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城】——
【斯科瑞德聯邦】境內又名克里斯托福的獨立性地區,位於聯邦西部最偏僻和貧瘠的中立地帶,由九大世家之中的莫尼克家所監管的、非常性人類居住地區。簡而言之,就是被教廷指定爲異端的存在所限定的居住區。從這個層面上而言,把這裡說成是無柵欄的監獄也沒錯。
異端在斯科瑞德聯邦是不具備任何人權的,當然也就沒有任何的責任和義務,不過因爲他們往往擁有着強大的力量,爲了防止過度鎮壓導致的激烈反抗,所以纔想出了這種折中的辦法……在聯邦西部荒蕪的土地上開闢出一片空白的區域,把那裡作爲他們法定的居住區,其他事情只要你不出來惹事,聯邦一概不予過問。
正因爲這樣,畸形發展的【外城】變成了一個只有暴力和混亂,近乎法制真空的黑社會地帶。裡面形成了一套由暴力構成的獨特體系,個人出頭的唯一辦法就是勇氣和實力。
儘管在現代化的程度上非常落後,但也沒有到和文明脫節的地步。
——掃過站臺的風溫度很低。
這裡是克里斯托福唯一的一所火車站臺,雖然按照教皇廳的規定異端不能隨意走出【外城】,可是出於運輸新異端或者某些特殊黑暗交易的需要,莫尼克家還是出資給此處興建了這一條通往西部城市的鐵路。
因爲缺少需求,故而每天火車只有一趟。
四周全是因爲得到了特許而準備離開這裡的人,早上八點火車進站,然後停到下午四點離開,此刻在站臺上來來回等待的人並不會抱有其他目的。
穿着一身黑色外套的中池坐在站臺上的一張長椅上,旁邊放着一個廉價的手提箱,裡面並沒有放置行禮,只有他在這裡七年時間所攢下的一些值得紀念的東西。十七歲的面龐上很難看出這個年齡應有的年輕氣盛,帶着淡淡疲憊的表情給以人太過少年老成的感覺。
“呼~~”
長長的籲出一口氣。
看了看手錶,上面的指針顯示着離火車出發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爲了打發這段無聊的時間,中池從懷中掏出了一張五元的紙幣。
“小傢伙,到這邊來。”
向着正在站臺上反覆走動,尋求生意的小男孩招呼了一聲。他們是靠在這裡給人跑腿或者提行禮來賺取小錢爲生的一個羣落,在七年前自己剛剛來到這裡的時候,爲了生活也曾加入過他們之中,還曾因爲各自的地盤而發生了一些小小的爭執。
如今的中池已經在自己發展的地區得到不錯的地位,依靠埃斯貝爾家遺傳的龍術師的天賦,即使沒有人指導,中池通過自行研究和苦練也總算擁有了一定自保的手段。
事實上龍術的修行是很困難的,同時兼容元素師和龍騎兵的天賦,想要將體術和【元素法】以本身力場綜合使用的特技演練到極至,所需要花費的努力也自然是任一單項的兩倍。更何況,還是中池這種完全得不到任何人的指導,只能依靠自身天分摸索的類型。
不過話說回來,他也確實不愧爲埃斯貝爾家繼三百年前,平定『衛教聖戰』的大英雄埃斯貝爾·馬克·西多芬後,最出色的一個後裔。
……十歲之時的生理變異中池雖然幸運的保留了『平衡力場』的作用,但卻失去了原本的風元素控制能力,只剩下龍騎兵能力的他居然單憑自身出色的天賦和頑強到近乎自虐的堅強,硬是結合變異後忽然產生的異能自行創出了符合自身特殊情況的龍術。
其實中池的異能也算不上是正統的特異功能。和一般亞人以精神直接干涉物質,甚至直接干涉精神不一樣,他的異能並不能對外界的一切事務產生影響,但是卻能將通過『平衡力場』積聚起來的乙太元素進行微分解和聚合的操作,從而通過類似核裂變和質變的工程在體內製造出龐大的能量。
只可惜這種工程的危險實在太大,稍有不慎就會導致核變失控,輕則身受重傷,重則將方圓百里炸成平地。故而中池一直都只是小心翼翼的琢磨,很少會在戰鬥中使用這股力量,而僅僅只是依靠本身卓越的體術和超自然武裝來戰鬥。
目前的中池已經擁有了不錯的實力,繼續在【外城】發展也能得到相當不錯的地位。不過前幾天從遠方來的一封信中父親被捕的消息,還是讓他果斷的決定放棄如今擁有的一切,前往久別的家鄉。
——這也是他今天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個站臺之上的原因。而至於爲什麼素來冷漠的自己會忽然好心的想要幫幫這個小鬼,大約也只是對這個即將別去之地的一種緬懷吧。
“大哥哥,你想要我買什麼?”
