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周祚鼎免於被清軍殺害的命運,反而官員亨通,一路升遷爲了陝西省節度使,擔任了主持陝西全省經濟復興規劃的重任。
周祚鼎是中農家庭出身的窮秀才,曾經親自下地幹過許多年的農活,所以他最主要抓的就是農業問題。
當時陝西百業凋敝、人口稀疏,雖然從四川和湖北兩省陸陸續續遷來了不少百姓,還有一些此前流亡到河南的難民也返回了陝西老家,但又因此造成了土地糾紛問題。
不少人胡亂指良田爲自己的舊業,很多好地一下子都多了幾十戶主人,因此衙門整天都在斷案處理這些官司,簡直沒有餘力去處理其餘問題。
周祚鼎於是下令,將一切“重認舊業”的案子,一次性全部結清,所有人都不要再來指認舊業了,一切無主土地全部納入營莊,等待營田司均田時的計口分田。
這種做法可謂相當粗暴,當時就引起了許多人的不滿。畢竟不少搢紳人家,是冒着很大風險跟隨順軍撤去的河南,現在好不容易殺回陝西老家,你周祚鼎卻一聲令下,就把我家的祖業給均田了?
老子家中又不是沒有人在新朝做官的,彈劾之聲立刻遍佈朝野。
但周祚鼎是舉人黨的一員,他同太師方以仁的關係很和睦,兒子還拜了國子監祭酒方以智做老師。那些搢紳們的靠山,多是朝中進士黨的人,難以同方黨抗衡,自然動搖不了周祚鼎的地位。
解決亂認舊業的官司問題後,周祚鼎就開始接着計口分田的機會,開始實行農業改革。他認爲陝西若無農政,則不足以圖自存,經營關中,必以整理農業爲第一關鍵。
長期以來,西北地區的農業一直處於小農生產狀態,對農作物品種和生產加工技術素未講求,這同江南、湖廣地區已經存在很大差距了。
周祚鼎強調這種狀況如不加以改變,勢必“物產日薄,財力日窮”。周祚鼎曾經主持過山洞泰安州的鄉官學校工作,所以一到興京府府城長安的時候,他就在一窮二白的省城裡先建起了鄉官學校。
學校中以老農爲師,又設了專門的農場鑽研“土質之化分,種子之剖析,肥料之製造,氣候之佔測”等等,潛心考求,力圖進步。
周祚鼎的做法,無疑是受到他兒子的老師方以智極大影響,這種求真務實的桐城學派學風,也因此深入到陝西士人的骨髓之中。
在鄉官學堂開設一年多的時間後,周祚鼎又在渭南各地辦“場”,即以營莊名義開設官辦農場,以此推廣新的農作物種子和農業生產技術,“民之來觀者日多,遂知務農必有學,五穀需新知,農學之課大盛於秦”。
陝西是順朝衆多開國元勳的桑梓故鄉,所以在財政協餉上經常得到優待傾斜,周邊不少省份都要承擔向陝西協餉的責任,如湖北一省每年就需要協餉一百五十萬銀元之多。
但由於周祚鼎對陝西農林漁牧業的改良,到天法六年時,湖北對陝西的協餉就減少到了每年二十萬銀元。
爲了解決水土流失的問題,周祚鼎還在長安設立了陝西林業監,專門研究種樹技術,又從江南請來了不少喜好鑽研花卉樹木的金石學家,將他們那些本來無益於國事的、鑽研奇花怪石的學問,全用到了研究種樹上頭。
天法八年,寧夏、河套被合併爲朔方省,周祚鼎由陝西節度使升任爲西北經略使,管轄陝西、甘肅、朔方三省。
他在寧夏創辦官辦牧場,設立種牛、種馬牧場,對“管理飼養回交諸法,無不窮極研究,以茲繁殖”,西北的畜牧業得到極大發展。
周祚鼎認識到要實現陝西經濟的復興和進步,就必須發展農業的相關教育。經歷明末多年戰亂以後,像周祚鼎這種重視實務的士人不在少數。
所以他在長安籌建農業學校,普及農學知識,“欲修農政,必先興農學”,數年間便吸引了大批經世派學者到陝西教學。
可以說,周祚鼎花費了五年左右的苦功,雖然沒能促使西北農業發生根本性的革命,但這些建立在傳統農業基礎上的改良,則使得西北經濟得到極大恢復,他自己也因此官運亨通,後來更依靠此時建立的雄厚經濟基礎,在準噶爾戰爭中屢立殊功,得以官拜政事堂平章。
明朝時對礦產開發的限制,主要是擔心有亂民皆挖礦爲名聚集,形成亂源。後來萬曆時期廣設礦監,又由於吏治問題造成了大量不良社會影響,情況更加糟糕。
但順初時政治還算清明,朝廷不吝嗇於殺人,也不怕激起所謂的民變。
因此周祚鼎對陝西開礦是採取完全放開的態度,可也因此造成了陝西私採漫無邊際的問題。
爲了整頓礦業,在時任西北經略使(此時朔方尚未置省)蔡仕的要求下,周祚鼎不得不大力整頓礦業了。
爲此周祚鼎設置了礦政監,在陝北等礦藏豐富的地區還設立了許多分監,調查礦產、制訂礦章、清查礦稅,使陝西省的礦冶業迅速振興。
在周祚鼎的主持下,陝西農業迅速恢復,工商業也得到發展,人口同時激增,爲此後激盪的準噶爾戰爭及治理黃河上游的重任打好了堅實的物質基礎。
陝西省僅爲大順江山的一隅之地,但從順朝對陝西的治理,可以看到順初政治清明局面之下的一批良吏,他們雖多出身前朝,但生活多儉樸艱苦,而且因爲經歷過明末的亂世,厭惡清談、崇尚實學。
講究經世致用的桐城學派開始大行其道,而過去興盛一時的陸王心學和程朱理學都遭到了朝廷的沉重打擊。
陸王心學要爲明朝的滅亡背鍋,而程朱理學則是因爲社會上長期流傳朱家皇族爲朱熹之後的緣故,所以順朝君臣都在無言的默契中打壓程朱理學。
地方上的士紳也多以程朱理學同前朝關係甚大的緣故,少有人以此學立身,因此世祖一朝的學風爲之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