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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認降世軍士兵很容易,他們大都操秦州口音,而且對唐爲天手中的棍棒存有莫名的敬畏,甚至不敢長時間盯瞧。
徐礎客氣地派人送他們去往蜀王甘招的營地。
將領們不太服氣,回到帳篷裡,王顛首先發難,“羣雄並立,君擇臣,臣亦擇君,秦州人願意加入吳軍,有何不可?”
孟僧倫替執政王說話,“不能這麼說,如今降世軍強,吳軍弱,平白得罪他們沒有必要,今後大家招人的時候注意些,別讓秦州人進營就是了。”
王顛兀自不服氣,連連搖頭,“降世軍也就是人多些,如今連人都往別處跑,真看不出他們哪裡強。”
徐礎不願多做解釋,“六王定約,就按約定來,至少在攻破東都之前,不要收留秦州人,降世軍即便沒有那麼強,這個時候也不宜挑起內亂。”
王顛勉強點頭。
徐礎剛要開口屏退衆將,腦袋裡突然靈光一閃,問道:“沒有江東人過來投奔吧?”
將領們互相看看,沒有立刻回答。
果然讓徐礎猜中。
“多少人?”
王顛搶先道:“不收留秦州人也就算了,江東人本來就是咱們吳國的將士,加入吳軍誰能說什麼?”
“這個時候跑來的江東人,必是吳越王寧抱關軍中的河工……”
王顛嗤之以鼻,“寧抱關一介莽夫,怎配稱‘吳越王’?他稱王的時候,問過吳人的想法嗎?”
徐礎臉色稍變,孟僧倫上前道:“不多,幾十人而已。據他們說,寧抱關待人苛刻,軍中的秦州人總是欺負外人,所以他們纔會逃亡,只希望有朝一日能隨吳軍返回家鄉。我想寧抱關也不會在意這點人。”
“在寧王那裡受不得苦的人,在我這裡也是無用,給他們盤纏,讓他們自回江東。”
孟僧倫應允,王顛心中一直有股氣,大聲道:“執政謹慎過頭,忒小心了些,吳軍如果連自家人都不敢收留,以後憑什麼與羣雄爭鋒?說得過頭一些,又憑什麼回江東掃定吳國?”
“王將軍似乎有話,都說出來吧。”徐礎道。
衆將不語,孟僧倫悄悄使眼色,王顛裝作沒看見,“執政是否當着諸王的面說過,要將吳國讓給寧抱關?”
“吳國如今歸誰所有?”徐礎反問道。
“當然是歸執政、歸七族、歸吳國將士所有。”
“既然如此,吳軍幹嘛大老遠跑來洛州?真的只爲攻破東都嗎?”
王顛臉上一紅,孟僧倫插口道:“都是自己人,用不着撒謊,江東眼下還被官兵佔據,或一城一主,或連城爲盟,咱們都是在江東被逼得走投無路,聽說降世軍強盛,纔來洛州尋找機會。”
王顛昂然道:“江東是官兵的,吳國卻是咱們的,兩者雖是同一個地方,稱謂不同,意義自然也不相同。”
吳士重名至此,徐礎沒辦法,只得改口道:“同樣,我讓出的是江東,而非吳國。”
王顛啞口無言,半晌才道:“可是……沒有江東的土地與百姓,吳國在哪呢?”
徐礎微笑道:“吳國就在這裡,在於你我,在於滿營將士,只要咱們上下一心,吳國就在,若是離心離德,便是號稱佔據九州,又有何用?我明白王將軍的心意,但是急不得,該讓的時候就得讓。”
“該奪的時候呢?”王顛不放心,追問一句。
“大勢所趨,誰能逆之?”
王顛拱手深揖,“是我愚鈍,望執政海涵。”又向諸將道:“執政說了,讓出江東只是虛辭,反正江東不在吳軍手裡,等吳軍強大,自然還是要回歸故里,興復吳國!”
衆將歡呼,徐礎只能默認。
事情暫時告一段落,過來投奔的河工還是要被送回江東去。
次日一早,徐礎帶領數十名衛兵前往樑王營中。
中途要經過蜀王營地,甘招不在,一早出發去見寧抱關了,派人等在路上,留下口信,感謝吳軍送還降世軍士兵。
雙方都知道那些士兵其實是薛六甲派出來的,誰也不肯點破。
樑軍營地頗爲廣大,可與降世軍營地比擬,裡面的人卻少多了,許多帳篷只是個樣子,遠看像是真的,近瞧就會發現那只是一塊塊被支起來的破布,後面根本沒法住人。
馬維深諳虛張聲勢的重要,營中旗幟林立,騎兵跑來跑去,看上去至少有十萬大軍駐紮在這裡。
聽說吳執政王到訪,馬維一改昨日的客氣與冷淡,親自迎出數裡,與徐礎在路上相見,跳下馬張臂相迎,笑道:“昨晚眼跳,就知道今日會有好事,原來是吳王登門。”
徐礎迎上前,拱手道:“故人面前,何敢稱王?馬兄若不見棄,你我還以兄弟相稱。”
“礎弟深知我心。”馬維立刻改口,親自引路,步行進營,“礎弟覺得樑軍如何?”
