕一笑,江浸月只覺得顏如玉那傾倒衆生的笑顏在梅雨時節裡,帶給她極不真實的另一派天地。好似還是平常的日子,什麼不好的事情都沒有發生,他們還在有條不紊地過着平淡的日子。
笑着看向江浸月打量她的眼神,顏如玉開口邀請她道,“妹妹,今日可有興趣同我到梨園走一走?”
顏如玉竟然邀請她在這樣的天氣裡,到梨園散步?江浸月想着回清風苑也無事,不如隨顏如玉去走一走也好。“煙雨迷濛,梨花早已落盡,倒也可看看梨樹掛滿果實的別樣風情。”
嘴角的笑意更深,顏如玉走在江浸月前邊,卻不是帶路。她並沒有謙讓着讓江浸月先行,她只是想要走在她的前面,哪怕只是一點點。
進到梨園,一眼望去只見那些枝繁葉茂的梨樹上掛滿了累累的果實,果實的顏色和梨葉是一樣的翠色。滿眼滿眼的綠色,在雨簾下一派廣闊,倒也算是別樣的風情萬種。
江浸月看到梅雨落到一樹一樹的梨樹上,移眼去看近處的梨樹,滿樹都帶有點滴晶瑩的光,沿着梨滑到底部,才落到地上。
顏如玉見江浸月站在梨樹下擡頭觀望,忽然開口,“梨品種繁多,有青黃紅紫四種顏色。二月裡梨樹開出雪白的花朵,接着陸陸續續地就會結果。妹妹,這梨園的累累碩果再過兩三個月也就成熟了。”
接過一個梨上掉下來的雨滴,打在她的掌心裡,江浸月覺得一點也不涼。透過晶瑩剔透的水珠,看到掌心的紋路,那些紋路彎彎曲曲地在手掌上眼神,她忽然覺得,那些紋路真是太短了些。
慌忙握拳讓手心裡的那滴水珠順着紋路流出去,江浸月把手移到傘柄上握着,不敢再接那些剔透的雨滴。“姐姐叫我來梨園,就是爲了告知我何時可以摘梨的嗎?”
輕輕笑着看江浸月的樣子,顏如玉覺得眼前的女子雖看着寡淡了些,卻也是有趣的。“妹妹,你不喜歡這個樣子的梨園,是因爲覺得似是老去的人吧?”
這個樣子的梨園?單調乏味,沒有花香四溢,沒有花瓣飛舞,更沒有鳥兒停駐樹間歌唱,自然是沉悶了許多。可她並不是不喜歡,垂眼看梨樹的樹根,那是古香古色的樣子吧?淡淡道,“只是不討厭罷了。”
梨漸漸成熟可以採摘食用,確實是意味着慢慢地老去。就似他們世人都怕老去,總想在老去之前拼命讓自己絢爛綻放,卻忽略了,有一種努力,可以讓老了的自己意蘊猶存。
顏如玉現下才真的確信,江浸月一直在不停地擔憂着。她看見從江浸月的眼角眉梢流露出的一些神色,都是掛心的樣子。
提腳往前走去,顏如玉相信江浸月一定會跟上來。果不其然,她如期聽到江浸月跟在她身後的腳步想起,混着風吹過梨樹的倉促聲,不留一絲痕跡。“我只是不喜歡。”
聽顏如玉這樣說,好似和她說的是一個意思,但仔細一想,卻是不一樣的。江浸月跟在顏如玉身後慢慢地走,一前一後,不過一步兩步之遙,卻覺得她和顏如玉太過不同。她是如何做到,絲毫都不擔心他們的生死?
禁不住地,江浸月就在顏如玉身後問道,“姐姐,你難道就不擔心嗎?”
即使江浸月見過的大世面再多,終究還是認定了自己爲人妻的爲人媳的身份。江浸月,她終於也是逃脫不過世俗的定義。顏如玉輕輕嗤笑,果然是她高看了她。
即使再聰明的女人又怎麼樣?聰明如江浸月,聰明如她,都知道人生苦短,卻總是會刻意地去追求那些遙遠的真實?其實她何嘗不希望,只要他們足夠從容,每一處有希望的地方,都是絢爛的風景。
顏如玉並沒有停下來,江浸月的語氣聽似詢問,卻是話盡意未盡,省略去太多的情感,總是無法掩飾她自己想要畫上一個結束的場景。她卻堅信,只要她做得更好了,纔可以去控制那些不好的事情。在任府生活的越久,很多時候她都不知道要如何說服自己,纔可以讓自己去相信,不管怎麼樣,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是沒有關係?