小男孩跑過來,儘管小臉上一副氣喘吁吁的樣子,不過因爲這麼久總算來了一樁生意,故而表情顯得相當的燦爛。
“去給我買瓶飲料過來,橙汁就可以了,剩下的錢不用再給我了。”
“嗯,馬上就來!”
看到中池手中遞出的五元紙幣,小男孩頓時心花怒放。一瓶橙汁才三塊錢,足足剩下兩塊錢的小費,對於消費水準極低的此處來說,可以買足一天分量的饅頭。小傢伙以最快的速度啪嗒啪嗒的一陣來回,將罐裝的飲料交到了眼前看上去有點冷漠的少年手中,然後再度穿梭在站臺的前後左右尋找生意。
拉開易拉罐的金屬釦子,品嚐着低劣而又熟悉的芬芳甜味,中池開始在這份久違的深厚感觸之中慢慢的回憶起過去的景象。
比起七年前因爲身體的忽然變異而被指定爲異端、剛被逐出本家,來到這個站臺時哀傷的心情,如今再度回家所應有的激情和憤慨卻一點都沒。儘管也曾深深的怨恨過那些不講情面的族人,可是仔細一想,且不說他們都是和自己血脈相連的人,裡面甚至還有父親,單說雙方立場交換的話,中池也不覺得自己會比他們感性。
再加上十歲之前一直接受埃斯貝爾家的英才教育,本家對於血統近乎偏執的思想也深深紮根在中池的意識之中。
從懷中摸出一塊銀質的古舊懷錶,時針早已停擺,之所以一直帶在身上,那也只是因爲這個東西對少年而言,擁有着相當特殊的意義。只不過那份緬懷的價值卻十分悲傷,中池每次在想起的時候都會不由自主的露出很難過、很寂寞的表情。
這是在他初來【外城】的時候,唯一給予過他溫暖感覺的一個朋友,所留下的遺物。
一個名爲梅莉的小女孩,從小雙目失明,甚至還沒來得及長大到明白一個少女應有的幸福和快樂,就在【外城】黑色的暴力犯罪之中永遠的失去了生命的灰色故事。
“嗚~嗚~~”
火車鳴笛的聲音響徹站臺,終於到了進站的時刻。
從回憶中覺醒過來的中池站起身來,提起手提箱環顧了一下這個即將闊別的地方,輕輕的在心中說了一句。
“——再見了,梅莉。”
步入車廂的少年伴隨着關閉的車門消失於站臺之上,那裡忙碌了一天的小男孩,也終於到了收工的時刻。
幻想着今天豐厚的收入能夠稍微吃的好點,小傢伙心情愉快的邊走邊哼着調子。
只是,這個微薄的願望卻被忽然從旁邊冒出的幾個鐵塔般的巨人所粉碎。領頭的那個大人以極爲囂張而又蘊涵無數輕蔑的聲音說道。
“小鬼,把身上的錢交出來。”
恐懼和憤怒一起涌上小男孩的心頭。
目光中露出了和七年之前,初來此地的少年一模一樣的光芒。
***
那個緊閉的黑漆大門以豪邁的方式向兩側展開。
某種闊別已久的味道撲面而來。
迴應自己曾外祖,被族中所有人尊稱爲“大長老”的沃爾貝特老翁的召喚,中池從遙遠的【外城】再度回到此地——被視爲埃斯貝爾一族最壯闊和榮耀的地方。
闊別了七年的大堂依舊輝煌,兩側粉白的牆壁上排列着各色價值不菲的名畫,棕色的會議桌盤踞在大堂的正中央。其華麗的程度確實不愧爲本家權力象徵,長老會決定宗族大事的地方……【龍宗廳】。院落之中還有其他幾間房子,是用來對本家和分家的子弟共同進行英才教育的地方。
廳首懸掛着本家先祖兼創始人的肖像畫。
作爲第一代的龍術師,數次擊敗了魔物軍團的大英雄,埃斯貝爾·維克·豪安斯的大名始終被寫在皇立龍騎兵學院指定的軍事教材之中。並不僅僅只是因爲過人的武力,其卓越的軍事才能和領袖藝術直到今天依舊爲人所稱道。
畫卷上所留下的痕跡是他盛年之時最意氣飛揚的姿態。
“砰~啪~”
背後的大門伴隨着引路僕人的離去而關閉,蒼龍之家的真正掌權人沃爾貝特老翁早已等待於此——安穩的坐在大廳正前方的軟椅上,閉目養神的姿態十分平靜。
