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睜開眼的時候只有龍闕陪在邊上, 他看見我醒了想是鬆了口氣,隨後冷然開口,“你終於醒來了。”
我虛弱地揉了揉眼睛, “怎麼就你一個人?逆嵬呢?”
“他去換水了。”龍闕在我牀沿坐下, “剛纔是他幫你清理的傷口, 逆嵬很擔心你。”透過破開的袖管, 我瞧見自己左臂上白色的紗布, 心裡突然很暖和。再看龍闕,他的頭垂下,我想要看清他的表情, 卻被劉海擋去了視線。
我試圖坐起身,他發現了我的動作, 於是扶了我一把, 我感激地對他頷首, 道了一句“謝謝”,他只是撇撇嘴, 什麼都沒說。
我望着他,覺得我們間的氣氛不該這樣僵硬,我知道我該說些什麼,可是張了口卻又不知該說什麼了。
“你……”
“我……”
我們一同出聲,又一同合上了口, 兩兩相望後, 他終是又開口, “我不知道汐照死了, 在這兒我一點訊息都聽不到, 所以……對不起。”
我很平靜地坐着,目光落在雪白的被褥上, “該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纔對,汐照他,是爲了保護我才死掉的。”我突然把頭揚起來,望着懸樑,我生怕眼淚會落下來,“我常想,如果當初我沒有拉他一塊兒去賞櫻,或者他不來保護我,那麼他是不是就可以不死了。”
“嵐翹宮主!”龍闕輕輕地喚我,我向他看去,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來,“我沒事,只是在經過了這些事後,一旦平靜下來,我會特別的思念那些已逝的人,像汐照,像楓梟。”
“你說什麼?!”這一聲驚呼來於兩個人,一個是眼前的龍闕,而另一個則是剛至門邊的即墨影。
即墨影快步走到我牀邊,“楓梟死了?”
我稍稍擡眸,腦袋略微一歪,“是啊,他死了。”
“他是怎麼死的?”龍闕站起來,他俯視着我,目光中滿是殺氣,“還有汐照,他又是怎麼死的?”
我的嘴角一牽,“楓梟是被凌逍寂下毒毒死的,而汐照是被凌慕天派來的人殺死的。”我說得極爲平靜,彷彿這死去的二人同我沒有絲毫關係一般。
我看到龍闕的雙拳緊緊地握着,青筋都已暴出,“凌慕天,又是凌慕天!”他眯起眼,“姓凌的這一家,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看着龍闕憤怒的模樣,我什麼都沒有說。
不久,逆嵬回來了,瞧見我房裡這兩位都板着臉,不免有些奇怪,卻因見我醒了,便不再多問。他來到我身邊,“漠顏感覺好些了嗎?”
“嗯。”我撓撓頭,“不知怎麼竟然暈倒了,又讓逆嵬擔心了。”
逆嵬搖了搖頭,“沒什麼,只要你沒事兒就好。”他又走到桌邊,取了乾淨的毛巾浸了水朝我而來,“來,我再幫你把傷口周圍擦擦。”說着,他就準備撩起我的袖管,卻見我小臉通紅,畏畏縮縮,似是明白了些什麼,便對身後的即墨影和龍闕道,“請二位到門外先候着會兒,我好了再來叫二位。”說話間,他也不由分說地便將那二人往屋外趕,我看着好笑,怎麼都覺得逆嵬有些喧賓奪主了。
待那二人被驅趕出門,逆嵬又坐回到我牀沿,淡淡地道,“現在沒外人在了。”他撩起我的衣袖,爲我細心地擦拭傷口邊的皮膚,紗布周圍的皮膚沾上了些血跡,不過傷口已經不怎麼疼了,想是血已止住了,“衣服都破了,待會兒我讓即墨影給你弄套衣裳來。”
我彎起了眉,“沒想到逆嵬你這麼細心啊!”
這小子很是可愛,被我如此一誇竟然紅起了臉,我暗自偷笑,不久他替我擦拭完畢,立馬轉過臉去,“他們兩個在外邊也等了很久了,我去喊他們進來。”
我瞧着他跑去開門的背影,心情特別舒暢。
那兩人進來瞧我一臉壞笑定是心存疑惑,可又不能直接問,所以只得換了話題。“漠顏你還真是大膽啊!怪不得逆嵬說你很愛亂來。”即墨影含笑而道。
我瞥了逆嵬一眼,心裡怨他沒事兒就會壞我名聲,“這是該還的債,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龍闕靠在牆邊,冷冷地看向我,“嵐翹宮主這債務沉重得很,若是可以,我還寧可不要你還。”話音落下,他用拇指摩挲了幾下自己的臉頰,我們衆人瞧了皆是大笑起來。
即墨影揚聲而道,“漠顏那兩巴掌出手不輕吶!我看今兒站在那兒的若不是龍闕,被你那兩巴掌一掀,輕則也要吐幾口血吧?”