她心裡總是相對任良說一句,“良哥哥,今生是你們負了我,所以我纔是那個最有資格傷心的人……”
只好一直跟着顏如玉往前走,江浸月認爲顏如玉不會回答她這個問題了,沒有仔細腳下竟然踩進一個小水坑裡,聽到水聲,她不得不低眉去看。她的繡花鞋全都被弄髒了,真是難看得不得了。
這時她聽見顏如玉開口反問她,“就那樣擔心他嗎?”
禮佛完畢,任夫人走到佛堂外擡頭看了看霧濛濛的天空,手上的佛珠被大拇指一顆顆地劃過。光滑的佛珠順着她的滑動,一顆一顆地轉動着,重複地在任夫人環起的圈裡本末倒置。
打傘來到佛堂看到任夫人已然站在佛堂前的屋檐下,擡頭憂心地看那灰濛的天際,芝蘭姑姑想着莫不是自己來晚了?加快腳步去到任夫人身邊,芝蘭姑姑才道,“小姐,我來接你回前院去。”
見是芝蘭姑姑來了,任夫人低頭收回視線看她。芝蘭姑姑過來收去她手上的佛珠放回佛堂,待到芝蘭姑姑再出來,任夫人才緩緩道,“芝蘭,今日辰兒又問我,她嫂嫂說她長高了,爲何還不見她的哥哥回家來。”
聽得任夫人話裡含有憂慮,芝蘭姑姑撐開傘遮到任夫人頭頂,同她一起走出佛堂,“小姐,你又在擔憂公子他們了?你日日來佛堂禮佛,總是能得到佛祖的庇佑,保公子他們平安無事的。”
聽到芝蘭姑姑寬慰她,任夫人反而笑了,“芝蘭,我倒不是擔心良兒。良兒的本事,我還是知道的。只是今日胸口煩悶,覺着似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一樣,鬧得我不安。”
芝蘭姑姑微微扶住任夫人的手腕,小心撐傘同她徐徐前行,臉上還是笑着的樣子,“小姐,這日日連綿陰雨,你難免會覺得煩悶。這雨停了,也就好了。”
轉過拱門,出了佛堂範圍,芝蘭姑姑依舊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任夫人腳下,引着她走稍微好走些的路,“不過說到公子,可倒是第一次獨挑大樑領兵在泰興同滿洲韃虜周旋。不過公子的能耐也不小,與他爲好的史都司得史閣部的軍令領兵前去支援,想來很快就可以打勝仗回來了。我可記着公子小時候同我說過的話呢,他終於也可以揮斥方遒一番。”
任夫人聽到芝蘭姑姑這樣說,微微呵呵地笑了,“良兒自幼勤勉好學,知道我朝積貧積弱,又常聽人說史閣部威武英勇的殺敵事蹟,打小就想要成爲像史閣部和袁將軍那樣可報效國家的有用之才。後來良兒也到了可以習武的年紀,厚生太忙,沒有太多精力教他武功。他便纏着我教他,想我溫如言的兒子,就該能文能武。不說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至少也該可以報效朝廷,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才最好。”
芝蘭姑姑笑着聽任夫人說話,待到任夫人說完,她才笑着接道,“史閣部與姑爺向來爲好,只是不時常見到。後來公子終於見到了史閣部,心裡可高興壞了,更令他高興的是史閣部親自教會他擒敵的技能。公子回來後顧不上累,跑到小姐跟前興沖沖地說給小姐聽。小姐害怕公子驕傲自滿,止步不前,於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公子幾句。後來公子別提多傷心了,一個人在自己的院子裡用功練習,只怕又要被你說不思進取。”
聽芝蘭姑姑提起這些舊事來,任夫人又是一笑,“當年我對良兒確實嚴厲了些,可我也是爲了他好。”
芝蘭姑姑嘴裡笑着說是,和任夫人漸漸走遠。
天邊的烏雲滾滾捲來,好似要下一場令人措手不及的大雨了。
江心月覺得煩悶,怎麼都睡不着,索性到青月房裡去看她可有睡下了。輕手輕腳地到了青月房裡,江心月沒看到青月的影子,頓感着急,這大晚上的青月會去哪裡?
