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左軍和右軍的校場離得近,兩軍的新兵營其實並不是毫無交集。
左軍和右軍一直有一種微妙的競爭關係,中軍是當然不讓的老大,左軍和右軍就經常爲了誰是第二而明爭暗鬥。
鎮軍將軍的領兵風格往往決定了一支隊伍走的是什麼路線,左軍的將軍是軍戶出身,當年靠着同鄉之力從柔然人裡殺出一條血路而晉升的鎮軍將軍,自然最看重同鄉之間的凝聚力,以至於左軍也都是這個風格。
但是同鄉,不代表就真的感情好。即使同鄉之間,也分親疏關係,或者一個鄉和另一個鄉也許有世仇,這種在入伍之前就有的關係也會帶入軍營。所以左軍之人被欺壓、排擠的也有不少,而且和右軍不同,右軍即使被排擠,你實力超凡也能出頭,可左軍最重“團隊”,一個人風評不好或者遭到同鄉唾棄,幾乎也不會有其他人再照顧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若是有一個原本在鄉間就以懦弱聞名、到了軍中也沒有變強,貪小便宜又畏戰之人入了左軍,昔日裡的名聲就會快速傳播開來,像是病毒一樣被人鄙夷,原本只有一分的懦弱也會誇張到十分,再加上日日被人欺凌,上了戰場又差點被人當成炮灰斷後瀕臨枉死,會爆發也是正常的。
當然,這些事如今賀穆蘭等人皆不知曉,他們只知道原本和樂融融的左軍黑營,如今真像是有凶神降臨一般,被混亂和火焰整個侵襲。
火,熊熊的火,冬日裡火趁風勢,已經燒燬了左軍黑營的大半個營區,而且正往白營而去。
白營也被營嘯影響,砍殺聲一片,中軍在左軍的正軍方向進入,從背後直接衝入左軍的新兵營,開始鎮壓發狂的新兵們。
這些以往實力平庸的新兵,在瘋狂之後卻發揮出讓人驚心動魄的戰鬥力,而且他們往往是同鄉而聚,經常合作,善於羣戰,中軍也有大意之人一下子就被圍了起來,若不是調來的中軍人多及時救援,怕已經吃了虧了。
若說賀穆蘭心中最恐懼的是什麼,那不是戰爭,也不是死人,而是人與人之間因爲各種原因進行的殺戮。
對柔然人時她尚且害怕的舉不起手中的刀,面對前不久還和他們一樣呼吸着黑山冷冽的空氣、在同一個校場上奔跑的袍澤,她又怎麼可能舉得起刀?
中軍之人也有遲疑,但遲疑的很快就被砍傷了,或者劈斷了肢體。瘋狂之人原本就無理智可言,中軍這些人再憐憫也都會以自己的安全爲優先,所以最後不得不開始反擊。
殘肢斷臂、喊聲陣陣,左軍的正軍正在忙着滅火,防止火勢蔓延到其他大營,而中軍的人就在滅火者的身邊快速穿插,將時不時跑出來亂喊亂叫的人控制起來,實在控制不起來的,也只能殺了作罷。
“這就是營嘯……”賀穆蘭捂着嘴,忍住胃中劇烈的燒灼感。
她看着一個不遠處發了瘋的新兵抓住某個同袍的脖子狂亂啃咬。這個人應該是認識他,想要去勸他什麼,結果被突然暴起的新兵咬掉了鼻子,一把推倒在地,像是中了邪一樣開始啃起要害來。
“這哪裡是營嘯。左軍上次出戰的新兵不過幾百人,就算是營嘯,整個新兵營全亂,那左軍的鎮軍將軍也算是做到了頭。”
那羅渾冷哼一聲。“明明是平日裡就有仇怨,趁這個時候統統發出來,結果越來越失控,所有人全部都亂了。”
“那羅渾,你真是冷酷無情。”阿單志奇自詡脾氣算是好的,聽見他的話亦忍不住生氣。“現在追究是什麼原因有意義嗎?出了這種事,應該想的是該怎麼應對纔是吧?”
“怎麼應對?你我不過新兵營一個小兵,就算黑一是黑營第一,放在正軍也什麼都不是。對面有中軍在‘處理’,我們除了幹看着,還能做什麼?”
