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遊, 倒是別有一番滋味,只是這一次上雪山,心情卻與上一回大大的不同。如今依稀記得第一次來到這塊美麗的土地時, 當時已然決定了要去凌慕天的老巢, 決心之大任誰都阻止不了, 所以心裡反而甚是坦然, 而這一次卻不同, 可以說此次我們是被凌慕天逼到走投無路,無奈之下才只得重上雪山,也許是在尋救兵, 亦許是在努力抓住這最後的救命稻草。
即墨影見我們來訪並不驚訝,而龍闕卻是有幾分錯愕的, 但再怎麼都比不上我在雪域山莊見到許久未蒙面的典清時來得驚訝。
典清見到我卻歡喜異常, 拉過我的手就往裡邊走, 我笑着隨她而去,感覺時光倒流至一年前, 初至花雨山莊時,那個時候第一次見到典清,她就是像個孩子一般這樣牽着我的手,我們倆姐妹笑談着,只嘆相見恨晚。
而轉眼已過一年, 再見典清的時候依然親切, 然而隱隱中, 我卻感覺我們之間有些東西變了。
此刻她坐在我對面, 以手撐頭似乎在想些什麼, 良久她道,“我猜漠顏這次來雪域山莊的目的一定和凌慕天有關。”她在說這話的時候並未瞧我, 面對她的直白,我也並沒感覺失措,只是淺笑道,“清姐猜得很對。”
典清這纔將視線移到我身上,她定神望着我的雙眸,“漠顏,你這次來,是爲了來找龍闕的嗎?”
微微頷首,我在典清看着我的眼神裡看到了她對龍闕無限的關心,我當然知道她在擔憂些什麼,只是沒想到典清竟然把我的這些個小心思摸得如此清楚,我尷尬一笑,“原來心被窺探的感覺這麼不好。”隨之我又哀嘆一聲,證實了典清心中的猜測,“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很抱歉,有些話我必須對龍闕說。”
“非說不可?你連我的面子都不願賣嗎?”典清挑起眉如是問我,而我只靜靜回望着她,“我非說不可,清姐,這不是賣不賣面子的問題,你應該懂。”
典清合上眼略顯悲傷的樣子,不久她又睜開眼,“我懂,可是你應該也知道我對龍闕的感情,你讓我如何放心得下?”
“你在害怕什麼?”我握住典清的手,“清姐,難道你對龍闕就這麼沒有信心嗎?請你,相信他,也信我一次,好不好?”
我看到那一刻,典清在那邊掙扎了好一會兒,眼看她啓口,一個“好”字正欲出口,門外卻突然出現了一個人,那人的目光凌厲地射入屋內,帶着毫無感情地口吻而道,“即使典清點頭,我也不會出山,嵐翹宮主莫費脣舌了。”
我驀然回首,見龍闕的身影冷酷非凡,楓梟和逆嵬隨後而至,那三人站在一塊兒,臉上的表情倒是各不相同,我見之心裡也明白了,看來,計劃失敗了。
我本來打算讓逆嵬和楓梟去說服龍闕,我來搞定典清,當初只怕龍闕答應了助我們一臂之力卻又礙於典清的憂慮,所以我纔想先給典清服下一顆定心丸,也好讓龍闕幫我們幫得賣力些,卻不料眼看如今典清就要點頭了,可龍闕卻這麼不合作,這當如何是好?
我緩緩起身,站在桌邊,視線卻穩穩地落在龍闕身上,“爲何?”我淡然開口。
龍闕起步向我走來,一邊走一邊說,“你知不知道典清爲什麼會出現在雪域山莊?”直覺告訴我此事不一般,可我終究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他在我面前站定,“那就由我來告訴你。”昂着頭,這一刻的龍闕給我一種無形的壓力,只聽他說,“凌慕天找不到我就盯上了典清,當日典清險些死在凌慕天手裡,是我救了她,把她帶回這裡。”
我赫然怔住,繼而搖頭,“不可能,小天不會的,是凌逍寂,一定是凌逍寂派人來殺清姐的,就像當日他的手下董仲華殺了汐照卻把罪名嫁禍給小天一樣。”我努力地尋找着種種藉口,只希望龍闕說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但願小天是無辜的,而所有罪大惡極的罪名都由凌逍寂去承擔吧!