我天真地眨着眼,“我下手真有那麼狠?”
龍闕再度冷漠開口,“你想嚐嚐你這兩巴掌的滋味麼?”
我苦笑,連連搖頭,“不用了。”拒絕了龍闕的“好意”後,我還不忘調侃他一番,“瞧你雙頰略微犯腫,我就知我這手掌的味道是非一般的好了。”說完,大夥兒都笑了。就連龍闕也淡淡勾起了嘴角。
一陣歡笑過後,我才重新找到了正題,“龍闕這段日子可是都在雪山呆着?”
“沒有。”他向前跨了兩步,走到我身前負手而立,“當日我也並非算計好要離去,只是那日在花雨山莊爲人暗算,之後便波折不斷,我知道有人暗中盯着我,正準備伺機行動。他們的目的不外乎是想要十字祭,爲免牽連無辜,我斷不可以守株待兔來擒敵,無奈之下我才決定離去,以一招引蛇出洞一舉捕獲對手。”
“哦?”我挑了挑眉,“那麼後來呢?你抓住想要殺你的人了嗎?”
龍闕面無表情,漠然開口,“那人最後死於我手,只是有些出於我意料之外的是凌慕天竟然派了個女人來對付我。”
我鎮定如常,“女人?”我輕輕笑了一聲,“我還以爲你龍闕正義非凡,定不會對女人下手呢?”
他的面色不冷不熱,看不出什麼感情,“我本不想對她下手,只是她欺人太甚,而且那時候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掌風。”說着,他做了一個令人震驚的動作。只見他緩緩寬帶解衣,一件一件,最後將他整個身體都暴露在我面前。
驚愕之餘,我羞怯地低下頭,卻瞥見他微微側身,“嵐翹宮主可認得我肩上的這個標記?”
我聞言擡頭一看,錯愕無比,我知道此刻我的眼睛一定瞪得很大,直勾勾地盯着龍闕的右肩瞧了好一會兒,我才尋到了自己的聲音,驚呼出聲,“第二層十字祭?龍闕你竟然啓動了十字祭?!”
[2008-9-20 13:14:58 落。]
龍闕的右肩上,那是一個十字架型的標記,只是此架之上猶如爬滿藤條,千絲萬縷纏纏綿綿,華麗之態不若從前。
此乃十字祭,龍闕身上的十字祭原本的模樣我也見過,那是同我掌心相同的圖案,然而我的十字祭卻在汐照臨死前首次啓動,因而化作了第二層的形態,卻不料在此期間,龍闕亦啓動了十字祭。
“龍闕你竟然啓動了十字祭?!”驚訝之餘,我脫口而出。
龍闕平靜地穿上衣服,一邊繫腰帶,他一邊開口,“你怎知我是啓動了十字祭才轉化爲第二層十字祭的?”
我笑起來,隨後脫去了右手的紗織手套,展開手掌對向他,“因爲我也是啓動過十字祭的人。”身爲當事人,我再清楚不過十字祭爲何會變形了。
龍闕一怔,仔細地對着我的手掌瞧了好一會兒,他摸了摸下巴,“確實是第二層十字祭。”
“龍闕是怎麼啓動十字祭的?”不知是從什麼時候起,我不再稱他爲“龍公子”,而是直呼其名“龍闕”,本來我就不是如此客套之人,寒暄之語非我所長。
龍闕似是要說一個大故事,於是他在桌邊的凳上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淡道,“那日我離開花雨山莊,刻意將跟蹤我之人引入一片林子裡,那地方偏僻無人,那人果然現了身。”他淺呷一口水,又道,“她乃凌慕天的人,奉凌慕天之命來取我性命,我與其交戰,卻不料有一老婦恰巧路過那林子,那名老婦見有危險,本想繞道而行,我亦無意爲難與她,卻不想那女人竟對其下殺手,一掌震死那老者。”說到這裡,龍闕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所以你一怒之下便殺了那名凌慕天的手下,而且是一招斃命,對嗎?”我如是而問。
龍闕驚奇地望向我,頷首而道,“確是如此。”
果然,十字祭一旦開啓是強大的,但當日同逆嵬楓梟討論下來,十字祭的開啓很有可能是因爲我碰到了汐照的血即仁者之血,於是我又問,“龍闕,你啓動十字祭的時候可有沾到那老婦人的血?”
他不解地搖頭,“沒有。”
“沒有?”怎麼可能?如果說真的沒有的話,那麼當初我們推測的仁者之血是啓動十字祭的引子的推論就不成立了,難道從一開始我們都想錯了嗎?十字祭若不是靠血祭啓動的,當時又是怎麼開啓的呢?