他把長槍握在手裡,冷冰冰地說:“吵都吵死了,希望真的上戰場,不要聽到這麼吵的聲音。”
是啊,好吵。
喊殺聲,討饒聲,身上中了火以後的嚎叫聲……
左軍新兵營裡兩千多新兵,除了一部分已經逃到正軍之營,統統都陷入到那個可怕的地獄裡。
漸漸的,有人發現通往右軍這一側沒有多少中軍圍剿,立刻朝着右軍奔來,可是隻是沒一會兒,他們就發現這條路也是行不通的……
右軍的營門前,站着一百多甲兵。
“放我們進去躲躲吧!我們沒有瘋啊!”
“都是同軍,爲何要將我們趕盡殺絕!”
其實中軍得到的命令並不是將他們趕盡殺絕,而是盡力活捉瘋癲之人。可既然已經瘋癲了,“活捉”又談何容易,一不留神,反要命喪同軍之手。
所以也有另外一條,“若是手中確有人命又冥頑不化者,可就地格殺”。
只是一旦開了殺戒,人人俱會膽喪心驚,原本只是對待格外狂躁的那些人,被這些已經嚇破膽的人一看,便成了“中軍趕盡殺絕”了。加之中軍原本就高高在上,更是讓人無法生出信任。
這些倉皇失措的士兵有的只穿了薄薄的單衫,手拎着武器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也有的臉上眼淚鼻涕鮮血糊作一團,披頭散髮形狀可怖,但都還看的出都有理智,沒有瘋狂。
“軍令如山,有同軍衝門,不可姑息,殺無赦!”
門內的刑軍之人令聲一出,營牆上的衛兵立刻搭箭彎弓,指着那一羣從左軍奔逃過來的新兵,大有再往前一步,射成刺蝟之態。
“啊啊啊啊!老天不仁啊啊啊啊!”
一個左軍的鮮卑甲兵號哭了起來,霎時間,已經自以爲“逃離生天”的新兵們各個面無血色,握着的刀劍也捏的死緊……
“門裡的將軍,若不是衝門,可否暫時收容?”
賀穆蘭的聲音一出,衆人頓時心下一凜,斜目望向賀穆蘭時,只見她神色間頗有傷感之意,語氣倒是頗爲堅決,不似是因一時心軟而起。
“衆位將軍,雖然左軍營嘯,但並非人人都是毫無理智之輩。既然軍令只是讓我們看守營門,那他們不要過這道門就是了。”
賀穆蘭知道他們已經嚇破了膽子,或對同袍毫無信任可言,根本不敢再回頭。可前方無路,這等於是剛剛逃出生天又掐斷去路,就算不瘋,也把人逼瘋了。
所以她冒着以下犯上的大忌開了口,一指門前不遠處:“讓他們丟下兵器,在那裡暫避吧。有黑一在此,就算他們真的突然發瘋,赤手空拳,也起不了什麼亂子。”
賀穆蘭此話一出,黑一衆人紛紛附和。這些人都是新兵,乍一見這種慘態,都心有餘悸,再見這些人各個衣冠不整,顯然是還在睡夢中就遭遇營嘯,心中也是同情,替他們求起情來。
先前在這裡傳令的軍官們早就已經去了左軍平息營嘯,此時在這裡的只有負責軍紀的刑軍官。那人聽了其他人的求情,冷笑了一聲:
“你們這意思,倒顯得我不近人情了。你們既然一力攬下這裡的防衛,那就把他們留下,只要等下別後悔就行。”
說完也不再多言,只命衆門官把弓箭收起。
這些新兵逃出生天,各個對黑營之人感激涕零,哆嗦着就在營門邊背風的地方互相擠作一團取暖,等候着亂勢過去。
新兵們逃出左軍,在右軍營門前安置了下來,漸漸的,就有越來越多的人往右軍涌。追繳趁亂生事者、或是已經瘋癲了追着人砍的瘋兵,也跟着這羣新兵往右軍營門前追,一時間在新兵營救火的正軍們赫然發現人全在往右軍跑,一個個都傻了。
同樣傻了的,還有守在營門前的黑營甲兵。他們怎麼也沒想到人全部開始往右軍營門前衝來。
有些人被後面亂砍亂殺的人追趕,一邊跑一邊胡亂嚎叫,眼見着人越來越多,大有失去控制之嫌……
“現在怎麼辦?”守在門外的大叫了起來,“裡面的人,放我們進去!”
“現在不可開營門!擋住他們!”
門內刑軍道:“既然你們任由前面的新兵竄營,就該想到有這種結果。”
“便有一兩個瘋子,難道還要把所有人都當成瘋子不成?”