走出青月的遠門,青蓮正好趕來,江心月拉住她忙問,“青蓮,嫂嫂不在房裡,她去哪裡了?”
青蓮喘着氣,心裡更是擔心,“小姐,正是在夫人跟前伺候的丫頭玉蟬跑來告訴我說夫人睡不着,遂讓她去打一盆熱水來泡泡腳。不曾夫人打發玉蟬把水打來了,夫人卻不見了。玉蟬趕忙嚇得跑來同我說,我這才急忙趕來,沒想到在這碰上小姐了。”
聽青蓮這樣一說,江心月心一沉,私下裡黑漆漆的,青月大着肚子,能到哪裡去?“青蓮,你快讓萬康帶丫頭們分頭去找。雖然府裡極大,但若是嫂嫂人在府裡,也便可找到。”
青蓮擔心地低聲道,“小姐,若是夫人不在府裡可如何是好?雨天路滑,夫人身懷六甲,若是孤身一人在大晚上的出門去了,這可怎麼辦?”
江心月瞪一眼青蓮,嚇得青蓮噤聲不語,“這好好的嫂嫂出什麼門?你可莫要嚇我!府裡沒有個可以做主的人,若是嫂嫂出了差池,你讓我怎麼跟哥哥姐姐交代?”
青蓮把頭低得低低的,她並不是想要嚇唬江心月“小姐你別急,是青蓮誇大其詞了。我這就分派丫頭們快快去找夫人。”
看着青蓮急匆匆遠去的背影,江心月着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打傘不知該怎麼是好的在原地轉來轉去了好幾圈。江心月腦海裡閃過白日裡青月同她說的話,趕忙撐傘急急離開院子。
慢慢走近心裡所想的那個地方,江心月只盼着青月果真在那裡纔好。進得佛堂,江心月只見前殿無人,只有觀世音佛像在燈火映照下閃閃發光。
江心月更是着急,青月並不在這裡嗎?急的她揚聲道,“嫂嫂,你不要嚇唬心月,你在哪裡?”
青月正好捧着一枝翠綠的楊柳枝踏進佛堂,身上的披風早被雨水打溼,看到江心月在佛堂內,不得不道,“心月,你怎的找到這裡來了?”
聽見青月的聲音響起,江心月驚喜地回身一看。見到果真是青月拿着楊柳枝打傘站在門口,欣喜地奔過去,上下打量着青月,生怕她少了一根頭髮,聲音也帶了失而復得的哭腔般,“嫂嫂,你可真是嚇壞我了!適才我去你房裡找不着你,伺候你的丫頭嚇得都哭了。”
青月聽江心月這樣說,不由得低頭同做了錯事被發現一樣,低低道,“心月,對不起,是我不好,不該偷偷來佛堂,讓大家替我擔心了。”
想要接過青月拿着的楊柳枝,江心月卻被青月一下躲過去,她就碰到青月沾滿了雨水的手背,掏出手帕低頭替青月擦拭。“嫂嫂,這柳條是溼的,你抱在懷裡做什麼?看看你渾身上下都溼透了,我這就送你回房去。若是感染風寒,可怎麼是好?”
青月聽江心月這樣說,更是想要避開她的手,無奈卻被她拉得更緊。看到青月在這樣的情景下同她拉扯,加上先前找不到青月的驚慌委屈,江心月這下真是有些生氣了。
拉着青月的手不由分說地把柳條拿過去,江心月音調也拔高了些,“嫂嫂,你早已經不是自己一個人了!怎可以下了雨還獨自一人不顧及我們感受地跑到佛堂來?你不知道我們見不到你會擔心的嗎?全府上下都提心吊膽地服侍着,生怕你出什麼大的差錯,沒法向哥哥姐姐交代。你可倒好,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自己消失在我們的視線裡了。若是有什麼閃失,你讓我怎麼有臉見他們?”
