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劃過一道淒厲的鶴鳴,樹枝上的人黑髮拂面宛若死神,眉梢高高吊起,眼角處飛起一抹暗紅,月光下驚鴻的一瞥便已散發出君臨天下的王者之氣。兩隻黑鴉停在他的肩頭,眼睛收縮成一個小紅點。有那麼一刻我覺得眼前的人就是冥界之主。無悲無喜的眸和淵清有七分相似,卻多了幾分令人絕望的氣息。清月乖巧地倚在他懷裡,就像一個漂亮的陶瓷娃娃,純真無邪的笑容能勾起所有人的邪念,明淵的手在他臉上摩挲着,慢慢地往下探……
“不要!”失控般地喊出來卻發現嗓子已經暗啞了,再也無法忍受他被人蹂躪,那個不堪的畫面又跳了出來,眼淚情不自禁地從眼眶裡流出來。
“不要……住手!”釦子一顆一顆地解開,露出象牙白的肌膚,流瀉在月宇之中,似涓涓流淌的清泉,幽幽散發着香氣。只希望那隻手能夠就此停下,掩蓋住那個孩童的最後一絲尊嚴。無力地跪倒在地上,膝蓋溼漉漉的一片涼。一隻手覆上了我的眼睛,什麼也看不見了。
暮銷魂的聲音混雜着來嗚咽的風聲來自遙遠的天際,“就當是一場夢,醒來之後也就不那麼痛苦了。”額頭一陣暈眩,像是有人在耳邊唱催眠曲,靜謐的墨菊園裡促織聲斷斷續續地傳出,露水濺上血豔豔的花,愈發妖嬈,粘在臉上,彷彿來自彼岸。
黑眸融進深邃的夜色裡,有人正以極其狂妄的姿態俯視衆生,卑劣的死神,高高在上的冥界之王,清高的眸子裡容不得一粒塵沙,卻有一顆嫉妒凡人的心,視蒼生若草芥。
當我睜開眼時,蒼白如紙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就連眸子也是暗淡無神的灰色,暮銷魂的身上透露出的死氣比以前更加濃重了。
見我醒來,灰色的眸中才流過一絲光。環顧四周,忽然掀開被子就要下牀,我一定是被嚇暈過去了,竟然連主人都不顧就跑掉了,昨晚的畫面又浮上來,不禁打了個寒戰。
“他沒事。”無力的笑容在蒼白的臉上綻開,暮銷魂看起來十分疲倦,從椅子上慢慢站起來,“我給你弄點清補的湯過來。”轉身只留下一抹蕭瑟的背影,一晃神,門就扣上了。
“等等,他在哪裡?”回答我的是趁勢魚貫而入的風。
清月宮向來是冷僻的居所,主僕就這麼幾個,主人身邊的侍衛也是寧缺毋濫。藍鳶走後清月身邊就只有紫藤和暗雨,外加一個不中用還儘管惹麻煩的我。撥着手裡的湯勺立在窗前,枝頭掛着青青的梅子,幾隻不知名的鳥停在上面,用不好聽也不難聽的嗓音歌唱。房間裡有一絲絲悶熱,忽然“啪”地一聲勺子掉在了地上,煩悶地一仰頭倒進軟榻裡,碗裡的湯汁灑了一地,碗在地上打了兩轉覆在了上面。
推開門,陽光刺目得我簡直不認識了。我到底睡了幾天?
“我想進去看看他。”紫藤和暗雨立在門口像兩樽石佛,對於他們我只感到愧疚,“只看一眼就好。”我又補充道,語氣極盡哀求。“主人他現在不想見任何人。”話是從暗雨嘴裡出來的,紫藤亦表示贊同地挑了挑眉。
正在僵持之際,一個聲音從裡面傳出來,“讓他進來。”是暮銷魂的,只是未免過於滄桑,不仔細辯還以爲是年過七旬的老者。
古舊的陳設,裝潢一如往昔奢華,燈光璀璨而刺目,金獸香爐裡幽幽升起的龍涎香,暖閣溫馨卻找不出多少人氣。隔着薄薄的紗簾依稀望見牀上躺着的人影,旁邊的椅子上坐着一個人,做出吹茶的動作,見我進來便撩開落簾。
“叮噹”銀鉤與柱子碰撞發出銷魂的聲響,牀上的人靜靜地躺着,安恬熟睡的面容彷彿孩子。
“明淵吸了他八層內功,要不是有《冷香訣》保護,現在躺着的恐怕早已是一具屍體了。”無波的眸中蕩起一層漣漪,白袖輕揮擦過我身側,聞到一股淡淡的幽蘭香。
“等等。”我忽然扯住他的衣袖,跪下來哀求道:“告訴我該怎麼做?”
“他現在身體極度虛弱,你要儘可能地不使他傷心,還有就是……”暮銷魂神情複雜地看向我,整個人在金光之下顯得那麼不真實,好像快要消融的雪。
“做到起碼的忠心,好好陪伴在他身邊。這一輩子他是你主人就不要再懷疑什麼,不要因爲你的私心和猶豫不定傷害更多的人。”他的手撫上我的眼睛,只是一瞬間就離開了,像是吹過一陣溫和的風,暖暖地沁入心脾。
真的很溫暖,很溫暖。
“知道蓮花爲何出淤泥而不染,那是因爲他時刻浸在水中,可以隨時將身上的污泥洗淨,若非心地純善,又怎能開出潔淨的花?你到現在還沒有明白自己的魅力所在,在血腥的江湖中能夠不被腐化的有幾個?其實不止清月和火蓮,需要你同情的還有很多人,可是一旦被你溫暖過的人都會像池底的淤泥一樣黏住你的腳,糾纏着你無法挪動,當然也有一種生物,天生異能,能夠洞悉生死,生命卻像浮游一樣短暫,他只能遠遠地看着,因爲上天隨時都會熄滅他的生命之火。”
擰乾了水,又幫他擦去額頭的汗,細細密密的總是冒出來。明淵就這麼走了?他會不會再來?若是來了又該怎麼辦?清月現在這個樣子比之前失憶更恐怖,只要是一個會一點武功的人就能輕易把他殺掉。
看着牀上眉頭緊皺的人發呆,手臂上一疼,指甲就這麼嵌入進去,我看到清月溼漉漉的頭髮裡摻了一根銀絲,仔細看又找到了好多根,零零星星的藏在藍黑的頭髮裡面。侍女端來了湯藥,我用另一隻手摸摸清月瘦削的臉頰,“主人,吃藥了。”
“唔?”好像還在半睡半醒之中,迷糊地揉了揉眼睛,抽回手,看到上面兩排極深的牙印,很難想象這是在夢中啃的,他一定是餓極了。我在他身後放了個靠墊,攙他起來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