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汐照的兵器可不止一把摺扇。”他緩緩地開口,指尖觸碰到腰間,青峰寶劍青光畢現。
這把劍,這把應該屬於顏夕的劍,此刻在汐照的手裡彷彿有了生命一般,它散發着微青的光芒,卻不若火蓮般咄咄逼人,而是溫暖地圍繞着自己的主人,就如那個好像小白花一樣的女子溫婉地依靠着自己的戀人一般。
青峰對火蓮,不知這將是怎樣的一副景象,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必將成爲一場慘烈而刻骨銘心的戰事。
心中的弦緊緊地繃着,就怕一個不小心,它便斷了。
“鏘鏘”是劍與劍相互碰撞的聲音,卻一聲聲似敲在了心上,汐照的表情莫名的哀傷起來,望着他持劍奮戰的模樣,就連我這個不該屬於那個故事裡的人,也會不由自主地想到顏夕,那個爲了汐照而死掉的女子。
火蓮綻放出似血的嬌美,在與青峰的碰撞下,它越發的刺眼起來,甚至讓人有一種錯覺,感覺此刻的火蓮應該是滾燙滾燙的,就如剛在火上打好的利劍一般,赤手觸不得。
火蓮劍直直地逼向汐照,那一劍帶着強烈的勁風而來,刺得汐照節節後退,那風揚起了地上的花瓣,那些粉色的落花如一隻只暗鏢一般飛來,汐照揮動着青峰一一打去那些看似柔軟的花瓣,卻依然有幾片劃過了臉龐或是臂膀,留下了一道淺而細的傷痕。
我的拳頭不禁握緊了,雙脣也抿成了一條線,汐照……汐照……
心裡反覆地念着這個名字,不住地念。
青峰的青光頓時耀眼起來,汐照緊握着青峰朝着董仲華衝過去,眼睛裡透着就要溢出來的殺氣,不知是不是錯覺,那一刻,我竟然看到汐照嘴角揚起了一抹笑容,那笑容邪惡而殘忍。
心猛然一顫,那是汐照嗎?
“汐照!”我大聲地喊了他的名字,可是他的身形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滯疑,他如瘋了一般地向着董仲華殺去,如走火入魔,然而他的眼睛卻不帶血絲,讓人感覺雲汐照本就是如此一般,難道,所謂的溫文爾雅都只是因爲獅子還在沉睡嗎?
但董仲華卻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他眼見着汐照認真了起來,於是也大揮火蓮與汐照相對而上,空中彷彿出現了兩條龍,一條青龍一條紅龍,它們張大了嘴向着彼此咬去,這一張口便拼了命想要對方死。
“咔——”
“嚓——”
不該有聲音的纔對,可我卻分明聽到了兩聲此刻的聲響傳入了我的耳朵,董仲華似乎有了特殊的感覺一般,在青峰觸及他胸膛的時候,紅蓮並出,舉劍橫向,他蓄滿真氣擋下汐照全力的一劍,萬衆光芒破空而出,伴着刺耳的聲音——前一聲是青峰、紅蓮具斷的聲音,而後一聲……
下脣被我咬得幾乎要淌下血來,那後一聲,是斷裂的火蓮刺入汐照的心臟的聲音。
“汐照!”我匆忙衝過去扶住就要倒下的汐照,斷劍深入心口,粘稠的液體不住地向外溢出,顏色是那樣的觸目驚心,我喚着他,而他,卻好似全身的力氣在那一瞬間被完全抽離了一般,他啓了啓口,然而什麼都沒說。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無力出聲了還是找不到言辭,我扶着他蒼白的臉龐,再次喚道,“汐照……”
他笑了,嘴角勾起淡然卻也悽楚的笑容,“漠顏,沒事的。”
“你……”聲音斷在空氣中,我竟一時找不到接下去的話語,許久,久到我以爲這段時間裡汐照和董仲華都已經踏進了鬼門關了,我才緩緩道,“雲汐照你這個傻瓜!”
你這個傻瓜,你想保護的人是顏夕,你想要爲其而死的人也是顏夕,我既不是顏夕也不是嵐翹漠顏,你何苦……何苦爲了我如此拼命?
心口的血還在不住地流着,染紅了他的衣衫,流到了我的手上,望着那滿是鮮血的雙手,我突然感覺到那麼強烈的無助感。
巨大的陰影壓下來,我擡頭望去,看到董仲華猙獰的笑臉,話說方纔,在紅蓮飛入汐照心口的同一時刻,斷裂的青峰也向着董仲華的心臟刺去,只是,那把短劍只輕輕從他的胸膛劃過,然後隨着那斷裂的青峰劍柄一起墜落,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彷彿無聲了無息。
俯視着我,董仲華邪惡地開口,“公子還真是料事如神,他居然猜到我會被青峰所傷,所以讓我穿了金絲甲。”透過破開的衣服看去,確實看到了董仲華貼身的金絲甲。
心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烈,金絲甲?凌慕天擁有火蓮,擁有金絲甲,擁有十字祭,我實在很難想象,他到底還擁有些什麼寶貝?
