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法護太白(二)
時人腳下如飛,不過個把時辰就到了碧泉寺山門前。
碧泉寺並不像乾坤觀建在半山腰,而是把山門放在了山腳下。這時候的碧泉寺門口已經是車水馬龍了,門前的停車場上也是豪車羅布。各系列的SUV越野車,牧馬人,路虎,悍馬,巡洋艦┉┉時人看了大吃一驚。怎麼好端端的來了這些俗客?不是釋道大會嗎?和尚道士喝茶開會,來這些俗世之人幹什麼?
不知道圓融老和尚又玩什麼花樣了?
他心裡嘀咕着,臉上卻還是那副殭屍樣。
碧泉寺沒開正門,只開了個側門通行。就有兩個小沙彌守在門口在驗看請柬,登記簽到。因爲門很小,一次只能通過一個人,這放行的速度就很慢了,好些和尚道士在門外排成了一個長隊。
時人掏了帖子出來看看,有些不耐這麼排隊浪費時間,心裡就琢磨着要不要乾脆從牆外翻進去算了,反正他的目的不過是帶些東西給老和尚,再商量商量佈陣的事情,讓老和尚幫着出面做做工作。這樣鬧騰的法會他也沒心情參加,還不如回去伺候伺候他那幾畝田省心。
躊躇片刻,看寺內外人衆多,想到被外人看見他白日跳牆終究不好,還是排在了隊伍裡。
日頭直往中天攀爬,隊伍一直向前移動,又陸續有人加入進來,大半個時辰過去了,時人前面終於只剩兩個道士了,就快輪到他簽到了。
他已經等得很無聊了,心裡正默唸口訣,就在外面練起功來。
“嘟——”一聲汽車鳴笛,卻硬生生把他驚醒了,接着隊伍裡也是一陣**。
一輛金龍大客車不知道怎麼的竟然開到了這廟門口,只差一點就撞入排隊的修行人羣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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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指引車輛的幾個小沙彌也嚇壞了,匆匆忙的跑出來攔在車前,大聲喊着:“差點撞到人啦!不是跟你們說了這裡不許停車,不許停車!趕緊開回停車場去!”
大客車的司機卻根本不理會,繼續一個勁兒的鳴笛,示意排隊的人散開給他們騰出位置。
“嗡”的一下,排隊的僧道們就炸開了鍋。
有人就嚷道:
“撞了人還有理了?這還不下車?”
“都是修行人,怎麼無端生事?”
這時候碧泉寺裡也跳出來幾個膀大腰圓的武僧,由小沙彌指引着,人手抄着一把少林棍,就把這大客車圍住了。
那指引的小沙彌也有意思,等和尚們圍了車,就叉着腰站到那大客車跟前,大聲說:“阿彌陀佛,衆位道友趕緊下車,這惹火的車子,我佛慈悲,還是讓人砸的好!”說完就要讓武僧上前砸車。
時人看了心裡都快笑抽了,果然是碧泉寺圓融老和尚的風格,佛號念過,直接動武。這羣武僧他是知道的,都有真功夫,手裡拎的也都是特製的鐵棍子,真一棍子砸下去,這車準報廢。
威嚇起了作用,大客很快熄了火,從上面下來幾個穿着工作服的男女。領頭的是個穿着紅色套裙的女人,三十幾歲,氣質還算不錯,只是一臉的氣急敗壞有損形象。
她下車提着嗓子就尖聲喊道:“都幹什麼?!想幹什麼!這車可是一百來萬,碰破個皮你們都賠不起。散開,散開,讓我們師傅下來。讓開,都讓開!”
其他幾個工作服男女也是一臉的傲氣,扛出一面旗子,就插在了碧泉寺門口的地上,還要驅趕原先排隊的人,要清場。那領頭的女人跟小沙彌們交涉,口口聲聲說是要讓寺外排隊的衆人等車上的人先進,然後再通行。
“撞人還有道理了?”
“怎麼插隊!憑什麼趕人?我法正道長可是先來的。這又不是太上道君出行,都是出家人搞什麼排場?!”
“就是,都是出家人,怎麼不講先來後到。”
見到這種無禮的,排隊的出家人便是涵養再好也忍不住發火了。
“什麼插隊!我們是有公幹的!修行之人也要有點修養,怎麼這麼沒素質!”領頭插隊的女人高聲喊道。她說話十分牛氣,半分不讓,一定點不好意思沒有,亮出一個工作證,甩到小沙彌手上,就讓幾個工作服男人繼續霸佔住廟門口,四處轟人。
這還組團插隊?