賀穆蘭見花木蘭記憶裡那些威不可擋的鮮卑武士,如今各個都如同喪家之犬般東奔西跑,心中實在是憋屈的難受。
再一想到自己差點也被逼到這種境地,成爲只知道以殺戮發泄心中恐懼的行屍走肉,她忍不住就暗自慶幸,好歹有同火相助,處處守望,讓她不至於成了個瘋子。
“何人助我救人?”
賀穆蘭左右一望,持着長槍就要上前。
阿單志奇和狄葉飛一怔之後不知所措,他們的得到的指令是防止別人衝擊此門,卻不是救人。
胡力渾胡亂叫喚了起來:“這些瘋子,若是我們跑出去了,他們趁機過來怎麼辦?要是以後說我們擅離職守……”
“胡力渾,我也曾做過噩夢!那時候你們尚且能守我一夜,替我念經,爲何現在又把他們看做瘋子?這些也是同袍啊!”
賀穆蘭奔出陣前,“阻止那些發了瘋的人,自然就不會有人衝擊營門了,怎是擅離職守!”
再往前,這些人就要被刑官下令給射死了!
眼見賀穆蘭已經奔出陣去,阿單志奇和狄葉飛一咬牙,也跟着向前。那羅渾雖然不怎麼喜歡花木蘭,但看到狄葉飛跑出去了,不知怎麼的也提着槍跑了出去。
狄葉飛奔出去了,那羅渾奔出去了,阿單志奇也奔出去了,餘下衆人面面相覷,見門內刑軍沒有制止,便也跟着火長去救人。
只見賀穆蘭手持長槍,卻把槍尖朝後,只拿着那棍頭兒橫掃開來,端的是聲威驚人,掃倒一片新兵。
“將軍有令,不可衝撞營門,不想死的就此止住,莫要再向前!”賀穆蘭槍若游龍,不管是瘋了的還是沒瘋了的,通通掃了過去。
她奔出陣來是怕這些人真跑到營門前去送死,後面的阿單志奇等人見了也有樣學樣,左軍的新兵許多都已經累得不行了,黑一的生力軍一投入戰鬥,立刻紛紛跌倒在地,爬不起身來。
只是衝過來的人多,而賀穆蘭幾人少,又是逆着衆人的方向,自然顧此失彼,打倒了這個,又跑了那個,賀穆蘭饒是武藝精湛,拿着個沒有槍頭的倒槍立在中央,左掃右蕩,顯得又是可笑又是可憐。
那羅渾卻比賀穆蘭狠戾的多,他專門撿從賀穆蘭身邊跑掉的新兵對付,他槍法就狠辣,即使不用殺招,幾招下去,不是戳中膝蓋,就是掃到太陽穴等位置,若說賀穆蘭是攻擊範圍大、他就是攻擊力強,在賀穆蘭旁邊倒下無非就是疼些,在他手裡,幾乎是人人帶傷。
賀穆蘭一邊制止衆人往營門邊走,一邊不停呼喊:“莫要衝營,放下武器,到一旁抱頭蹲下!瘋兵自有人對付!”
只是哪怕她聲音已經喊到嘶啞了,也沒有幾人真聽她的話去。當她格開一個發狂着胡亂揮舞着刀子的新兵,將他一棍掃倒在地時候,那新兵抓着她的槍尾,失聲大號。
“我不想死!我不要死在這裡!”
賀穆蘭看着他倉皇的眼神,突然就想到了被人掃下馬的自己。
明明以爲已經找到生路了,卻生路斷絕,幾欲喪亂的自己。
原來那時候的自己,是這個樣子嗎?
在面對突如其來的危險、當面對險惡的人性時,已經沒有了以往的謹慎堅毅,而是隻顧着自己的恐懼,封閉住自己的眼睛,封閉住自己的耳朵,看不清任何東西?
她沒有拔出槍尾,反而往前一送,在他的額頭輕輕戳了一下。
“你不會死。”賀穆蘭柔聲嘆道,“清醒過來,纔有活路。”
棍頭搗在額頭的重量讓號叫的新兵茫然地睜大了眼睛,眼睛裡有什麼東西重新開始聚焦。
“我……沒死?”
“不,你又活了。”
賀穆蘭輕輕抽出他手中的長槍,開始向下一個新兵走去。
請活過來吧。
她記憶裡的鮮卑人,是悍不畏死,永遠不會向敵人求饒的勇士。
他,他,她,包括她,都應該是記憶裡的那些鮮卑人才是啊。
怎麼能讓“他們”都死去呢?
