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凌慕天的一戰中, 嵐壁宮變得殘破不堪,哪裡還有當年的輝煌。而我曾經答應過我宮中的弟子們,只要嵐壁宮還能繼續存活下去, 我一定會給各位一個交代——我要還他們一個神秘之宮。
所以, 在問過逆嵬和楓梟的意見之後, 我決定將嵐壁宮遷移。我看過地圖, 汴京城邊境有一塊荒原, 那裡偏僻荒蕪,平日鮮少有人出沒,地方面積也夠大, 若將嵐壁宮遷移至那兒,確是一個絕好的主意。
於是在同楓梟和逆嵬商討之下, 我們一致同意移宮。
然而要建神秘之宮有個麻煩之處就在於施工的人員, 若被施工者傳了出去我這嵐壁宮的入境之法, 那“神秘”二字也就毫無意義了,所以我打算用自己人來建造宮殿, 而我嵐壁宮的弟子也夠爭氣,對我這決定不但沒有怨言,還幹得特勤快,我見之欣慰無比。
施工弟子的動作很快,短短兩個月宮殿便已大致成型, 搬遷的那一日, 我和楓梟去了汐照和遲軒的墳, 怎麼說這二人也都是爲我而死的, 無論如何, 我都想在他們死後給他們一個安靜的居所,所以決定將他們的墳墓一併遷至嵐壁宮內。
然而當我們來到汐照墳前的時候, 卻發現那裡竟然已有人來拜祭過了,墳前有淡淡的酒味,那人應該還未走遠,可我們並未去尋找那個人,只覺得沒必要。當時楓梟對我戲言,“倘若這拜祭之人是我們的朋友,那麼也許我們能在遲軒的墳前與他相遇。”
於是當日,我們又去了遲軒的墳,卻還是晚了一步,那個人雖然確實是去拜祭過,然在我們趕到的時候他已然離去,徒留一個倒落的酒壺,其中殘餘的一些酒淌了出來,在烈日下閃着耀眼的光芒。
“楓梟,你說,那個總是先我們一步的人會是誰呢?”站在遲軒的墳前,我淡淡地問他。
他嘴角帶笑,意味深長地道,“一定是我們的朋友,但究竟是誰已經不重要了。”他蹲下身拾起地上的那個小酒壺,嗅了嗅,“應該是一個寂寞的人,可能曾經也極端過,所以總是過不去心中的那條坎。”
我有些不解地歪着腦袋,“心中的坎?”
楓梟微笑着頷首,“就比如說仇恨。”他淺淺地嘆了一口氣,“放下仇恨其實是一件很需要勇氣的事。”
我稍稍一怔,隨後恍然大悟,我笑起來,“確實。”這一刻,我和楓梟心裡都很明白那個來祭拜的人是誰了,只是我們彼此心照不宣罷了。
後來我突然問楓梟,“你說那個人祭拜完汐照和遲軒後又會去哪裡呢?”
楓梟的目光指向天空,“我想,他應該會去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在那裡,大家都很快樂,也很平凡,沒有什麼打打殺殺,也不會有國仇家恨。”
我再看了一眼楓梟手裡的那隻酒壺,清朗地一笑,“在那樣的環境裡,即使是寂寞的人,也定能過得很快樂。”
那一日,當我們將汐照和遲軒二人的骨灰捧回嵐壁宮新址重新埋葬完畢的時候,太陽都快下山了。那個黃昏,楓梟站在遲軒的墳前,再度鄭重地爲他上了一炷香,我站在他身側,見其臉上有略略的悲傷,不禁垂下了臉。
後來我也爲汐照和遲軒各上了一炷香,以表緬懷。楓梟卻站在遲軒的墳前很久很久,而我竟不知他在想什麼。
啓了啓口,我剛想喚他,卻聽他道,“你知道嗎?君遲軒那傢伙早就知道尉遲霜葉就是我,可他卻裝得和不知者一樣。”他笑了,“想起那時,我常藉着霜葉的身份和他鬥嘴,而他總讓着我。”
我猛然怔住,“君遲軒早就知道?那他爲什麼不揭穿你?”
楓梟依舊望着遲軒的墓,他說,“因爲他要贖罪,他自認有愧與我,所以後來不管我怎麼對他,他都總是遷就着我。”
我點點頭,“怪不得我總覺得你對他特別的不友善,而他對你又特別的關心。”
他苦笑,“我當初只是氣他,想我和他十幾年的友誼,他竟然可以這麼輕易地打破,我並不恨他下毒殺我,只是不甘心,爲什麼我們的友誼如此脆弱?”
我看着楓梟的雙眼,那對眸子裡蒙着一層淡淡的憂傷,“人都死了,所有的怨恨也該散了吧?”
“我早就原諒他了。”他突然釋懷地一勾嘴角,“看到他對我那樣容忍,還盡心盡力地爲我療傷,我怎麼還能繼續恨他?”
