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顫抖的手指卻捏不下去,明明對眼前這個男人已經怨恨到不行,可是伸出的纖手卻終究還是無法將那份殺意貫徹到底。混亂的思緒,腦海裡面走馬燈般的閃爍着過去快樂的回憶,那些不應該在這一刻想起來的東西,此刻卻像是泉水一樣奔涌而出。
一種名爲軟弱的心情讓意志持續的動搖着。
“別,別…幽夢,我剛剛都是胡說的,你別當真啊………”
所有的感情都被恐懼所擊倒,那些屈辱和自尊被生命的威脅一掃而空,嘴裡不自覺的說出了哀求的話。
“我是愛你的啊,相信我,我怎麼會…做出那種事情呢?———都是那個男人,因爲他抓着你,不那麼說的話肯定會被一直當成人質的………”
“幽夢,你別衝動,相信我啊。”
被眼前男友那種哀傷的表情所感染到。
不期然的心裡就浮現出某種愚蠢而又天真的渴望:也許他說的是真的呢,那時候我被當成人質,一定沒有辦法表現的很在乎,才故意裝出那樣無情的樣子吧?
肯定是這樣子的,那些溫柔和開心的過去纔不是假的。
“………真的麼?”
“當然是真的!”
那股真誠的姿態毫無半分假裝。
“你發誓!”
“好好,我發誓———我科爾馬·高登今生今世絕對不負幽夢小姐,如有違此誓,比讓我死後下血池地獄,永世爲惡鬼詛咒。”
頑固的相信着夢想的少女,輕率的放開了自己的右手。
“我就再相信你最後………唔!!!”
劇烈的痛苦從腹部傳來,某個利物撕裂肌肉,穿透身體的感覺像是電擊一樣蔓延着。
低頭的時候看到了摸過去的右手掌心全是淋漓的鮮血,少女最後一次信任所換來的,是那個男人用猙獰的表情瞪視着自己。
———然後以利刃徹底摧殘了那份感情。
科爾馬右手執握着滴血的騎士劍宛如嘲笑般的散發着森寒的光芒,那個少年摻雜着畏懼和猖狂的笑聲盡情的充斥着沉靜的夜空。
在少女始終難以置信的目光之下,科爾馬扭曲的面龐看上去極爲可怕。
“都是你們不好!全都是你們的錯!………我明明就比你們更加優秀,爲什麼卻誰都看不起我,這實在太不公平了?所以,只要你們都死了就好了———沒錯,只要你們都死了奧斯卡家主就會把塞西莉亞嫁給我,讓我成爲世家裡面最尊貴的人,哈哈哈哈………”
“爲什麼?爲什麼啊………”
哽咽着,從騎士劍的利刃中脫離出來的嬌軀已然失去了全部的力量,只能如同風中的殘燭一般帶着那麼哀傷的表情緩緩的沉沒。
“高登,我們不是…一直都好好的麼?不是說好了,要幸福的過一輩子的麼?難道權力和尊貴對你來說,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沒錯!沒有身份的男人就只能活的像狗一樣,我不甘心!!!”
只是這樣哀切的哭聲也傳不進男友的心中,只剩下慾望的男人放肆的狂笑着。
心和身體都無力掙扎的少女匍匐於地,幽深的瞳孔全是絕望的意志。
比起傷口的痛苦,心愛男人的冷漠更加令少女悲傷。
“哈哈哈哈,爲了我的權力,你們都給我死吧!”
“嗚嗚………”
扭曲的面孔只有猙獰的感情。
科爾馬再一次揚起了手中的騎士劍,冰冷的鋼鐵反射着月亮銀質的光芒。
破風的劍刃劃出褫奪生命的軌跡,那向下斬落的劍光毫無憐憫,也讓絕望的少女只能閉上眼睛,在嘲笑自己愚蠢的同時等待命運的降臨。
然而———
想要斬斷這個身體的騎士劍卻被某個更快的東西所阻攔。
無聲的聖銀子彈從偏激的角度猛烈的射穿科爾馬毫無防備的肩膀,在淒厲的慘嚎聲中擡起頭來,卻只能帶着恐懼的表情倉惶後退。
順着那個目光看去,少女同樣對於投影在自己眼中的情景驚愕不已。
———少年渾身上下染滿了自己的鮮血。
靜靜的佇立在水銀般的月光下,舉起的銀槍正對着面前的科爾馬。
殘破不堪的身軀卻依舊可以令人體會到那股近乎磅礴的傲然,從那漆黑的瞳孔之中彷彿能夠看到連身心都被凍結的沁寒般的絕望。
會被殺!
