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那些往事(一)
有些往事不堪言說,有些過去不願回憶。
我坐在太陽底下,感受滿滿的陽光,溫暖佈滿所有的角落,然而唯一連陽光也照射不到的地方,就是我心底的黑暗。那些往事,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凝固成了一堵黑暗的牆,潛伏在我心裡的角落裡,每時每刻都在蠢蠢欲動。
我叫周宏,今年三十歲。
1981年6月25日,我出生在江蘇省的一個農村。我的家庭曾是村子裡少有的殷實人家。父親是鎮上的小學老師,母親包了幾十垧地是村裡有名賢惠能幹的婦女,爺爺去世的早,留下奶奶與我們一起生活,家裡還有一個大我八歲的哥哥。
可惜到我出生的時候,因爲是超生,父親丟掉了教師的鐵飯碗,不得不回到鄉里跟母親一起種地,家裡又被罰了一大筆錢,家境便慢慢的衰落下來。母親因爲父親失了工作,日日傷心,身體也垮了下來,也就沒有什麼奶水給我吃,我幾乎是靠着米糊養大的。
六歲以前,我一直是家裡最不受重視的人。雖然是男丁,但因爲給這個家裡增添了太多坎坷,所以我從未享受過屬於一個男孩的快樂。
從我五歲學會燒火開始,我每天早晨五點鐘就要起來割草,給家裡的水缸填滿水,然後開始燒火做飯。等哥哥吃過飯上學後,我還要伺候母親吃藥,之後會因爲害父親失去工作的事情被母親罵上一通“討債鬼”。再之後我便會默然的收拾好竈上,去餵養家裡的家畜。家裡養了一頭老母豬,一隻小豬,五隻雞,和一窩兔子,它們全要靠我照顧。如果哪一天它們餓他到了,瘦下去半點,被奶奶看出,我就要捱上一頓痛打,爲我的“不懂事”付出代價。爲了免於屁股遭殃,我總是對這些小東西們盡心盡力。
做完這些事情,我就會被奶奶關在家裡的小黑屋裡,直到要做中午飯了才被放出來,繼續我的竈上生活。然後再重複被關小黑屋。晚飯也是我做,但是我並沒有資格跟一家人圍坐一起,奶奶會把剩下的飯菜撥入一個小盆裡端給我,看我狼吞虎嚥的吃到一半再搶走,全部倒進豬圈裡。這大概是能讓她快樂的一件事情,因爲每次她都笑出聲來,很大聲的笑。 父親看到這一幕,只會皺皺眉頭,就繼續輔導的功課了。
有的時候,我也會跑到河邊的老柳樹下偷偷的哭上一場,然後向老柳樹許願。村裡的阿金叔曾告訴我,老柳樹是仙女變的,日日守護着我們的村子,如果向她許願,就會實現。我有很多願望,最迫切的就是能像哥哥一樣撲在父親的懷裡,像他一樣能被父親的大手撫摸過頭頂,然後被抱起來轉圈。很多次我看到父親這樣對,就覺着很羨慕。
那時的我還不太明白什麼叫做命運。也不懂的命運給我安排了什麼樣的生活。就像我不太明白爲什麼奶奶每天總是要揍上我一頓。爲什麼村裡的孩子都不肯跟我玩兒,還要會追在我身後,拿石頭打我說我是“災星”一樣。人類之間的愛恨簡直就像哥哥的物理課本一樣難以理解。
懵懵懂懂的我長到了六歲,家裡發生了一件大事兒,我哥哥的考入了中專,同時奶奶去世了。能讀中專在當時,是村裡人人羨慕的一件大事兒。父親母親極爲高興,殺了我養了一年多的大肥豬,擺了幾十桌的流水席給慶祝。
父親說,這是我們家自打我出生後最好的事情,即使多花點錢也值,正好洗洗晦氣。不過之後奶奶的去世證明了,這股晦氣並沒有消失。在農村給老人做一個體面的喪事,是做兒子作重要的事情之一。奶奶去世前曾死死的拉着父親的手,叮囑要幫她置辦一個最體面的棺材板,西面要超過才行。父親含淚答應了。
之後我的父母之間又發生了一次大的爭吵。只聽母親說:“還要給揚揚交學費呢,哪還有錢辦喪失。”
父親當時吼道:“我都答應媽了。你想讓媽死不瞑目啊!我會想辦法的,你一個婆娘,少管這些!”