他們應該重新活過來。
賀穆蘭是右軍新兵營裡真正的無冕之王。無論是武力、臂力還是箭術,她都是讓新兵們歎爲觀止,各種羨慕嫉妒恨的存在。
但一個人僅僅是武力強大,只會讓人懼怕,是很難讓人升起敬佩之心的。
若說花木蘭是小心翼翼,因爲“隱忍”自身的強大,和周圍人達到“同步”的感染力的話,那賀穆蘭就是因爲有“自知之明”,因爲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麼地步、知道自己有什麼缺點而努力去正視自己的感染力。
她奔出去時,很多人都知道她是要攔下那些新兵,不讓他們衝營。可當他真的逆着人流,以一己之身開始在一羣人裡竭力阻止別人向前時,即使他們明白她要做什麼,還是忍不住發出嘆息。
倒轉槍頭,不願意讓任何一個人真的枉死在她的槍下,在這種亂勢之中,是一種愚蠢也是一種浪費時間,任何正常人都應該像那羅渾、或者像阿單志奇和狄葉飛兩人一樣,先考慮保全自己,再盡力讓別人失去行動能力。
可這樣吃力又不討好,而且還浪費時間的事情,因爲花木蘭強大的武力,變成了一種可能,也讓人暗暗駭異。
賀穆蘭漸漸突入左軍那羣人的後方,對上了那些已經瘋癲之人。看到他們,賀穆蘭就彷彿看到了自己若不能再正視戰爭的殘酷,將會變成的樣子。
她不要變成這樣。
她也不能變成這樣。
“給我撒手!”賀穆蘭一蕩槍身,將手中的槍尾重重地敲在了舉刀之人的手腕上。
狂亂者腕骨碎裂的聲音清晰的傳了出來,這原本不該是在雜亂環境中被人聽見的聲音。正因如此,賀穆蘭赫然發現自己又重新進入了“入武”的境界。
周圍的一切清晰的猶如放慢了時間,此刻的賀穆蘭無悲無喜,無憂無懼,彷彿她就是天生的戰士,要以一己之身對抗一切。
從今爾後,她將毫無畏懼,堅如磐石。
由於賀穆蘭和黑一的介入,從左軍衝營的新兵們都在營門三丈之前停頓了下來。這樣的結果雖然令人意外,卻也不是特別讓人吃驚。
那些從左軍跑過來的新兵本來就是嚇壞了的兔子,此時有一隻猛虎帶着各種猛獸將他們攔了下來,就算之前再怎麼慌亂,本性中對強者的依從也會讓他們恢復理智。
誰也不願意將屠刀對準兄弟,有這麼一個自願當出頭鳥的人莽撞一把,營牆後許多抓着弓箭心中憋屈的刑軍和門衛都紛紛鬆了一口氣。
倒臥在地上的左軍新兵們,很快就被中軍和右軍聞訊趕來的將領們帶離了營牆前,就算以後吃了軍法,法不責衆,性命應該是保重了。
臨走前,當這些將領們看見進入了“入武”狀態的賀穆蘭,倒提着長槍,一步步走回營牆前時,這些人已經看不見她身邊的其他人了。
入武是一種何等玄妙的境界,許多武將一生對此可遇而不可求,這屬於武人之間天生的互相感應,是對強者的認同,也是對破而後立者最好的禮讚。
他們發自內心的期待着黑一的初戰,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這個新兵中的冠軍能走到何等地步。
由於有中軍和左軍正軍的干涉,這一場紛亂在天亮時分終於平息。這一場營嘯,左軍的新兵營元氣大傷,就連中軍也死了不少人。新兵裡直接被殺的人沒有多少,大部分人是死於傷勢過重、流血過多,深夜那個場面,真倒臥在哪裡,流乾了血有沒有人來救的。
中軍將所有發狂喪亂之人都抓了起來,有些當場就被格殺。跑到右軍的新兵幾乎全部都活了下來,有些雖然得了風寒,但性命總是無虞。
左軍以同鄉爲戰,各個身後都有不少同鄉親戚,右軍結下這一場善緣,等於是日後多了許多可以信任的同袍來。
而花木蘭帶着黑一衆人,幾桿無尖槍橫掃新兵無數,在營門前硬生生留下無數人命的傳說,也徹底奠定了“黑一”在左右二軍新兵“第一火”的地位。
第二日中午,營嘯的原因也查了出來,原來是剛剛在大比中分入新兵營不久的懷柔軍戶,一個叫莫懷兒的新兵在柔然人的偷襲中嚇破了膽子,被同鄉嘲笑欺凌後半夜發瘋,最終引起了炸營。
當聽到“莫懷兒”的名字時,賀穆蘭忍不住離開營帳,回到那道營牆前,佇立了良久.