一定會被殺!
被那種目光所凝視的科爾馬的腦海之中已經只剩下了唯一的念頭。適才那個少年如同鬼神般強悍的姿態重新轉回腦海,躺着的他雖然不可怕,但站起來的那個姿態卻令人感覺到比深淵更加恐怖的殺氣。
“滾!”
全是鮮血的臉頰煥發出魔鬼般恐怖的表情。
被黑色所籠罩的面龐上面,沉悶的發音讓銀色的牙齒嶄露出森寒的氣魄。
比夜風更加冰冷的氣氛在寧靜的戰場之中靜靜的蔓延着,一瞬間彷彿看到了大氣的水分都被嚴酷的殺氣凍結成冰雪的錯覺。
“別以爲我…會害怕,就你…這個樣子還能做什麼………”
雖然聲音顫抖着,但科爾馬依舊努力的提升着自己所餘不多的勇氣。
只是下一秒,在對手那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之中,這僅有的一點光輝存在也像是被潮水吞沒的海藻般消失的無影無蹤。
“你想死麼?”
扣動扳機,少年說的比做的更加輕巧。
———卻別有一種恐怖的氣勢。
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卻,從左肩的傷口某種畏懼的意志在身體裡面像是毒蛇一樣持續的滋生,然後盡情的蠶室着心靈裡面用慾望製成的堅強。
那種慘烈的心情十分的痛苦,比起屈辱更加令人難以忍受。
………在明白到這一點的時候,科爾馬終於放棄一切的慘叫起來,帶着無數不甘和怨恨的拼命向着山下逃走。
已經不想再去計較那個男人爲什麼還能站起來這種無聊的問題,生命受到威脅的恐懼使得本能裡逃生的念頭佔據了全部意志。
倉惶已經不足以形容那種連滾帶爬的粗暴方式,科爾馬扯開礙事的長袍以極爲豪邁的方式盡情的疾走———雖然效率並不怎麼高就是了。
寂寞的山丘之上,舍卻了三分之一面積淪爲廢墟的平地,只剩下了少年和少女。
月光更加澄亮的照耀着這個荒蕪的地方。
山風輕柔的穿越樹林。
這樣微弱的風,大約連細小的沙石也捲動不了吧?但是少年的身體卻像是樹葉般,被那麼輕輕一吹,便連同稍稍揚起的殘破風衣一起向着地下筆直的摔倒。
沉悶的聲音扣在地上,柔軟的土壤很好的緩和了那種衝擊。
“喂喂,幽夢…還怕黒麼?”
“誒?表…表哥……”
對於自己已經弱不禁風這個事實感到相當的悲哀,即使鼓起了最後的力量以看似強勢的姿態嚇走了科爾馬,可實際上如果他真強撐着勇氣破釜沉舟的話,那我和幽夢的下場恐怕就會相當的淒涼。
趁着幽夢爭取到的時間積蓄的力量已經消磨殆盡,有種身體即將化成灰燼的感覺。
在嘴角不自覺的泛起苦笑的同時,也對於目前的情況不知如何是好———
儘管趕走了最後的威脅,但問題卻並沒有完全得到解決。兩個人的傷勢都相當嚴重,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明顯不具備離開此地的能力,就算幽夢勉強還能行動,但那樣的程度也不足以帶上我這樣的累贅。更何況,少女也不會願意拯救自己一直討厭的人吧?
這個事實讓人陷入更深的絕望。
嘴角泛起苦笑的弧度,以那自嘲般的碎碎念,我強撐着最後的意識。
“———啊啊,真是的,我啊…果然是個大傻瓜呢………”
“表哥?”
已經無法迴應幽夢的疑問,殘骸般的身體關閉了意志的機能。
神識向着更深的黑暗裡面沉沒下去,只有微微的,如同水的波紋一樣,傳來某位少女惶急而又不知所措的呼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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