正無頭緒中,龍闕又道,“雖未沾到那老婦之血,可當初我的十字祭有沾到凌慕天派來的那女人的血。”
“她的血?”惡人之血斷不可能是仁者之血,不過興許血祭之說能勉強成立,也許十字祭的血祭需要的並非一定是仁者之血,而是但凡人血便可。“龍闕,在啓動十字祭之前你有過什麼特別的反應嗎?或者是身體有什麼奇怪的變化?”
他冥想了一會兒,“那個時候,我只覺此人來老人都不放過,實在可惡之極,罪無可赦、不可原諒,當時我想的是定要手刃此人,於是就突然變得很厲害,我甚至感覺到自己體內有一股強大的真氣在亂竄,我藉着這股真力打出去,那人就被我打死了,其它並未特別之處。”
當初汐照即死也給我帶來了巨大的衝擊,至今我仍然記得,那時自己喪失了理智,一心想殺了董仲華,體內似有狂龍飛舞,我破掌而出,董仲華應掌即亡。龍闕的形容同我當日的感覺一模一樣,但他的話中有兩個詞值得我再深入思考,那便是“罪無可赦”和“不可原諒”,相同的感覺,汐照當時受傷極重,雖然我心裡不願承認,可理智告訴我,也許他活不久了。認識到那樣一個可能後,我徹底失了理性,只道董仲華是罪無可赦不可原諒,最後他就死於我之手。所以在沒有確認之前,我不排除啓動十字祭也許需要對對手一種無比的憎恨。
呵出一口氣,我淡然開口,“我知道了。”隨後我將頭轉向逆嵬,“看來之前我們的推論要被推翻了。”
逆嵬亦是失落頷首,“看來對於十字祭的啓動,又要從頭研究起了。”
龍闕和即墨影皆是嘆息,我垂首閤眼,暗自心想:在沒有確定我心中這個猜想前,還是先不同他們講我的想法,免得知道的人多了,一不小心被凌慕天聽了去,所以,暫且就讓它成秘密吧!
“從頭便從頭吧!”一直沒有發表意見的即墨影此刻突然開了口,“反正現在大家都在一條線上,你們不知如何啓動十字祭,凌慕天又何嘗不是呢?”
聞言,我笑了。確實如此,相較凌慕天,我們至少還啓動過十字祭,如今四個十字祭已有兩個是第二層,看來這場遊戲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話說回來,祀魂壇連夜離京,凌慕天就沒來找你麻煩?”我問即墨影,他聳聳肩而言,“沒有,我和慕天皆是明白人,當日合作只是各自願意,如今我已經擁有了他能給我的東西,何須繼續同他一起,他知我無意繼續,亦不會強求。”他望住我的眼睛,“從某種意義上說,慕天算是一名君子。”
我怔然,“哦?你們一個個和凌慕天接觸過的人都是對他讚許有加,這讓我更是好奇他,我很期待同他的正式交手。”
“我看快了吧!漠顏今日前來我祀魂壇不就是爲了凌慕天而來嗎?”即墨影的這一句話才讓我頓時想起此行的目的。
“確實。”我頷首,“即墨影,我希望能借助你祀魂壇的力量,幫我卜上一卦,告訴我凌慕天如今的所在之地。”我說得極其認真,在來之前我就想過了,若如此下去,我等始終在明,凌慕天始終在暗,這場遊戲本就不公,當真要玩,就要玩得公平公正。而此刻,能幫我的只有即墨影,除他之外,絕無二人。
即墨影靠在牆邊邪惡地笑着,良久,他笑道,“還當真被龍闕給料到了。”他轉頭看向龍闕,“我說你到底是怎麼猜到漠顏會來讓我幫他占卜凌慕天所在的。”
龍闕說,“這還不容易,你說他們回到嵐壁宮了,那麼下一步,他們定是要同凌慕天繼續鬥爭,可凌慕天此人一直在暗,若不曉他住處,如何公平而鬥,可要想得知凌慕天所在,除了找凌慕天的人問清楚就是找大師算上一算,前者定不可行,那隻可取後者,然要說算卦大師,你這祀魂壇壇主的占卜術可是絕對信得過的,叫是我,我也會來找你。”
我聽後恍然大悟,這龍闕看似木訥,其實了得得很吶!他竟然考慮到了這裡,能將我的想法摸得如此清楚,此人不簡單。怪不得即墨影道龍闕乃其幕後軍師,此話果真不假。
“好吧!”他挺直了身,“你就在我這兒安心住上一宿,明日我就爲你占卜算上一算。”說話間,他的目光分外迷離。
(卷柒拾肆完)
[2008-9-22 18:17:16 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