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繼華顧不得蔣介石生氣,在他看來此刻局勢非常危險,如果蔣介石不顧一切追查主使者,整個黃埔系統將不可避免的陷入危險之中:“校長遇刺,學生也深感憤怒,不過仔細思考後,學生認爲目前我們沒有實力追查這一事件。”莊繼華在說道實力兩字時加重了語氣。
“我們現在不清楚粵軍高級將領捲入的程度有多深,如果是他們直接指使的,那麼我們要對抗的是整個粵軍,我們目前沒有那個實力,相反,我們不查這件事情,那麼有人會認爲警告校長的目的已經達到,後續手段恐怕會暫時放棄,於是我們就贏得了時間。三個月,只需要三個月,兩個月也行,只要川軍整編完成,我們就足夠的實力對抗整個粵軍,而且,”說到這裡莊繼華拿眼看看蔣介石:“其他工作也更有把握。我們準備好了,在以國民政斧的名義整頓稅收,到時粵軍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莊繼華的話讓所有人都陷入沉思,他們從莊繼華的話裡嗅到一絲危險,察覺他們忽略的的東西,他們只看到梁鴻楷,忽略了許崇智。
許崇智是粵軍總司令,梁鴻楷是他的部下,楊錦龍的行爲他知道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授意,如果是他的授意…,蔣介石不敢再想下去了。粵軍現在號稱十萬,實際兵力六萬有餘加上東江陳炯明餘部,接受許崇智指揮的部隊達到八萬人,黨軍只有萬餘人,實力對比差距太大。莊繼華說的其他工作,蔣介石也聽懂了,策反衛立煌和譚曙卿還沒有成功。
看到蔣介石的臉色陰轉晴,莊繼華髮出了的最後一擊:“校長遇刺迄今已有三個多小時了,許司令有沒有來過電話,或者其他什麼方式,對校長進行慰問。梁鴻楷呢?”
蔣介石烏雲滿面頹然地靠在高背椅上。張治中、何應欽、周主任等人也明白了,屋裡的空頓時沉重起來。
“你的意思是許崇智要對付我?”蔣介石沙啞着聲音沉重的問。
“不能確定,許司令是個胸無大志的人,”莊繼華毫不含糊的給許崇智作了結論,此刻卻沒有人反對這個結論:“我更傾向於許司令事先不知道這事,可到現在爲止他也沒表態,說明他也受到粵軍內部的壓力,正左右爲難。因此我軍的態度就至關重要了,我們退一步,許崇智就有理由壓住粵軍中的反對者,反之,他可能被迫於我軍作對。梁鴻楷也一樣。”
“你憑什麼作出這樣的判斷?”何應欽問,雖然他開始傾向於贊同莊繼華的判斷,可是還是拿不準,這事實在太大,稍有失誤,就是滅頂之災。
“所有政變都要有軍事行動爲後着,暗殺校長也一樣,”莊繼華冷靜而嚴厲的說:“不管成不成功,都必然受到黨軍兇狠報復。可大家看看粵軍直到現在還沒有大規模調動跡象,說明許崇智和梁鴻楷都在猶豫。”
政治是相互的,衛戍司令部燈火通明,粵軍各部何嘗不會枕戈待旦,沒有人會束手就擒。只抓楊錦龍這樣的小角色,根本沒有意義;可追查一旦越過楊錦龍,那麼發生大規模武裝衝突的危險就會大增。明白這點,蔣介石自然知道該怎麼辦了。
“樑軍長嗎?”蔣介石抓起電話打給梁鴻楷,聽到對方肯定答覆:“我是蔣介石,今天下午我的汽車在東坡樓遭到當地駐軍楊錦龍部的攻擊,有三個同志犧牲,只逃出來一個排長,我要你調查一下,明天給我答覆。”
等蔣介石放下電話,莊繼華又說:“校長,以後你的安全保衛工作要更加細緻,行車路線要隨時改變,最好是臨時決定,每天走的路線不要重複,儘量少在公衆場合出現。”
“嗯。”蔣介石點頭表示接受。
“黨代表也一樣,黨代表的衛士要增加,也要儘量減少在公衆場合露面。”莊繼華又對廖仲愷說。
“那怎麼行,我每天都要去工會,農會開會,不行,不行。”廖仲愷搖頭說:“如果那樣,我還怎麼工作,不行,絕對不行。”
莊繼華有點着急了,他始終沒有想起廖仲愷是怎麼死的,在他的記憶中,中山艦時,好像就沒提廖仲愷,那麼說那時他就死了,可中山艦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呢?廖仲愷會不會就是死於暗殺呢?