埃斯貝爾·路易·沃爾貝特。已經活過了一個多世紀的老人,其資歷的本身,就是一種誰也無可匹敵的威望。見證了這一個半世紀以來埃斯貝爾家的興衰歷程,對於本家如今所面臨的困境,老人比起其他任何人都更加焦急。
將逐出的繼承人再重新迎回的決定,也是大長老一人的獨斷。
當然……這裡不可否認的摻雜着部分的私心,比起貝倫斯特長老家那個不成器的孫子索汀來繼承本家,對於自己的曾孫有着更多感情的老人,顯然更容易傾向於中池。於是藉着這次索汀無法通過“蒼龍之眼”考驗的機會,沃爾貝特老翁不顧貝倫斯特長老的極力反對,以近乎獨斷的專制通過了將當年被長老會驅逐出去的曾孫重新迎回的決定。
“你回來了啊……”
不帶任何溫情的聲音,應該是互爲至親的兩人,關係卻比表面上更加陌生。
老人緩緩的睜開尚且帶着幾分疲憊的眼睛,吃力的挺起脊背。爲了延長生命而不斷的前往鍊金術協會進行器官的補強,如今的老人雖然切實的超越了人類壽命的極限,可是不斷劣化的基因也讓他無論進行任何活動都感到非常的吃力。
“是的,大爺爺。”
深深的低下頭,中池的目光凝視在老人那宛如枯枝般蒼老的手上。
遠去的記憶中依然清楚的記得,在小時候這雙手臂所帶給他的擁抱和溫暖,比起常年駐守在金恩加要塞的父親更多。如今之所以會覺得陌生,那也只是因爲七年前在將他逐出家門的會議上,老人由始至終都沒能爲他說一句話。
那究竟是出於什麼樣的考量中池現在也沒有思考出結果,儘管已經長大了的心情不再像孩子一樣單純的因爲利己而怨恨傷害,但兩人之間的隔膜卻從那時候開始就頑固的存在。
“我讓你回來的原因,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啊,我知道。”
平淡的迴應。
對於沃爾貝特老翁讓自己回家的原因,在數天前收到的信件中已經說的相當明白——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的父親,居然不顧人族軍隊的戰鬥力和魔族軍團戰鬥力之間的差距,魯莽的率領着麾下的騎士團主動進攻魔軍。雖然製造了千年來人類軍隊主動攻擊魔軍的偉大史事,但數千精銳騎士最後只剩十餘人迴歸的慘淡結果讓他不得不承擔嚴重的後果。
父親在一個月前被樞機院下達命令扣押於聖職院,本家的政敵趁機落井下石,鼓動聖馬尼奧教皇摘去了本家【新約】第七席的席位。
爲了應付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在貝倫斯特長老的鼓動下,本家準備提前進行原繼承人埃斯貝爾·維爾·索汀的族長之位與蒼龍之名的繼任儀式。豈料索汀的資質卻原因不明的下降到連“蒼龍之眼”的檢測也無法通過的程度,最後在大長老的干涉下不得不終止儀式,並重新啓用已經被驅逐到【外城】的嫡系子弟——埃斯貝爾·雪·中池。
後面的事情,是中池回到聖都之後才瞭解到的。
蘊涵着歲月滄桑的沉重嘆息。
“中池啊,本家的榮光不能在我手中沒落,否則我有何顏面去見九泉下的列祖列宗。”
只有在提及榮光的時候,沃爾貝特老翁那總是疲倦的臉上,被銀色長眉所環繞的眼窩深處纔會偶然的露出令人感到心悸的銳利光芒。這光芒完全超越了他的年齡,那股驚人的睿智裡面絲毫沒有半分老邁。
很小的時候,中池對於老人這近乎偏執的目光,就感到非常難受。
“……所有的儀式準備已經全部妥當,下個星期你就可以繼承你父親被剝奪的蒼龍之名和族長之位,本家從此以後也將會給予你全力的支持——中池,希望你別再介意七年前的事情,全力帶領本家走出這段最艱苦的歲月。”