沒見過江心月這樣氣急敗壞地同她說話,青月才意識到她這一次悄無聲息地道佛堂真的是冒失了,一時不知道怎麼解釋纔好。
擡頭見到江心月要被她急哭了,青月心裡更不好受。想要伸手替她擦眼淚又不敢,只能看進江心月帶淚的眸光裡,小聲地說道,“心月,你別生氣,是我不好。我只是想要替你哥哥祈福,好讓他可打了勝仗平安歸來。我剛剛唸完《平安經》,可《平安經》誦經前要沐浴更衣戒齋三日,誦經時要心淨如水以上達天聽,佛祖才能如你所願。我答應了你哥哥要好好吃飯,好好休息,於是沒有戒齋三日,怕傷及肚子裡的胎兒。誦經完畢我看到觀世音瓶裡的楊柳枝蔫了,想着我去摘下一枝新鮮的柳枝換插道瓶裡,是不是就可以彌補我沒有戒齋三日這個過失了。這樣一來,該也可得償所願,護你哥哥平安的吧?”
江心月聽青月言辭懇切地說完,只覺得她的嫂嫂真是傻極了,有些生氣地道,“嫂嫂,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瓜!這種事情,讓我來做就可以了,哪裡要你這樣冒雨前來?”
青月舉起手指示意江心月在觀世音佛祖面前不要大聲說話造次,低眉道,“我也想要爲你哥哥做些事情。”
感動地看着青月被雨淋溼了也渾然不知,此前還心意虔誠地在佛祖面前靜心誦讀《平安經》保佑她哥哥平安,江心月心裡跟堵了棉花似的。
小心地扶着青月走到觀世音佛像前,江心月才輕輕把楊柳枝遞還給青月,“嫂嫂,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看到你這一片虔誠,定會護佑哥哥平安。”
感激地看一眼江心月,青月知道江心月是沒有生她的氣了,笑着接過她遞來的楊柳枝小心翼翼地插進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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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心月絲毫不敢鬆懈地扶着青月,害怕她滑倒,只見青月畢恭畢敬地閉眼雙手合十,對着觀世音佛像低頭嘴裡念念道,“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請您保佑公子平安一生,護佑江府上下福順安康,庇佑我朝收復大好河山。”
聽到這些,江心月覺着青月真是貪心了,一口氣向觀世音討要那樣多個願望,“嫂嫂,哥哥可也是江府一員,你單單把許給哥哥的願望獨出來,你可真是偏心。不只是偏心呢,你還貪心了些。一口氣許下這樣多的願望,觀世音該要替你實現哪一個纔好?”
青月被江心月這樣的逗笑分了神,起先還微微紅了臉,擡頭仰看觀世音的沒有任何起伏的臉,也覺得自己真算是貪心的,“心月,那怎麼辦?”
她不過是隨口一說,想要緩和一些青月緊張擔心的心情,沒料到卻誤打誤撞地把青月的擔憂加深了。江心月只能笑着扶過青月轉身緩緩地走離案臺,退到佛堂中間,一齊擡頭望那尊佛像。
青月不知江心月這樣無所顧忌地一味盯着觀世音的佛像是要做和,拉着她的衣袖道,“心月,不要這樣盯着菩薩看,這是大不敬。”
江心月聽到青月這話,盈盈一笑,慢慢鬆開扶着青月的手,彎起嘴角閉眼笑着雙手合十。
見到江心月如此動作,青月自然不敢再出聲打擾。卻見江心月極快地睜開眼,笑看高大的佛像,“嫂嫂你也知道,我們府裡之所以會供奉觀世音菩薩的神像,只因娘生前一直信奉觀音。姐姐說,因觀世音菩薩曾經發願,任何人在遇到無論任何災難時,只要一心虔誠唸誦觀世音菩薩的聖號時,即會得到觀世音菩薩的救度。不過就是‘觀其音聲,皆得解脫’的說辭,因此名爲‘觀世音菩薩’。嫂嫂,觀音菩薩端莊慈祥,手持淨瓶楊柳,該是具有無量的智慧和神通,菩薩大慈大悲,自會普救人間疾苦。所以,你無需害怕。”
轉眼看到青月低眉順目地站着,沒有一丁點當家主母的霸道。江心月覺着,青月還是她印象裡跟在姐姐身邊事無鉅細皆可處理得妥當的柔弱丫頭,也難怪哥哥姐姐他們總是放心不下她。
發現江心月一味看着自己,青月低眉莞爾,自顧自地閤眼雙手舉起合十,緩緩道,“感謝救苦救難的觀世音,即使風雨呼嘯,也未曾想要放棄。”
只看得江心月會心一笑,擡眼看着那尊高大的觀音雕塑。觀音菩薩是西方極樂世界教主阿彌陀佛座下的上首菩薩,同大勢至菩薩一起,是阿彌陀佛身邊的脅侍菩薩,並稱“西方三聖”。
難得乖順地低眼祈禱一番,江心月心裡默默唸道,“觀世音菩薩,請您保佑。”卻並未說明要大慈大悲的菩薩,替她保佑誰。
有風從外面吹進佛堂,吹得滿堂的燭光搖曳不明。
感受到涼意,青月回身一看,那些穿堂風不停地灌進來,惹得她身上一陣陣地冷。
夜幕早早降臨,任良站在陣前眺望,沒有看到史可法派發的援兵到來,難道是沒有同意嗎?