時人看了心裡好笑,他漫不經心的掃過那面旗子,才發現上面用白色字體寫着“西安府佛道聯合會”幾個字。
難怪有底氣,原來是官方代表。
時人瞭然。
按照如今的規定,正式的和尚道士都要在所地的管理部門,也就是所在地的佛道聯合會登記備案,終南山一代的佛廟道觀正歸這個西安府的聯合會管,難怪這些人這麼囂張。
旗子隨風舒展開來,其他人顯然也看清了旗子上的字,都不吭聲了,只”阿彌陀佛“”無量天尊”的念個不停。
碧泉寺的武僧也收了鐵棍不知所措。
看人都消停了,那個女領隊就吩咐着要先請“大師”們下車,還小人得勢的問:“還有人有意見嗎?聯合會的會長和副會長可都在裡面。”
她揚了揚手裡的證件,一臉的得意,還罵道:“一幫窮酸!”
話十分難聽,聲音也不小,在場的大部分人都聽見了。幾個血氣方剛的年輕道士,就握緊了拳頭,想衝上來理論了,卻又都被人架住了。
這話入了時人的耳朵,他卻是一挑眉毛,拍了拍身前道士的肩膀,問他:“你進不進?”
那道士一愣,看着眼前這白髮童顏的道長,不明白所以,磕磕巴巴說:“啊?我,我不進。”
時人點點頭,面無表情的走到最前面,遞了帖子給小沙彌。冷冷的聲說:“我不同意。我先到,我先進。”
說着就往門裡走。他是這寺裡的常客,小沙彌本就認識他,驚訝的叫了一聲:“真人!”
時人擺擺手,這小沙彌不再吱聲,也不敢接他的帖子,忙跑到他前面領路。
那些佛道聯會的工作人員哪裡肯,擁上來就要推搡時人,想趕他離開。
時人也一揮袖子,一個雲中袖,袖子帶着罡風,跟鐵棒一樣的效果,把人都掃在了地上。有不死心的爬起來,又衝上來,被時人抓在手裡,慘叫一聲,就被摔出老遠。
這不過是轉眼間的事情,這些佛道聯合會的人就栽了大跟頭。
有人看了忍不住讚歎:“好功夫!好本事!”
旁邊的女領隊,氣得臉色鐵青了,指着時人就說:“你,哪裡來的窮道士?你怎麼敢!”
時人看也不看她一眼,說:“這是碧泉寺,開的是釋放道大會,你是比丘尼還是道姑,哪裡有你說話的地方?”
說着一伸手就拔了插在地上那面旗子,丟在地上,一甩袖子,飄飄然就進廟去了。
其他修行人看他這個樣子,紛紛覺着揚眉吐氣,有人大喊一聲“往前走!”,隊伍又跟甦醒過來一樣,迅速又排了整齊繼續向前挪動。沒人再理會聯合會的人,那面旗子在地上也無人撿,上面踩的滿是腳印。
那大客車上從始至終都沒再有人下來。
外面還在排隊的人議論紛紛,有人就問:“這是哪個觀的道長,這樣厲害?”
時人在終南山一代名氣雖然大卻很少出觀,所以認得他的人也不多,很多人都搖頭表示不知道。
有小道士十分崇拜的說:“啊,這麼厲害,長得也跟神仙一樣,好威風啊!”
旁邊就有上了年紀的和尚說:“阿彌陀佛!這得罪了聯合會的人,只怕要惹禍上身。一旦讓他們抓住把柄,怕是這些年的修行都付諸東流。”
這話一出,周圍的道士和尚們也都是一陣嘆息。
時人在前面聽了這些話也不在意,如果修行之後,他還要受這些俗世的法則束縛,不能隨心所欲,那在乾坤靈境的幾十年苦修又有什麼意義?欺壓人的事情他是不會去做,但是想要欺壓他,也要看他手裡的劍同不同意。
人生處處有不平,就看本事高低。如果這些跳樑小醜有本事,他倒要看看他們怎麼報復。
小沙彌引着時人往藏經閣行去。
或是因爲召開釋道大會的緣故,這碧泉寺內的人忽然如漲水一般,都涌了出來。一路上,時人看有僧有道或者于山石之間靜坐,或者取樹蔭下談禪,還有三五的成羣的遊覽碧泉寺的風景,好不熱鬧。還有一些西裝筆挺的俗世之人在夾雜其中,只看衣着就非富即貴,又有一些保鏢樣子的人跟在後面,在一羣和尚道士裡,就像一羣火雞混入了家雞羣立,說不出的扎眼。
更奇怪的是平日裡他常住的黃泉院竟然被封了起來,幾個明顯是功夫在身的俗家之人看守在院門口,不讓行人進去,就是小沙彌進去送東西都要搜身。
在清修之地如此行事,未免太過了。時人想着,眉頭就皺的更緊了。想到這也是圓融老和尚的家事,自己其實管不着,才漸漸舒展了眉頭。
在藏經閣的偏室內見了圓融老和尚,時人當即不客氣的問他:“好端端的弄什麼釋道大會,看看一個清清淨淨的碧泉寺弄得烏煙瘴氣。”
圓融和尚也聽小沙彌說了寺門口的事情,滿臉苦笑說:“我哪有這麼大面子。你知道西安府白龍寺的主持是我師叔吧?這大會乃是他召開的,人都是他請的,不過是借用我這地方。”
時人這才露了笑模樣說:“我看這又是刷牆,又是漆柱的,大把的銀子出去,你個憊懶的老和尚,一向堪比鐵公雞,最是一毛不拔鐵公雞,,也不像是你的手筆。”話鋒一轉又問他:“我在門口惹了麻煩,不會連累你到你吧?”