“您實在太厚愛了,大爺爺。”
裝出恭謹的樣子彎下腰,中池以面無表情來遮掩心中的芥蒂。
過去的幾年儘管活得非常辛苦,幾次都面臨生死關頭,但這些都不是值得少年怨恨的地方。當時還是小孩的他所眷戀的並非榮華富貴,而是捨不得親族的關懷。他的願望原本十分的簡單,就算不能當繼承人也沒關係,只要能留在家裡就好。
——只是這個簡單的奢望終究還是被坐在正首始終一言不發的大爺爺所粉碎。
中池曾經最恨的就是這個老人,但真正面對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心中的那股意志,遠遠沒有想象中那麼堅固。更何況已經過去了這麼長的時間,感覺一切都變淡了。
不過幼時那種孺慕的心情,如今也蕩然無存。
“你父親如今被關在聖職院裡面,雖然依靠打點不會受到虐待,可如果想救他出來,本家必須要立下相當的功勳才行……”
“中池,就算你不原諒我們這些老不死的傢伙,也要想辦法救救你的父親。父爲子綱,儘管洛斯特總是忙於軍務甚少給你關懷,但他確實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
這麼說着的老人終於露出了一個長輩特有的遲暮表情。
“是,孫兒一定會盡力而爲。”
對於眼前少年公式化般的回答老人無可奈何的嘆息了一聲,乾枯的手掌清脆的拍了幾下。順着這個聲音,從後面的房間裡面走出來一個穿着整齊的黑西裝,戴着深色墨鏡的中年男人,冷竣到毫無表情的面龐給以人一種相當沉重的壓迫力。雙手捧着一個百色木製成被綁的十分誇張的木箱。
將木箱沉穩的放在老人前面的桌子上,中年男人恭敬的點了點頭之後,就在老人目光的示意下退到了他的右側,如同雕塑般平靜的站立在一邊。
揚起的袍袖掠過黑色的木箱,大長老以手示意擺在他面前的箱子。
“這是你父親派人給你送來的東西,我們按照他的吩咐並沒有先行看過其中的內容,你一會離開的時候就帶着這個箱子一起回去吧。”
“謝謝大爺爺。”
“另外……”
揚起手指着右邊的中年男人,老人以鄭重其事的聲音接着說道。
“中池,這個人是你姑父夜嵐天若,以後就由他在你的身邊輔助你處理事務,你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問他。”
沒有等待少年的回答,老人便將目光轉移到旁邊畢恭畢敬的中年男人身上。
“天若,以後你就跟着中池吧。”
“是,大長老。”
不帶任何感情的回答。名爲夜嵐天若的中年男人依舊低着頭,不過墨鏡的後面卻有一道犀利的目光在面前少年的身上掃視了一遍,然後迅速回歸。
對於夜嵐天若那響徹聯邦的大名,中池就算想不知道都困難。畢竟,被排在聯邦十大高手第五位,號稱『蒼天之手』,其實力猶在自己父親『風之蒼龍』洛斯特之上,單憑這一點就足以讓他畢生難忘。更何況就憑兩者之間的姻親關係,中池也在很小的時候就見過這個魁梧的男人。
小時候對於這個總是滿臉冰冷的男人,中池是相當畏懼的。
沃爾貝特老翁繼續吩咐了一些家族中需要注意的事項後,便疲憊的閉上了眼睛,有氣無力的揮揮手讓夜嵐天若帶着少年退下。
簡單的行了一禮,中池抱着箱子和男人一起離開了【龍宗廳】。
***
在夜嵐天若的帶領下,早就把家裡的路徑忘得一乾二淨的中池在不知道穿過了幾條曲折迴廊之後,總算看到了自己房間那闊別已久的棕色門板。因爲從小就沒有母親,而沃爾貝特老翁對他的要求又極爲嚴格,所以儘管委託了姑姑代爲照顧,但中池一直都是單人獨睡。