我笑着環住楓梟的臂彎,嬌柔地躲入他的懷中,“我就知道楓梟最大度了。”
楓梟見我如此撒嬌的模樣,寵溺地將我摟得很緊,“那是當然。”隨後他擡眼看了下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嗯。”那天,我和楓梟相依走在夕陽之下,晚霞打在我們的背上,呈現出一副嫣紅絕美的圖畫。
{漠顏}
是夜。
我躺在牀上,卻似感覺有什麼事要發生一般輾轉難眠。其實今夜的月亮並不像十五那夜的月亮那樣的耀眼而冰涼,只是我屋裡未點燈,便顯得外邊很明亮。
我的目光始終落在門外,所以,當那個人影出現在我門前的時候,我一眼便發現了他。
月光下,他站在我的房門之前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可是他沒有進來,一直到他離開,他都沒有推開門。
其實我根本不用去開門,就能猜到門外的那個人是誰?試問,整個嵐壁宮除了逆嵬還會有誰會這樣在我門前猶豫不決?可是,當他轉身的那一剎那,我覺得那身影是那般的決絕,那一刻,我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似乎我今日若不追出去,他便會永遠地離開我。
於是我立刻從牀上爬去,飛速地奔至門邊一把拉開了大門,對着那個孤單而去的背影大聲地喊道,“逆嵬!”
他的腳步猛然停滯在那裡,但他沒有轉身。我站在他身後,靜靜地望着他,“逆嵬,你要去哪裡?”
他的背影在那一刻顯得格外的悲傷和淒涼,側過半張臉,他說,“我要走了,夜玥。”
我的心一酸,“你要離開我了嗎,逆嵬?”
逆嵬垂下了臉,月光打在他的身上,讓人感覺他整個人都消瘦了不少,“我曾經說過,我會陪夜玥到你不需要我的那一天,而如今,事情都過去了,楓梟也回來了,而我,也就沒有再繼續留下來的必要了。”他忽然擡頭,臉朝着月亮,“他日,夜玥若還有需要逆嵬的地方,我必當誓死效忠。”
他在說這段話的時候語氣很淡,但我卻聽到了不容我拒絕的堅定,“你……非走不可?”
他看向我,沒有開口。我被他看得不知所措,躲開他的視線,問道,“你會去哪裡?”
他微微勾起嘴角,“天涯海角,四海爲家。”隨後他對我一拱手,“告辭。”
再度轉身的時候,我看見他的眼角閃着一點光芒,待他走出幾尺遠,我突然對着他的後背大聲喊道,“逆嵬,謝謝你!”他的步子只是緩了緩,但卻未回頭,不久又毅然向前而去。
“逆嵬,我會記住你,一輩子。”垂下臉,我獨自一人站在月下,凝眸細語。
{漠顏}
雪融化了之後是春天。
這一個冬季,下了好幾場大雪,將汴京裝飾成了一座雪白的城市。後來,雪融了,春天也就到了。
之前我在汐照和遲軒的墳邊栽下了兩棵櫻樹,於是日日盼着它們的花期到來,也不知是不是心誠則靈,這兩棵櫻樹特別爭氣地在三月便開了花,月底的時候已是滿枝頭的粉色,如兩朵粉色的雲。
我和楓梟在花期內天天會來賞櫻,他也因此愛上了櫻花。這一次,我是真的和我最愛的人一塊兒來賞櫻了,其滋味說不出的幸福甜蜜。汐照,如果你看得到,一定會爲我趕到高興吧?
之後有一日,陽光明媚,是個格外溫暖的日子。我和楓梟二人攜手出去踏青。前一天晚上,我們二人一同做了兩隻紙鳶,說是今日要在這寬敞的青草地上比比誰的紙鳶飛得更高些。
“楓梟,你還想要十字祭嗎?只要你開口,我可以立刻把我的手砍下來給你。”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想到這個問題,突然就這麼脫口而出了。
楓梟聞之稍稍一愣,隨後笑着將我摟進懷裡,“傻丫頭,不用了,有了你就等於有了全世界。”
天上兩隻紙鳶飛,地上一對人兒追,陽春三月,融融暖日惹人醉。握着你的手,走過年年歲歲。
楓梟,你知道嗎?如果上天讓我重新選擇,我仍會選擇來到這裡,與你歷盡磨難,亂世生情,相識相知,醉夢紅塵,相愛永生。
夜玥,我會緊緊握住你的手,伴你走過黑夜與白晝,決不讓你再寂寞。
我們……會很幸福。
{漠顏}
罪之紋,十字騰,一曲離愁何人聞;
醉紅塵,笑浮生,百轉流鶯,殘棲傷城,
恨、恨、恨。
{漠顏}
風煙寒,世情冷,紙鳶飛過歲已更;
霜葉沉,嘆伊人,雙鸞牽縈,情絲和風,
夢、夢、夢。
——原創小詞《釵頭鳳·醉夢紅塵》
(全文完)
{漠顏}
最後,《漠顏》感謝各位長久以來的支持,落落在此給看到最後的親鞠躬,謝謝你們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