龍闕也許是見我一心袒護凌慕天顯得有些無奈,他吐出一口氣,“我不在乎要殺典清的人是凌慕天還是凌逍寂,也不管汐照的死究竟是凌慕天還是凌逍寂所爲,總之有些事實我們無法否認,那就是凌家兄弟確實是對典清下過殺手,而汐照,也確實是死了。”
我越聽越覺得龍闕此人有些莫名其妙,“既然如此,你還在這裡做什麼?你不是曾經說過,汐照的仇你一定要報嗎?怎麼?如今反悔了?”
對於我的質問龍闕並不否認,他輕輕地頷首,“是的,我反悔了,只能說當初的自己太幼稚、太無知,我以爲有十字祭我就可以爲汐照報仇,卻不知只要十字祭一日在我身上,就只會爲我引來更多的麻煩,傷害我身邊更多的人。”他將目光移至典清身上,“汐照已因十字祭而死,典清也因此受過重傷流過不少血了,而我……也累了。”他走到典清身邊再度回眸與我,“我不想再介入這場紛爭了。”
我漠然地看着龍闕,“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你打算一輩子躲在這個地方?外邊無論怎麼樣都與你無關了是不是?汐照死了就死了,清姐傷也傷過了,那些都是過去事,與你完全沒關係了對不對?”我喝斥道,另一邊的逆嵬和楓梟顯然也被我的這種態度震住了,皆目瞪口呆地望着我。
只有龍闕他不同,他依然很平靜地與我對視,“你不要想當然,我並非神,不是所有的事都做得到,而我做不到的事……”他突然看向一邊的楓梟,此刻的楓梟是霜葉的扮相,我也不知龍闕爲何要看他,也許他以爲尉遲霜葉是神吧!
“而我做不到的事,也許有別人可以爲我去做。”龍闕說完這句話,便拉起典清的手就要離開,卻不料被一個突然出現的人擋住了去路。
即墨影站在門邊邪惡地勾起嘴角,他並沒有看我,也沒有看站在他面前的龍闕和典清,他的視線卻是穿過了一切落到楓梟身上,他笑着說,“龍闕做不到的事,也許可以由別人去爲他做,尉遲霜葉,難道你不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嗎?”
楓梟緩緩走到我身邊,“確實是個好主意。”他緊緊握住我的手,我知道,面紗後的他一定正專注地望着我,他說,“就由漠顏來替龍闕完成他所做不到的事吧!只看龍闕願不願意了。”
我從未想過事情可以在偏離了軌道後繼續向着我們所希望的目的地前行,此刻的龍闕用淡漠的目光望着楓梟,他鎮定得讓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一分鐘之前,楓梟對龍闕說,“把你的十字祭讓給漠顏,然後由她來代替你完成你做不到的事情。”
楓梟磁性的嗓音說着這樣一句令人震驚的話語,卻似給聽者下了魔咒,頓時,整個屋子都沉寂下來,我們站在屋內,面面相覷,誰都不知這一刻究竟該說些什麼纔是恰當的。
一直到一分鐘之後,這種涅槃般的沉寂才漸漸消褪,周遭的氛圍稍稍變得緩和了一些,龍闕走到楓梟面前,他的臉上依然沒有任何特別的表情,只聽他淡淡地問,“尉遲霜葉,我憑什麼相信你?”
“呵呵!”楓梟輕笑着,“我並沒有要求你相信我,只是我給了你這樣一個建議,接不接受我的提議是你自己的選擇,就算真要說相信,你該相信的也只是漠顏,並不是我。”
龍闕沒有說話,他雙目灼灼地望着楓梟,彷彿那樣便可以看穿他的一切,看到那層面紗後是一張如何妖冶似血的面容了。
楓梟也並未開口,他那般靜靜地站立在龍闕面前,明明輕紗遮面,卻讓人感覺他在微笑。
許久之後,龍闕轉過身,背對着楓梟卻面朝了我,“我接受你的提議,嵐翹漠顏,我把十字祭給你並不是想添加你的負擔,你不需要承擔任何我完成不了的使命,也不必太勉強,量力而行便是,畢竟如今凌慕天手裡也有兩個十字祭不是嗎?”