現在想起來,對於這個如此龐大的房間,自己孤身一人卻從來都不覺得害怕感到十分佩服。
拉開門將身體讓到一邊,夜嵐天若在中池進去之後,纔跟在後面走了進來。
“坐吧,姑父。”
將箱子放在被整理的乾乾淨淨的桌子上,中池招呼中年男人坐在自己對面。此處雖然七年未曾使用,但是這裡看來還是經常有人打掃的樣子。只是幼年時候某位小女孩作爲生日禮物送給他的那副塗鴉般的畫卷,卻早已從牆上取下不知所蹤。事實上,如果不是那裡還留着一個鮮明的四方形痕跡的話,中池也想不起畫卷的事情。畢竟,如此冗長的時間,他早就連那個女孩子的樣子都記不起來了。
並沒有客氣,夜嵐天若坦然的按照少年的吩咐坐下,只是表情卻依舊冰冷如故。
“少爺有何吩咐?”
“我剛回來什麼都不清楚,姑父你給我說說聖都的形勢吧。”
“是,少爺。”
似乎早已預料到會被如此要求,夜嵐天若從懷中掏出一本巴掌大的筆記本,翻到事先準備好的某一頁之後遞到了自己侄兒的面前。
中池接過來後仔細查閱了一下里面的內容,因爲畫着彩色的矢量圖,再加上各處都有註解文字說明,所以非常的直觀。故作不經意的揚起目光掃了一眼對面只能用鋼鐵來形容的中年男人,內心實在很難相信他居然可以做出如此細膩的事情來。
似乎覺察到了少年心中的想法,夜嵐天若馬上就解除了中池的疑惑。
“這是小女幽夢所繪。”
“哈哈,原來如此……”
被人這麼簡單就看穿了心思,中池雖然並不覺得意外,但也頗爲不好意思。裝成認真閱讀的樣子掩飾自己的尷尬,圖片上顏色各異的區域以直觀的大小來標明瞭九大世家如今的勢力情況,而其中本家的份額已經微弱到只剩百分之十。
明白到這一點,中池忍不住嘆了口氣。
如今的本家真是風雨飄搖,父親莽撞的敗績使得教皇龍顏大怒,埃斯貝爾家蒙受的不僅是政治和軍事上的實力,更重要的是軍神不敗的威名如今已經成了破碎的玻璃。
對於一個千年以上的世家而言,榮光是比手中握有的權力更加重要的東西,因爲那往往代表着在任何時候一呼百應的聲勢。不過榮光也是最容易失落的東西,經不起失敗的考驗,僅僅只要連續的幾場失敗就足以讓一個世家沒落。
漫長的聯邦歷史之中,九大世家的名號就曾更換過無數次。
能夠堅持千年不倒的世家門閥,爲了不失去榮耀,往往有着比法律更嚴格的族規。故而事實上,真正擁有歷史底蘊的貴族名門所培養出來的子弟通常都極爲優秀,至於那些仗勢欺人、品行敗壞的子弟一般只會出自突然發跡的暴發戶。
這一次,且不說早就對本家掌握軍權數代而不滿的拉提斯世家,單說其他想要爭取世家之名的大貴族們又豈會不盡力的落井下石。
所謂的四面楚歌,十面埋伏,大約也不過如此吧。
圖案的下面是各大世家的情報和目前聖都形勢的分析,配合着夜嵐天若在一旁說明,中池很快就將如今的情形掌握了個大概,現在雖然不說胸有成竹,但至少也有了個譜。只是這個譜還真是讓人樂觀不起來啊——
樞機院已經在各大世家暗底支配下開始爭奪本家的軍權,最爲主動的拉提斯家明目張膽的提出南三省官員重選的議題,試圖將本家原本蓄意扎進在他們領地內的分家子弟全部清洗出去,以達到進一步削弱本家的目的的同時,將領地完全控制在手中。另外一些比較有名望的大貴族已經反覆的要求宗教裁判所審理父親的案件,對埃斯貝爾家進行應有的嚴懲。如果不是聖馬尼奧教皇還念着本家這千年來的功業,強行將那些不滿的聲音壓了下去,恐怕不止父親,就連宗族的大部分主要關係人都難逃牢獄之災。