圓融和尚聽了時人的話,真正一臉的肉痛,唉聲嘆氣的心痛銀子,連連唸了三個“阿彌陀佛”才平靜下來,對時人道:“你個惹禍的坯子,都惹禍了才問?”又說:“這廟裡人多口雜,我本來想勸你行事謹慎低調些,這倒好,也不用我廢話了,你還低調個什麼。”
時人不在意的說:“這窮山破廟的,也沒人來,低調什麼?我都說了大劫將至,你也趕緊準備渡劫吧,少管這些俗事。”
老和尚唸了聲“阿彌陀佛”,說:“山雨欲來風滿樓,你我想不理會,怕是禍端偏要纏上來。”
“那就通通砍掉。來一個砍一個!看什麼麻煩還敢找來。你這廟裡一羣武僧,難道是吃素的?”
老和尚又笑了,說:“我這廟裡肯定是吃素的。你石真人吃不吃素我就不知道了。也罷,是我多事。這終南山名聲最大的便是你石真人,其次纔是我圓融和尚。有事也是你頂着。”
“少來!”時人笑說:“你這碧泉寺圓融和尚可是這一代的活/佛,怎麼就名聲不如我了?有事哪裡輪得上我了。不過你這老和尚一向滑不留手,必會想法推脫纔是真的。”
跟時人閒談了一會,老和尚就實在忍不住了,隻眼巴巴地盯着時人手裡的壺,一邊看一邊還不停的措手,十分猴急的模樣,只差撲上來搶了。
時人知道他是眼饞這靈泉了,卻故意掉他胃口,把裝着稀釋過的靈泉的大暖壺塞提在手裡,就不遞過去,只說:“要水可以,碧泉銀針拿來。”
老和尚氣得乾脆動手搶了過來,小心捧在懷裡,唸了聲“阿彌陀佛”,才笑罵時人道:“還說我小氣?我就這麼點碧泉銀針,你那次來不是連喝帶拿,非要耗光我一個月的分量才行。”
這碧泉銀針乃是碧泉寺的一絕。碧泉寺內有顆一千八百年的茶樹,每年所產茶葉不過數十斤,最精華就稱爲碧泉銀針,每年只產五六斤而已。這老和尚平日裡視之若性命,等閒不肯拿出來款待人,唯一能從他手裡掏弄出這茶的還只有時人。
“你這回倒是大方。看這分量倒是夠喝上一個月的了。”揭開壺蓋子看裡面裝的滿滿的,老和尚才滿意,讚歎道:“你這山泉簡直可以抵得上靈丹妙藥,喝過便通體舒暢,百病全消。我一日無他煮茶就覺着渾身不舒服。”
時人笑說:“我看你還是省着些喝的好。我這回事了,就要閉關,一時半刻怕是來不了了。”
老和尚聽了連連哀嘆:“這怎麼好?這怎麼好?!”又念說:“阿彌陀佛,沒有你乾坤觀的靈水,我這碧泉銀針也少了知音哪!”