我莞爾一笑,“謝謝你,龍闕。”這條路很漫長,我不知道終點在何處,如今我能做的不過是跟着心的方向走。也許兩個十字祭並幫不上我太大的忙,可我會盡自己所能走下去,直到……心無遺憾。
龍闕重新走到門邊,他再次牽起了典清的手,“該說謝謝的人是我,當日要不是你那兩個巴掌打醒我,也許我至今還渾渾噩噩地生活着,連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都不知道。”
我看着龍闕與典清深情對望的模樣,頓時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我笑了笑,目送着那二人離開我的視線。
龍闕,你知道嗎?其實我很羨慕你,能夠和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即使過着平平淡淡的日子又如何?只要手牽着手,彼此溫暖那就是幸福。
楓梟不知何時來到了我身邊,他緊緊握住我的手,我望向他,笑得很甜蜜。可轉而我才發現即墨影和逆嵬還在一邊,逆嵬倒不礙事,可即墨影卻是不知道霜葉真正身份的人,我向他看去,見他正看着我,不久目光又移到我和楓梟緊緊相握的手上,我本能地鬆開手,顯得有些尷尬,然而即墨影只是意味深長地笑笑,轉身而去。
在即墨影走後,逆嵬也離開了,他說他去找即墨影和龍闕商量下移植十字祭的事情,我沒有阻止。
當屋子裡只剩我和楓梟二人,楓梟又重新抓住了我的手,隨後將我一拉,我整個人被拉進了他的懷中,臉緊緊地貼着他的胸膛,感覺分外安全。
“楓梟……”我輕喚着他的名字,他溫柔地撫摸我的髮絲,隨後俯下頭,深情地吻着我的眼睛,再是臉龐,後是耳朵,最後是脣,“夜玥,你放心,這場風波很快就會過去的,到那時候,我要給你全天下最大的幸福。”他總喜歡這麼貼着我的脣用細細沙啞的聲音說話,這一刻我想到他化身霜葉時吻我的場景,心裡突然好甜好甜。
“嗯。”我輕輕應聲,之後便沉醉於楓梟的吻中,那一刻我很清楚,鬱楓梟是我江夜玥上輩子欠下的債,所以這一生,命中註定我要愛上這樣一個妖精般的男子,哪怕知道會被他的熱情傷得體無完膚,也甘願沉淪。
邱進死前曾給了我一張紙條,上面寫的正是十字祭的移植方法,當我將這份配方分別給龍闕和即墨影看過後,龍闕倒沒覺得如何,反而是即墨影顯得很驚訝,我問他怎麼了,他卻說,“這是祀魂壇的離合術。”
所謂離合術,離指脫離,合指複合,而十字祭的移植則是將一塊皮膚脫離人的身體,然後將十字祭複合至脫離處。其實說穿了和我那時代的皮膚移植有點像,但又不完全一樣,因爲即墨影說,離合術是一種巫術,而這配方上所提到的“紅妝淚”是一種神奇的藥水,恰是施展這一巫術的藥引。紅妝淚乃女子之淚所制,據說每個巫師手中都會有這樣的藥水,因爲它不僅是離合術的藥引,還是很多巫術的藥引,而紅妝淚的純度則直接影響到離合術的效果,巫師的水平若是很高,再加上有上等的紅妝淚,那麼離合術之後便是完全看不出瑕疵,宛如那移植之物本就是屬於你的一般。
“既然是祀魂壇的招數,爲何凌逍寂會知道,而且他還幫助了邱進完成了十字祭的移植,難道他那裡有高明的巫師?”我不解地問道。
即墨影說,“凌逍寂手下的人不少,也許真像你所說的那樣,他藏了個高手也不一定,但是他竟然能得到祀魂壇的離合術,這倒是讓我挺吃驚的,說不定我這祀魂壇真的出了內奸。”
“內奸?”我震驚不已,祀魂壇曾經同凌慕天合作過一段日子,難道是那個時候凌逍寂從這兒挖走了某塊“金子”?
即墨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道,“也許她知道。”說着,他對着門外喊道,“你可以進來了。”隨後只瞧見房門被推開,一名紅衣女子從外邊走了進來,待我仔細一瞧,不免顯得有些愕然,“雪瞳?”
只見雪瞳一身巫女的裝扮,滿是霧氣的雙瞳透着迷離,她施施然走到我面前,隻字不說、一言不語。暖風習習,衣袂翩翩,卻見她一屈膝,跪了下來。
(卷壹佰零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