這些只是政治層面上的事情,對於目前的本家而言,更困難的是叔叔切斯特所掌握的商業方面。爲了徹底的讓埃斯貝爾家一蹶不振,拉提斯家聯合了亞歷山大家一起對本家的商業系統進行自損性打壓,這種做法讓叔叔旗下的大多公司經營困難,目前的收入已經銳減了幾乎百分之三十。再不想出合適辦法解決,只怕再過半年本家就會徹底陷入財政危機。
對於中池而言賺錢並非他所擅長的事情,但偏偏卻是目前最緊迫的事情,這一點讓他感到非常的痛苦。
這個世界上什麼都可以沒有,就是不能沒錢啊。
——這一點少年在【外城】的艱苦日子裡面領悟的非常徹底。
聽完夜嵐天若的敘述之後,中池頭疼的將筆記本合起來,準備遞迴給姑父,不想卻又被他重新推了回來。
“少爺,這是我專門爲你準備的,你收着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
仔細想想剛剛回來的自己也確實需要這個東西,中池就不客氣的收下了。
接着和男人一起討論了一會關於下個星期的繼承儀式上需要注意的事情後,夜嵐天若就告退了,臨走的時候說一會讓人送來晚餐。這時候中池才注意到天色已經臨近黃昏,天邊的紅霞早已鋪滿半邊天空。不過肚子卻奇怪的並沒幾分餓意。
趁着空餘出來的時間中池打開了面前的箱子。
潔白的絲綢內襯裡面擺放着一件摺疊好的青色風衣和一把無鞘的黃金短劍。
帶着幾分震驚的表情將短劍從箱子裡面捧了出來。
“居然是古希臘時代的神造武器,而且還保存的如此完整,簡直像是夢幻一樣……”
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之中,中池素來冷漠的面龐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相當感動的表情,那和普通鋼鐵完全不一樣的溫暖而柔和的質感讓他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測——
“真想不到……傳說中女神雅典娜賜予大英雄阿基琉斯的武器,嘉示他的勇武,並幫助其以此奪走了強敵赫克托爾的性命之物,竟真的被爸爸找到了……”
這把短劍的名字早已失落,成爲無主之物的神器終歸也只是一件美麗的古董而已。即使因爲超越時間而上升到非物質的境界,但不能解放的話威力是無法和如今時代的超自然武裝相提並論的。如果想要讓它再度散發出璀璨的光芒,就只有等待其認主,不過那絕不是像小說中滴一兩滴血就可以解決的事情。
神器認主往往非常的嚴格,如果不能達到其要求的話,縱然知曉其真名也是無用。
……短劍並沒有開鋒,即使用手直接撫摸也不會受到傷害,故而中池放心的直接將它別在腰間當成貴族的飾品來處理。或許心裡還有點期待吧,對於神器這種曠世難尋的東西,說沒有一點動心是不可能的。
至於另外一件青色風衣他就沒有過多的在意了。儘管從上面隱隱流轉的微光可以看出絕非凡品,但對於防禦武裝而言不能解放真名就代表着無法啓動,換而言之也就是根本不具備任何戰鬥用途的東西。只不過作爲外套的樣式倒是相當不錯,簡單明瞭。
中池很爽快的決定這第二件神器的命運。如果讓父親知道他苦心收藏的精品之最被自己的兒子如此的糟蹋,恐怕會氣的衝出聖職院來殺人吧。
用風衣換下黑色的外套,意外的合身。
“篤篤篤~~”
恰巧從門外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誰?”