回身看一衆將士枕戈待旦的模樣,任良不免閃過一絲猶豫,他們真的要不顧一切地同滿洲韃虜決一死戰嗎?
巡視過列陣,史德威從陣營裡走來,任良看見他從士兵裡走來,收拾好心情對史德威道,“史都司,一切可都準備就緒?”
史德威暗自揣着一絲不安,望着城樓上舉着火把不停巡視的清兵,回過頭才道,“明軒,你認爲我們此次突襲,有多少勝算?”
心裡一咯噔,史德威這樣問他,是因爲他也拿不準嗎?任良的盔甲笨重,穿戴上後就沒有換下。初時還覺得壓得他有些呼吸困難,經過幾日的打磨如今他也習慣了,竟覺得輕便自然。
鎧甲上的血跡被雨水沖刷乾淨,又在下一場混戰裡,再次被染髒。如此反覆,任良也記不清有多少人的血,在他的鎧甲上留下痕跡。
見任良只是低頭打量自己身上的鎧甲,史德威心裡也有數,卻還是不甘心他印象裡一直自信滿滿的任良,變成如今這般悠遊寡斷的樣子,他追問道,“明軒,爲何你說話?”
哪裡是他不想說話,而是不知道該如何說。任良理順思緒,擡頭對上史德威看似逼問的眼神,終於是道,“史都司,你自己也做了最壞的打算,不是嗎?與其這樣,不如……”
跟上來的江明朗信心滿滿地接過任良未說完的話,大聲道,“不如靠我們自己的力量,贏得這場戰爭。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拼死一搏。我們在我們自己的國土上,怎可失去我大明朝鐵血錚錚的骨氣?”
任良聽得江明朗說得激動,他卻不得不讓自己保持鎮定,看着江明朗繼續義憤填膺道,“史都司,姐夫,想想我們大明朝各朝各代的國主,從沒有一個是軟骨頭!我大明朝建立共二百七十六年,從不和親從不賠款、從不割地從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先帝在煤山殉國,正統被俘卻決不求饒,隆武帝戰死沙場,紹武帝被俘而絕食自殺。即使是窮途末路時內憂外患,先帝依然下令兵分兩路頑強對付滿洲韃虜和亂民頭目李自成,對關外的國土自始至終沒有放棄‘全遼可復’的願望!”
史德威被江明朗突然冒出來說這樣的話惹了熱血,想起他們大明之所以被亡國,只因京城爆發了一次大型的鼠疫,造成駐守京師的二十萬龐大明軍全軍覆沒,這才直接導致明朝亡於李自成領導的農民軍手裡。最後滿洲韃虜得以趁此機會,入了山海關,佔了他們的大明京城。
思及此,史德威又是一陣痛心,不再猶豫,轉身對一衆將士中氣十足地朗聲道,“衆將士聽令!戌時一到,全面進攻泰興,一鼓作氣,奪回屬於我們的國土!把滿洲韃虜趕回他們的滿洲去!”
王子矜正好走來,聽到他們你來我往的對話,頓時有些擔心,若是明軍下定決心同清兵殊死搏鬥,他們說不定什麼甜頭都佔不到了。轉念一想,眼下明兵的兵力抵不過清兵,只靠逞莽夫之勇,有何用?畢竟明兵,並沒有以一敵十,以一敵百的勇猛死士。更何況,揚州城離泰興也不是千里之遙,現下還不見多餘的援兵趕來,想來史可法並不同意。
這樣一想,王子矜稍微放了心,只等着看明兵發動進攻時,清兵要如何以最少的傷亡來擊退他們。
不待明兵大舉進犯,泰興城上的清兵忽然架起弓箭,一排又一排地列隊城門之上,開始紛紛往下面射擊。
任良暗叫,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