“氣勢雄偉,壯如山嶽,義軍精兵,樑軍分其半。”
“哈哈,假的,都是假的,用來欺騙官兵耳目而已。”
進到營中,馬維下令設宴,徐礎不想耽誤時間,推卻道:“今日前來拜訪,實有要事。”
馬維立刻屏退部下,留徐礎一個人交談。
“臘月二十,馬兄果真要爲先鋒?”
“說到做到,王者無戲言。”
“馬兄以爲能有幾成勝算?”
馬維收起笑容,“實話說吧,前頭有勝算,後頭卻沒有。”
前頭是官兵,後頭是降世軍,諸軍的心事都一樣,識破薛六甲的詭計,擔心降世軍會趁亂偷襲。
徐礎道:“我來見馬兄,爲的就是這件事,降世王若是一直按兵不動,五軍便是擊敗官兵,也難逃背後之劫。”
“礎弟乃是‘智囊’,可有妙計?”
“談不上妙計,當今之勢,唯有五軍聯合自保,將官兵引向降世軍,然後再參戰,到時由不得降世軍坐壁上觀。”
“我也正有此意,我與礎弟多年至交,情逾手兄,樑、吳兩軍當不分彼此。以後我去淮州,與吳國是近鄰,更該多多來往,礎弟一句話,樑軍將士隨你調遣。”
“樑軍人多勢衆,馬兄又爲兄長,自然是吳軍聽從馬兄指揮。不過只有咱們兩家聯合還不夠,必須是五王齊心,纔有可能扭轉戰局。”
“晉王那邊問題不大,我聽其言,晉軍也覺勢孤,頗有聯合之意。就是不知道吳越王、蜀王心裡怎麼想,這兩人都曾是降世王部下,蜀王還是心腹之人……”
“我與寧王有舊,有把握勸他聯合,寧王加入,蜀王那邊也好說。”徐礎不提甘招昨日的拜訪,就像馬維不提他與沈耽早有計劃,徐礎今天不來,馬維很可能會去吳軍營地裡拜訪。
馬維笑道:“吳越王這個人……心事難測,聽說他寫信勸礎弟速稱王,是真的嗎?”
徐礎點頭。
“呵呵,我猜吳越王的意思是要將礎弟留在洛州,免得你先往江東搶佔地盤,令他無處可去。”
“想必如此。”
“礎弟跟我說句實話,你既看破吳越王的用意,爲何還來洛州?”
“江東諸城仍被官兵佔據,這邊東都不破,那邊守兵不潰,吳軍只能逐城爭奪,曠日持久,非上策也。何況攻破東都乃是揚名天下的一大良機,有識之士都不會錯過。”
馬維大笑,“沒錯,哪怕樑軍只剩一兵一卒,我也必須趕來參戰,錯過這次機會,日後就只有稱臣的份兒。”
馬維又長嘆一聲,“即便揚名天下,後面的事情仍是一步比一步更難:降世王虎視眈眈,樑軍在淮州人生地不熟,能否立足,難以預料,即便一切順利,北有冀州突騎,南有吳越之兵……”
馬維伸手抓住徐礎的手腕,熱切地說:“礎弟不必向我隱瞞,你與吳越王日後必有一爭,勝者得江東,斷無共享之理,吳軍眼下稍弱一些,你有何打算?”
“還沒想那麼遠。”
“呵呵,礎弟對我也要藏着掖着嗎?事到臨頭再做打算,可不是礎弟的風格。”
徐礎想了想,“寧抱關兵將皆強於吳軍,不可與之爭鋒,我的計劃是攻破東都之後,立刻乘船東進,先收濱海之地,然後西行。寧抱關少船,十有八九會走陸路,由西向東進發,兩軍有段時間不會相遇。”
“此爲權宜之計,以後呢?”
“寧抱關爲人苛刻,他在西面以嚴猛奪城,我在東面以寬厚招撫,而且吳軍中盡是江東人士,吳人兩面受敵,自會投奔於我。待強弱改易,我再與寧抱關決戰。”
“哈哈,妙計。”馬維讚道。
徐礎自然不會將真計劃說出來,笑道:“終歸是得人心者得江東,但是人心難料,我前面的路,不比馬兄輕鬆。”
“樑、吳以後會是近鄰,你我努力,各自佔據一州,然後攜手掃平天下,劃江而治,豈不美哉?”
馬維第一次說類似的話時,徐礎還只是一名四處流浪的謀士,今番再提,馬維顯得誠懇許多。
“天下易平,知己難得,馬兄明白我的心事。”
馬維將徐礎的手腕握得更緊一些,“更遠的事情先不提,我去說服晉王,礎弟說服吳越王與蜀王,五軍聯合,從吳、樑開始。”
兩人又談一些細節,徐礎告辭,回到吳軍營地時,已過二更。
冬夜寒冷,風聲呼嘯,徐礎駐足觀看衛兵牽走馬匹,忍不住想:王者無友,自己不可多愁善感,當勇猛直前。
王顛留守營地,走來道:“有故人來訪,執政要見嗎?”
“哪位?”
“他不肯透露姓名,我們搜過了,他身上倒是沒有兵器。”
“帶我去看一眼。”
王顛引路,小聲向徐礎道歉:“我昨晚無禮太甚,請執政治罪。”
“我寧願諸將都像王將軍一樣有話直說,何罪之有?”
王顛露出笑容,來到客人所在的帳篷,輕輕掀開簾子一角,讓執政王往裡面看。
徐礎只掃了一眼,認得那真是故人,而且是他意想不到的東都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