只是,眼下更危險的事,是董仲華藉着金絲甲的保護,青峰沒有傷到他絲毫,此刻,他若想要了我和汐照的命,應該是易如反掌吧?
董仲華依舊笑着,“很抱歉,嵐翹宮主,你的右手我要帶走了。”他醜陋地咧開嘴。
手心似乎滾燙起來,好像打翻了剛泡好的茶,手心被燙得血紅一樣。沒有勇氣去看手心的那攤也許已經沸騰了的血跡,董仲華的劍向我逼近,我跌坐在地上,雙眼不知是否佈滿了血絲,“不要過來。”我的聲音前所未有的低沉而沙啞。
他卻像是沒有聽到一樣,依舊向我靠近,劍,越來越逼近我的手腕。
爲什麼如此憤怒?難道和此時滾燙的十字祭有關嗎?我失去了理智,失去了一向的淡定,心海沸騰了一般地仇視着董仲華,嘴角微微揚起邪惡的弧度,有一股氣流如猛龍一般在體內亂竄,我不知那股氣流是不是就是江湖人士所說的真氣,我也不懂如何去氣運丹田,只是我憤怒至極,一掌打在董仲華的腹部,這人竟然被我擊出一丈之外。
儘量輕柔地扶起汐照,我讓他靠坐在一棵櫻樹旁,輕輕地開口,“先休息一會兒。”隨後我站起了身,望着遠處中了我一掌而吐血了的董仲華,我面無表情。
他的右手捂住自己的腹部,我卻還是能透過指縫看到金絲甲已經破損的跡象,他的左手伸出來,指着我,“你……你竟然……竟然恢復了武功……”只是斷斷續續地說完了這句話,然後他雙目一翻,斷了氣了。
右手手心的溫度似乎降下來了,滿手的血也早已凝結,輕籲一口氣,我笑着回頭,在汐照的身邊蹲下身子,我溫柔地撫着他的臉龐,悽然地喚着他,“汐照。”
風,徐徐地吹來,櫻花瓣飄落得越發瘋狂起來,也許……也許今天便是“櫻花七日”的第七日了。
他的目光落在漫天的花瓣上,虛弱地道,“櫻花,很美。”
我微笑着點頭,“是啊!好美。”
他努力地牽扯着嘴角,想要給與我最溫柔最美麗的笑容,“漠顏,我累了。”
我拼命地搖着頭,“汐照,你說過你會陪着我的,所以不準睡!”我知道,如果他睡過去了便永遠都不會醒來了。而一想到那雙溫柔的眼眸再也不會那樣淡淡噙着憐惜看着我,一想到那抹溫暖如同晨曦的笑再也看不見心就如刀割一般疼痛起來。
他艱難地伸出手,挽住我的手,“我大概不能遵守約定了。”
我緊緊地咬着自己的下脣,心裡的悲傷不住地渴望着,想要來到外面的世界瘋狂一下,而我卻拼了命地壓抑着,“汐照……這個約定絕對不能違背,你不能!”
“我本想,永遠陪着你,不讓你寂寞……”他溫柔地笑着,“顏夕說,‘女子都如花,需要被保護’。”明明是令人酸楚的話,爲什麼溢滿心房的是苦澀的味道,汐照,我的汐照,你真的要走了嗎?
我緊緊地握着汐照的手,“那就一直陪着我啊,不讓我寂寞。汐照,我很怕寂寞的!”