他手裡捧着壺都不肯放下了,看那意思像是也不捨得給時人喝了。還是被時人笑了兩次”果真是鐵公雞“,才怏怏的起身去煮茶。
時人一個人在榻上閒坐,有些漫不經心的打量這間側室。室內整潔明亮,開南窗,八窗通明,陳列簡單,只有一廣榻,一長几,掛了一副字,上書“未死先學死,有生即殺生。”
看了這副字,時人倒是有些訝異,這字虯勁有力,起筆穩,而走勢狂,於落拓之中又透着無限殺機,應該不是老和尚的字。
正巧老和尚捧了茶具進來,他便笑問:“你這幅字筆墨還是新的,誰送的?有些意思。”
他這些年遍覽羣書,只看一眼,便知道於佛理上講,這有生,說的是妄念初生,殺生,講的是立即剷除,說得是要保持心內清靜無塵。可看着字跡張狂而又殺氣四溢,哪裡是要心如明鏡的意思,分明是要見佛殺佛,遇神殺神,置之死地而後生啊。
聽時人一問,圓融和尚也不急着煮茶了,放下茶具嘆息道:“是一個宿在寺裡的香客寫的。這釋道大會就是因爲他。也是一個可憐人!”
也不等時人細問,他自己就先講了。原來這寫字的是他師叔悟善帶過來的客人,很有些權勢,卻罪了更有勢力的權貴,近日被逼着要在白龍寺剃度出家。這客人也奇怪,城裡的大廟不待,偏執意要來這終南山,不知道這喜些人是怎麼跟圓融老和尚的師叔搭上線,才選了這碧泉寺落召開釋道大會。
“照你這麼說,黃泉院裡住的就是他?”時人問。
“阿彌陀佛,正是。”
“怎麼還有人看守?”
“他那苦主的家人執意要親眼看他剃度才成,又怕他跑了!”
“那怎麼不關監獄?或者直接肉體消滅!”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小子不得妄言。”
“你趕緊說吧,別吊着我!”
“聽說這位施主把那苦主的丈夫檢舉到了香市的廉政公署,他算是污點證人,又沒有過失,怎麼關監獄?那苦主家裡十分厲害,卻也拿他沒有辦法,不肯善罷甘休,最後不知道誰除了主意就要送他出家,一心禮佛,悔過自新。”
得罪了權貴被送來出家,在古時候是常見的事情,到現代因爲社會變遷,這種情況就很少見了。像寫字的這位惹了麻煩不但能出家,還能挑地方的倒是稀奇。不過要是不肯善罷甘休,怎麼還能放着人出家?
難道┉┉難道這位手裡還扣着什麼東西?
電光火石間一個念頭從時人腦中劃過。他越想越覺着怕是自己想的樣子。心裡也不免佩服起寫字的人來。想他當年,得罪了人可是直接就被秒殺了,哪有出家這樣的待遇,最後還是仗着運氣才逃出昇天,像這位纔是真得厲害。
他又看這牆上的字跡,根本不像是個能在廟裡待住的,知道事情怕還沒完,就勸老和尚:“我看這事兒你還是不要往自己廟裡攬得好,清靜不了。”他擡起下巴指指那副字,說:“你看這像是出家的樣子嗎?”
老和尚嘆口氣說:“我哪裡想趟這混水?只是我那師叔——唉!不說了,不說了!”
時人心知他那師叔怕也不是省油的,定是收了哪一方得好處,才攬了這麻煩卻推給老和尚。這也算是老和尚的家事了,也就不多說了。
正好,爐上的水沸騰了,老和尚開始施展茶道,又是“鑑賞香茗”又是“烏龍入宮”的,一會兒功夫,室內已經滿是茶香,清冽宜人,讓人聞了心曠神怡,翩然忘憂。
時人正沉醉其中,卻有陌生人說:“好茶,好茶!不知道貧道可有幸一嘗。”
時人脖子上的玉牌一陣從未有過的灼熱,他心中暗暗吃驚,這無聲靠近之人竟是個有修行的。
回頭看去,來人頭戴紫金冠,身着八卦袍,腰繫呂功絛,手持玉塵,面若童子,膚如羊脂白玉,真是好個道士。
老和尚看了來人,一瞬間臉色一變,不着痕跡的把時人帶來的泉水壺往身後藏了一藏,就高聲唸了佛號道:“阿彌陀佛,廣惠道長,失迎,失迎!”
那個廣惠道長忙說:“不敢!不敢!不知大師煮的可是碧泉銀針?我曾聽悟善大師對碧泉銀針讚口不絕,想必就是了。”
又指了時人問道:“這位道長如何稱呼?”
作者有話要說:媽媽才走,各種收拾,碎碎念,累死了 節日竟然比上班碼字還累~
構思都有了,只是表達上不大好,所以一直在改稿,浪費了許多時間。話說不完成更新都不敢看留言,怕被拍轉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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