“我是辛西雅。”
“……”
辛西雅?這個名字雖然和少女清脆的聲音一樣好聽,可是中池的腦子裡面卻完全沒有半分印象。帶着幾分驕傲的音節裡面並沒有侍女所應有的恭敬,故而絕不會是夜嵐天若口中所說給自己送晚餐的傭人,那麼剩下的也就只可能是家族裡某位分家的親眷而已。
本家偶爾會有分家子弟來暫住,這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
“進來吧。”
中池收起盒子,重新坐好之後,平靜的等待着來人。
在溫和的開門聲中,紅色的霞光如同潮水般隨着逐漸擴展的縫隙涌入,而背對着這片餘暉的少女,那份嬌豔炫目的令人不敢直視。
唯是如此,中池也僅僅只是粗淺的打量了一眼,便將目光收了回來。
倒不是對美女毫無興趣,作爲一個年輕氣盛而且性取向完全正常的少年,事實上中池也非常欣賞女性如花般的美貌。只不過考慮到即將成爲家主的自己,婚姻定然早已由家族從政治的層面安排妥當,因此那份興趣自然也就淡薄了下來。
“有什麼事情?”
“堂哥,大爺爺讓我來通知你……今天晚上有王宮爲你舉行的洗塵宴會,所以家裡就不再準備晚餐了。你收拾一下,一會就要出發了。”
頭髮上全是紅色微光的少女拿着兩份請貼走了過來。雖然因爲陌生而有點害羞,但湛藍的瞳孔還是帶着幾分興奮、好奇的不斷打量着眼前這個看上去頗爲冷漠的少年。
雪白的俏臉染上了黃昏的顏色,更加嬌豔的容顏上面全是宛如天性般驕傲的神采。
這種美麗可以讓人直覺的聯想到無法無天的小野貓,不過卻不會覺得討厭,因爲少女的表情之中充斥着能遮蔽一切負面效果的可愛。
“我知道了。”
從辛西雅的手中接過請帖,翻開裡面發現上面寫着自己和少女兩個人的名字。
“你是我的舞伴?”
稍稍側過臉去,中池以頗爲古怪的眼神看着辛西雅。
對於那種隱含輕視的目光少女頓時惱怒起來,一時間父親幹叮萬囑的淑女風範全被拋棄到了九霄雲外。一張小臉漲的通紅,湛藍的瞳孔之中全是十分不滿的顏色。
緊緊握着的小拳頭一副馬上就要揮舞起來的樣子。
“有本小姐當你的舞伴是你的榮幸!你那種眼神什麼意思嘛?!”
嘿,脾氣倒是不小。
打定主意要給這個初次見面的堂妹一點教訓的中池,以曖昧的目光再度掃視了少女的嬌軀一遍之後,故意搖了搖頭,滿臉遺憾的說道。
“太小了……”
“什…什麼嘛?!!人家的哪裡小了!”
被準確命中死穴的辛西雅宛如雷劈般的退了一步,不過美麗的眼睛中馬上就流露出絲毫不遜於戰士的堅決意志,拼命以虛張聲勢的驕傲挺起完全無法用豐滿來形容的胸部。
對於這樣完全忘記了禮儀的堂妹,中池倒是意外的並不討厭。
“你誤會了,辛西雅,我說的是你的年紀。”
中池毫不留情的給予了陷阱中的少女致命一擊。
“嗚——!”
總算明白到自己被戲弄的辛西雅發出了鬱悶的聲音,卻又找不到反擊的辦法,只能以惡狠狠的目光瞪着眼前剛剛回來的堂哥。
嘴角痙攣般的撇了撇。
原本打算像小貓一樣露出鋒利的犬牙,只是考慮到那樣實在有傷淑女的形象,少女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誘人的念頭。
“好了,不開玩笑了……你也準備一下,我們去王宮。”
“真是個大壞蛋。”
這麼小聲的嘟囔着,少女卻還是聽話的退出了房間。
看着手中那張鑲金邊的請帖,中池開始思考一會如何應對王室和其他世家貴族。以本家目前糟糕的情況,想要做到不卑不亢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儘管並沒有上流社會的政治交往經驗,但以中池的智慧也不難想象出宴會上被人刁難的情景。
只是既然決定了要扛下這個爛攤子,那麼就再也沒有退縮的理由。
十七歲的少年像是七十歲的老人般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中池將請帖塞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