他靠着櫻樹,望着我的眼睛,“丫頭真傻。”他的目光很柔很柔,一股難言的情緒壓在心裡,也許只需一個宣泄的藉口,我將淚流滿面。
在汐照的身邊坐下來,我握着他的手不願鬆開,心裡堅強地告訴自己無數遍:不要哭,驕傲的女子絕不能流淚。
最後一次,撒嬌地將頭靠在汐照的肩膀上,我說,“汐照,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雖然知道來到古代唱流行歌曲這樣的事情很俗,可是這一刻,我真的很想,很想把我穿越到這兒的第一首歌獻給汐照。
“好。”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彷彿只有我倆能聽到。
我微笑着,凝望着他,想把汐照的模樣深刻地烙在心裡。微微啓口,我唱了出來:
那一年的寒風中,我化了很濃的妝,
第一次牽你的手啊,卻裝作老練的模樣。
我等你說,等你說我漂亮,
哦,真的,我真的很想。
又一年的夜色中,你遮住星星的光,
第一次吻我的臉啊,多少有些驚慌。
你等我說,說我是你的唯一的港,
哦,真的,我真的很想。
七月的無奈,我們儘量不去想,
你說你的山,我說我的水鄉,
七月的無奈,我們儘量不去講,
哦,真的,也許真的很傻。
那一年的大雪中,你輕輕敲我的窗,
告訴我你堆的雪人,很像很像我的模樣。
你等我說,說我真的感動啊,
哦,真的,我真的很想。
那一年的大雨中,我倚在你的肩上,
讓雨水漸漸洗去,兩情很真的臉龐。
我等你說,說你愛的好瘋狂,
哦,真的,我真的很想。
七月的無奈,我們儘量不去想,
你說你的山,我說我的水鄉,
七月的無奈,我們儘量不去講,
哦,真的,七月真的很長,
哦,真的,七月真的很長,
哦,真的,七月真的很長。
一曲《七月》唱罷,他始終如我凝望着他一般地深情凝望着我,尾聲,我甚至看到了他眼裡閃着幾顆淚光,汐照,你哭了嗎?可是,他依然溫柔地對着我笑,讓我感覺好溫暖、好幸福。
“好聽麼?”我問他。
他沒有出聲,卻對着我點頭,我怕,怕他已經失去了說話的力氣,很怕很怕。
幾片櫻花飄落到我們的身上,淡淡的清香,突然覺得這場景有些像玥舞死去的時候,悽美而寧靜。
“丫頭,”他是在喚我,我轉過頭去,爲他還有力氣說話而激動了一會兒,他說,“丫頭,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我望着他,那雙眼睛依然如湖水一般清澈,沒有波瀾,他的嘴邊掛着很清淡的笑意,我緊抿雙脣,終是明白了一切。
汐照,原來你一直都知道,我的演技就算再好,但依舊瞞不過你,何況,我的演技並不好。你知道,只是裝作不知道而已,淺淺地勾起嘴角,我道,“夜玥,我叫江夜玥。”
他笑得如櫻花一般美豔,“夜玥……很好聽……的名字……”
“謝謝。”
那抹笑,綻放開慘烈的花,“夜玥,大家……都很愛……你,我,楓梟,還有……”他的話語開始斷斷續續,也許是因爲傷口的劇痛,“還有……逆嵬……”那對清澈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期望,汐照,你在期待什麼呢?
血不知流盡了沒有,總之,胸前的衣衫早被完全染紅了,汐照握着我的手漸漸失去了力道,“顏夕……你有沒有等我……”呢喃着他慢慢合上了眼。
嘴角撐起的美麗弧度,是我最後的驕傲。站起身來,我仰望着天邊的雲朵,風仍舊徐徐地颳着,揚起櫻花瓣漫天飛舞,是怎樣慘烈而絕美的景色。烈日當空,陽光灑下來,照在我的臉上,伸出五指擋在眼前,那炙熱的感覺仍是穿越了指縫來到我面前,我的臉紅了。
身邊來了一個人,他就那樣站在我身邊,卻不說話,我始終將目光放在櫻花上,許久許久,我本以爲太陽該落山了,原來還是晌午。回過頭,我看着逆嵬,對他淡淡地笑,“你什麼時候來的?”
“在漠顏殺死那個男人的時候。”逆嵬手指董仲華,老實地回答。
我的笑容中多了一分苦澀,“那麼,你應該都聽到了,我不是嵐翹漠顏。”沒想到啊!隱瞞了這麼久,我的身份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下被揭露出來,“你如果要走,我不攔你。”其實我本還想說一句,“你如果要殺我拿回嵐翹漠顏的殼子,也可立刻動手。”可最終,我還是沒有說。
逆嵬的目光異樣的冷酷,“爲什麼要走?”他的聲音也是低沉的,“如果因爲你不是漠顏,那麼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我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該走了?”
沉默。嘴角的笑意化作了苦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他們都是好心,所以沒有揭穿我,而我呢?他們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爲什麼總感覺自己像傻瓜一樣,我是小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爲他們表演。
應該生氣的,我明明該很憤怒地衝着逆嵬大罵一番,然後捶着他的胸口說他是壞蛋,是混蛋。可是,沒有。我沒有憤怒,只是靜靜地看着逆嵬,半晌,我道,“既然如此,以後仍舊叫我漠顏吧!”
他點頭,我走到汐照身邊,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卻越發地顯得他的面色蒼白,蹲下身,我在他的額頭留下溫柔的一個吻,然後對着逆嵬輕笑而道,“我們回去吧,逆嵬!”
天很藍,雲很白,逆嵬扶起了沉睡中的汐照,我仰望着天邊,心中默默地念着:汐照,在天國倘若遇見了顏夕,請一定要幸福,再見了。
(卷卌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