之後就是母親的呼天喊地,然後是父親的謾罵。
那場爭吵持續了很久,我趴在窗外聽了很久,直到被揪着耳朵拎起來。哥哥名叫周揚,性格也很飛揚,他當時惡狠狠的對我說:“你別在這兒幸災樂禍,哼——,我肯定會到大城市讀書的,做個城裡人。”
我其實不太明白,他怎麼看出我在幸災樂禍。不過從內心深處講,我確實有一絲竊喜。
我有一個秘密,一直沒有告訴任何人。
那些深奧的課本,我看過一遍就都會印在腦中。自從五歲半時,我無意中翻動了他的課本,對那些奇奇怪怪的符號和內容發發生了興趣之後,我就揹着家裡人把所有的舊課本都收到了一起,每天看一些。最開始不是很明白,但是我看一遍就能記住,所以在小黑屋裡枯坐的那些日子裡,我有了最好的遊戲,就是在腦中回想那些課本上的內容。很多東西經過幾次琢磨,竟然也都明白了。到現在,我已經讀完了的小學課本,隱約間我已經明白了許多事情。
比如,我已經懵懂的意識到,必須去上學,必須找機會離開這個家庭。
比如,我開始明白,自己無法依靠任何人。
聽到父親說不去上學,我其實有些心動了,這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去讀書了呢?奶奶曾唸叨過,父親最大的心願就是家裡再出一個職工。在我的邏輯裡,不讀書,就做不了職工,做不了職工,父親也學就會讓我去讀書,繼續爲做職工努力。
被戳穿的一瞬間,我有些無地自容。那時候我還不大懂得什麼是羞恥,什麼是心虛。總之,我並不敢正視哥哥的眼睛,只把頭垂到最低,想在地上找個坑,把自己埋進去。
哥哥給了我一個耳光。我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儘管六歲卻只有四五歲身材的我,在他高大的身材下,只是一個豆丁,不佔一絲優勢。
可惜儘管我愧疚,我忍耐,最後我們還是撕打了起來。因爲他說:“你一輩子也就能做個要飯的。比瘸子阿金還不如,早晚餓死。”
阿金叔叔是個瘸子,但在我心裡確實世界上最好的人。那個時候我已經知道死是很可怕的東西,它意味着分離和哭泣,我喜歡阿金叔,他就像我夢中的爸爸,我不願跟他分離,不希望他會死,也不許人這麼說他。阿金叔曾告訴我,做乞丐向別人乞討,是世界上最沒有尊嚴的事情,比死更可怕。他還說尊嚴是我最重要的東西,我一定要好好的維護。
尊嚴,這個陌生的詞彙,第一次紮根在我心裡,即使那時的我還不懂它意味着什麼,但是並不妨礙懵懂的我去保護它。
所以爲了尊嚴,爲了阿金叔,我撲向了哥哥,大喊:“不許你說!不許你說!”
跟打完架,我在小黑屋裡躺了三天,因爲我撓破了哥哥的臉,被父親扇了耳光,又被母親用笤帚暴打了一頓。沒有人問過我什麼會打架,我早習慣了。黑暗中,我又開始回想那些課本上的內容,回憶那些阿金叔告訴我的故事,村外的世界深深的吸引着,讓我着迷。
奶奶的葬禮還是如期舉行了。家裡擺了一百桌的流水席。父親又在村裡風光了一把,人人都說他是大孝子。母親也出奇的沒有反對。哥哥也是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只是偶爾會用憐憫的眼光看我。
一週以後,家裡來了一個陌生男人。 父親將我帶到他面前,讓我叫他叔叔,說以後都是他來照顧我了。我疑惑的注視着父親,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他避開我眼光,聲音有些澀的對那個叔叔說:“以後幫他找個好人家!”
好人家是什麼呢?
我還是不明白。
直到那個叔叔把我帶到了縣裡,我才意識到我將要離開家了。這樣的認知讓我害怕,如果再也見不到父親,母親,哥哥,再也見不到阿金叔,再也見不到老柳樹,那會在怎樣?
我害怕極了,連忙用手捂住了眼睛。趁着那個叔叔擠在人羣裡買票的時候,我跑到了火車站的乘警室裡。
那裡有個很漂亮的阿姨。我告訴她,我叫周宏,是東平村兒周波的兒子, 被拐子拐了。
我還不太明白那個叔叔爲什麼要帶走我,但是阿金叔曾告訴我,把小孩子從父母身邊帶走賣掉的就是柺子。我被陌生的叔叔帶走,還要坐火車去另外的地方,我想,我是遇到柺子了。書上說,可以找警察叔叔求助,我就找了過來。
這個阿姨很吃驚,不大相信的牙膏女子。她看了我一會兒,又叫了幾個叔叔阿姨過來,一羣人圍在我的身邊,你一言我一語的問我是怎麼到這裡的。
我把從家裡父親讓叔叔把我帶走,到心裡的害怕和偷跑過來都說了。
屋子裡的人都沉默了。
一個叔叔摸了摸我的頭說:“可憐”,漂亮阿姨和其他人都有些氣憤,說:“怎麼這樣!”
再後來,廣播室有尋走失孩子的廣播,我被帶過去認人。那個帶我出村子的叔叔就被兩個警察叔叔帶走了。他走的時候掙扎着說:“我沒有拐賣兒童。是他父親自己託人找上我的,因爲家裡急用錢,才答應把孩子給我的!”
我看着他的背影漸漸遠去,眼裡慢慢的填滿了淚水。
在那一瞬間,我忽然長大了。我終於肯從心底承認,我是一個被父母丟棄的孩子。
警察叔叔和阿姨們都圍着我,卻沒有人說話,忽然一個年紀大的阿姨一把抱住我,哭了出來,哽咽着說:“作孽啊,這麼聰明漂亮的孩子——”
再後來,我被送回了村子。
整理了下思路,決定把周宏的故事貼出來,也算是對他和時人的感情做個交代。今天會把他的故事寫完。童年,學生時代,到與丁先生的恩怨糾葛。
另外,本文是互攻,時人爲主。提前說下吧,接受不了的親對不住啦,可以棄文哦。
之後的文裡會把時人漸漸寫強些,不過這只是外在的,從內裡來說,在設定中,他還是一個心思比較單純的人,周宏則因爲經歷的原因比較複雜。這個CP其實不符合時下流行的完美CP, 但是排雲還是決心把這個故事寫完。
這是排雲計劃完本的第一本書,BUG較多,對文章的控制也不夠好。但是也花了很多心血,不想再改或者放棄了。
多謝一直追文的親,如果讓你失望了,排雲鄭重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