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首座閉目養神的大長老終於睜開了眼睛,銳利的目光筆直的瞪視着站在十米之外的我,那種令人心悸的睿智如同過去一樣擁有着洞穿一切的力量。
“首先在此要糾正你的稱呼………”
“作爲埃斯貝爾家正統的繼承人,你從未有被奪去姓氏,所以必須用正確的方式宣告自己的姓名,埃斯貝爾·雪·中池。”
歷經一百五十個年頭的右手輕輕捋着白色布帛一樣的鬍鬚。
“還是說,你已經覺得可以捨棄這個姓名了。”
原本以爲自己的能力足以抵抗那種壓力,但求證之後才發現此身依舊低估了老人魄力的可怕。即使擁有着七年生死搏鬥的經驗,但面對沃爾貝特老翁那無可匹敵的歲月所凝聚出的智慧,仍然太過蒼白。
可以很輕易的感受到,這些老人被歲月所沉澱的目光中,對於一族的榮耀有着近乎瘋狂的妄執之念。故而貴族之名只能被剝奪,以自己的意志捨棄姓名這種事情,在他們看來和數典忘宗般的大逆不道是沒有區別的。
在這一點上不屈服的話,談話恐怕就只能到此爲止了。
“啊啊,失禮,因爲以我的身份對外使用本名的話會讓家族蒙羞的吧,所以養成了只以部分自稱的習慣。”
這是我早就想好的標準答案,用故意略帶挑釁的語氣刺激那些老頭子,讓他們白花花的鬍子一翹一翹的。
只可惜此身最希望刺激到的沃爾貝特老翁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就像是完全沒有聽到一樣,帶着那幅看待任性小孩般的表情,被銀色的眉毛圈住的眼窩深處,渾濁卻又深邃的眼眸睥睨的俯視着。
對於此感到相當的憤怒,這個老頭由始至終都沒有把我放在心裡。
大約對於他而言,此身從來都只是一個具備着利用價值的工具而已,而且還是屬於那種食之無肉,棄之有味的雞肋。
“你以前的事情我們沒有興趣知道,但是從今天起,你必須按照埃斯貝爾一族的意志恢復繼承人的身份,所有的精英教育在三年內重新完成,並以合格的禮儀出席【新約】第七席的繼承儀式………”
“哈————?”
沒有反應過來,不自覺的從嘴裡發出了十分驚訝的聲音。
且不說在將我逐出家族之後重新由分家引入的繼承人,父親本身正值如日中天的壯年,根本就沒有重新繼承席位的必要。
“別胡說了,爸爸不是還在麼?你們怎麼可以隨意剝奪他的席位!”
有種不祥的預感讓身體失去理智。
縱然常常在想起的時候會怨恨這個家門,但對於那個總是溫和的坐在我的身邊,抓着我的腦袋搖來搖去的父親,此身直到今天依舊只有敬慕而已。
打從一出生的就失去了母親,在老爹親手照顧下長大的我,說沒有眷戀那是不可能的。即使父親因爲繁重的工作而很少回來,但只要稍微有點時間,都會盡量的抽出來陪我。
還記得老爹故意將我從長老們監視的目光下偷出去,幫着我躲開那些枯燥無味的功課的日子。
垂着釣竿的時間很愜意,回家捱罵也格外悽慘。
不過那對於我被書卷和功課,以及大量的訓練所包圍的童年來說,就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
回過神來,用憎恨的目光警告着眼前的老人不要說出下面的話。
只不過那種程度的敵意對於飽經風霜的大長老而言根本不具備任何威脅的意義,老人法衣上純白的袍袖像是波浪一樣捲動着。
沃爾貝特老翁以手示意擺放在他面前兩個黑色的箱子。
“這是你父親讓人從金恩加要塞送回來的東西,並指定要求由自己的長子埃斯貝爾·雪·中池來繼承………”
“等等,那些事情不重要,你先告訴我,爸爸他怎麼樣了!”
因爲不太關心政治,所以對聯邦的軍事活動並不瞭解,但幾個月前在金恩加鴻溝前皇立聖堂騎士團慘敗的消息還是有所耳聞的。那麼大的事情,電視裡面整天的播放,就算是瞎子或聾子也多少能知道些。
具體的內容由於缺乏興趣而沒有深入理解,只是隱約瞭解到好像是由於軍團的主帥輕敵冒進,最後導致被魔物軍團圍困而損兵折將。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譏笑那領軍的人是個笨蛋,現在一想起來,總覺得相當的不妙。
能征善戰的父親沒可能會犯這種愚蠢的錯誤吧?心裡深信着父親巍峨高大的背影,打從孩提時代起就認爲那個男人是無所不能的。
“———你的父親由於指揮失誤已經被宗教裁判所扣押,目前剝奪了所有的貴族權利囚禁在聖職院,等待判決。”
只是沃爾貝特老翁那毫無感情的聲音,徹底的粉碎了我所仰慕的理想。
“教皇陛下已經親自下令摘去本家【新約】第七席的席位,對於這一奇恥大辱吾等一族必須洗刷,三年之後的席位再選你絕對要一舉奪魁!”
“現在纔不是說這種事情的時候,想辦法營救爸爸纔是最重要的吧?”
對於老人那宛如被詛咒一樣冰冷而又狂熱的指令實在不以爲然,在我心底沒有比自己的老爹更加重要的事情。
一天到晚只記得榮耀榮耀,那我們這些血脈宗親究竟算什麼?任意妄爲的呼之即來揮之則去,把所有人都看成是維護名門風範的工具,這種僅僅只是憑個人的能力而決定其身份和價值的家族,和醜惡的社會有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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