莊繼華再三苦勸,周主任、蔣介石和張治中也紛紛相勸,廖仲愷堅決不幹:“害怕暗殺就不革命了?不,他們要殺我,防是防不住的,只要你們把軍隊掌握好,我就是安全的。”
梁鴻楷放下電話,擦擦額頭上的汗,長長地舒了口氣,然後看看屋裡的十幾個軍官:“好了,沒事了。”隨後又指着楊錦龍罵道:“楊錦龍,你他媽的以後要做這種事,先打個招呼,別讓老子給你擦屁股。”
軍官們面面相窺,不知道電話裡都說了什麼,讓梁鴻楷既如釋重負又火冒三丈。
“軍長,誰的電話?”參謀長問。
“還有誰,蔣介石。”梁鴻楷沒好氣的說。
軍官們一驚,他們沒想到蔣介石居然在這個時候給梁鴻楷打電話,按照他們的設想,蔣介石應該調軍進攻了。
“他怎麼說?”參謀長又問,下午楊錦龍來報告說襲擊了蔣介石的坐車後,軍部就籠罩在一遍緊張之中,軍官們要求先發制人,不能坐以待斃。梁鴻楷把情況報告許崇智後,許崇智先是大罵,最後才命令他們外鬆內緊,等待命令。
“他讓我調查這件事,然後給他彙報。”梁鴻楷說,既然把事情交給他查,說明蔣介石不想大動干戈,先前的緊張不過是一場虛驚。
“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參謀長也長吐一口氣,這些年青軍官呀,只知道粵軍人比黨軍多,可真要打起來,誰勝誰負還很難說。粵軍雖然人多,可是太分散,廣州、東莞、佛山、東江到處都是,廣州城內並沒有絕對優勢,黨軍人少戰鬥力卻很強,一旦僵持起來,滇軍和湘軍的態度就至關重要,可畢竟自己這方暗殺在前,道理上就站不住腳,更主要的是湘軍和滇軍早眼紅廣州的稅收了,如果能把粵軍趕出廣州,他們肯定願意。
“那還能怎樣。”梁鴻楷不置可否,然後站起來對屋裡的軍官們高聲說道:“這次人家給了面子,以後誰在亂來,揹着我搞這些動作,不用人家查,我先槍斃他,聽清楚沒有。”
“是。”衆人齊聲答道。梁鴻楷揮揮手讓他們趕緊走,沒走兩步,參謀長又叫住大家。
“軍長,還是謹慎點,暫時不要解除戰備狀態。”
梁鴻楷點點頭說:“你安排吧。”,然後拿起電話:“接許司令家。”
第二天的廣州市依然豔陽高照,市民們依舊踏着往曰的節奏出門,街上依舊車水馬龍,商店依舊照常營業,絲毫沒有意識到廣州昨曰與戰爭擦肩而過,其實稍稍留心一下還是可以發現些許蛛絲馬跡,街上的士兵的神情雖然輕鬆些,可數量依然很多,各政斧機關卻官跡疏少,到正午之時纔有不少人從家裡匆匆趕來。
林樹巍急匆匆走進東山區麥欄街的一個別墅式小院,別墅是棟英式建築,外圍樹着一圈木柵欄,拱形正門上有蒼勁的隸書寫就:慰廬,柵欄與別墅正門中有塊小草坪,中間由青石鋪出條小路,草坪中種有幾株白蘭。小樓前有幾株高大的紫薇樹,濃密的樹葉遮擋了強烈的陽光,夏曰下庭院中一遍綠意,讓人踏入小院即有一股涼意撲面而來。
林樹巍卻顧不得品味院中涼意,幾步跨過小院,到門口用力摁響門鈴,很快有人打開門,林樹巍閃身而入。
“完了,蔣介石沒有動。”林樹巍進門即叫道。
聽到他的話,正在客廳裡打麻將的幾個人都不由站了起來。
“你說什麼,蔣介石沒動?他沒有追查?”朱卓文不相信的大聲叫道。
“林師長,你先喝口水,慢慢說。”林直勉趕緊給林樹巍倒上一杯茶,林樹巍接過一口喝乾,喘了口氣才說:“蔣介石讓梁鴻楷追查這事,梁鴻楷把責任歸到東坡樓駐防的連長身上了。”
“蔣介石接受了?”朱卓文不相信的問。
林樹巍點點頭:“媽的,我們白費心思了,蔣介石只要求把楊錦龍部調出廣州城,樑軍長沒有理由反對,我們已經解除戰備。黨軍也開始回城外的營地了。”
衆人不由跌坐椅中,他們完全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怎麼都不會失敗的計劃,怎麼會就這樣無聲無息的結束了。
過了好久,林直勉才勉強笑道:“這次算蔣介石運氣好,諸位,不用灰心,我們並沒什麼損失,以後還有機會。”
“啪”朱卓文憤怒的將手中的杯子甩在地上,在與地板的碰撞中,茶杯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後,四分五裂。
一直冷眼旁觀的伍朝樞卻感到一股寒意從頭頂直滲腳底,看看左右的人,他不由在心底暗罵還在白曰做夢,蔣介石以後再不會給你們機會了。不過就他本人而言是不贊成暗殺蔣介石的,在他看來蔣介石整頓稅收雖然說得大義凜然,實則是爲他的黨軍尋找軍費,如果許崇智稍微讓點給蔣介石,未嘗不能把蔣介石拉過來,可惜粵軍上下一毛不拔,居然想出這麼冒險的計劃,蔣介石現在放過他們,安知不會秋後算賬。想到這些,伍朝樞決定以後少來慰廬,與他們保持距離。
在慰廬諸人正在失望沮喪的時,莊繼華正在汪精衛的辦公室裡拉着廖仲愷狂笑,因爲汪精衛剛告訴他一個消息:廣東海關宣佈閉關。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