“花木蘭,你到這裡來幹什麼?”阿單志奇和胡力渾、殺鬼三人四處找不到花木蘭,一路打聽尋了過來。
賀穆蘭回身看着阿單志奇和另外兩人,這一火目前九人裡,只有這三人是花木蘭以前的火伴。
至於其他的同火,因爲弱到沒有存在感,賀穆蘭已經快記不得了。
只有那個莫懷兒,因爲後來分去正軍,卻做出躲在死人堆裡,被活生生割了腦袋,被敵人拿來羞辱的事情,而被賀穆蘭記住了。
花木蘭一直給他家寄送東西,因爲她覺得這麼一個膽小的人,願意爲了家人而來入伍,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無論他後來是因爲什麼崩潰了,怎樣不名譽的死去,在他前來黑山大營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是自己的勇士。
可在花木蘭、阿單志奇所在的新兵營裡時,莫懷兒沒有膽小成那樣的。雖然喜歡偷偷撿花木蘭的便宜,但在同火遇見危險時,他依然敢舉起刀保護別人。
那麼,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讓他變得如此膽小呢?
花木蘭沒有去追問,賀穆蘭也沒有在意。
因爲花木蘭是賀穆蘭的偶像,所以她沒有用如何陰暗的想法去揣測她,她只是覺得,花木蘭不去找尋那個真相,怕是因爲承擔知道真相後的痛苦和憤怒。
重來一次,沒有了花木蘭,也沒有和阿單志奇、胡力渾、殺鬼的莫懷兒,在第一次出戰回來後就崩潰了。
而當年花木蘭在戰場上射出的第一箭,救了的正是第一次出戰的莫懷兒。
這一切讓賀穆蘭產生一種難以名狀的感慨,她甚至覺得虛虛實實,真真假假,這人生和夢境之間,其實也並無什麼不同。
賀穆蘭從輕狂到痛苦,再到頓悟,漸漸得出了一種結論:
人生就是戰爭,時時刻刻都在和自己,和別人,和命運做鬥爭。
在這場戰爭裡,她戰勝了自己的恐懼和固有的價值觀帶來的枷鎖,而莫懷兒迅速的成爲了一名敗兵,這其中,固然有人性格和心性、閱歷的關係,但更多的是……
“我在想,無論在何種戰場上,都需要有好火伴啊。”
她喟嘆道。
無論是人生的戰爭,還是沙場上的殺戮,都需要有好火伴。
“我現在有了一羣好火伴,所以跑過來感嘆一番。”
“這個……聽的老子怪難受的。”胡力渾揉了揉胳膊,“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往下掉啊,是不是老子的雞皮疙瘩?”
“……火長,即使你這麼說好話,明天的飯你也是跑不掉的。”阿單志奇咧開了嘴,笑着說:“竈房也是戰場啊。”
殺鬼沒有出聲,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們互相調侃。
幾人說說笑笑的回到了營帳,正遇見了王副將親自領着一個少年往他們營帳而來。
來的少年身穿一身鮮卑華裳,身形並不高大,滿臉都是不悅之情。
“來來來,各位見見你們的火伴,這位是原本早就該入營的若干人,因爲家中出了些事情……”
“王副將,你居然讓我進新兵營!我明明帶了四個家奴,還帶了一堆糧草!”若干人氣的叫了起來。“我明明可以直接進正軍的!”
“可是你不願去中軍,你的阿兄已經把你的家奴都領走了啊。”王副將眨了眨眼,“那你就只能來黑營了。而且,黑一很強,你應該理解你阿兄的良苦用心……”
若不是那位若干將軍託付,他何至於親自管這破事!
“什麼良苦用心,不就是怕我在右軍混出個……”滿頭鮮卑小辮的若干人,小聲忿恨地咒罵了幾句,對着已經快要傻掉的衆人撇了撇嘴。
“我是若干人,鮮卑三十六國若干部出身。”
哼哼,嚇傻了吧!
還不速速來拜!
“若干部?沒聽說過……”
狄葉飛嗤笑了一聲。
那羅渾看了眼他鮮亮的衣甲,再看了看自己灰撲撲的衣裳,直接開了口。
“王副將,你能換個人來嗎?”
賀穆蘭“噗”笑出聲來。
一屋子屌絲裡混進來一個公子爺……
明顯不是一個畫風啊。
若干虎頭:(摸臉)聽說黑一出來個很強的冠軍?得讓我家那跟着一堆屌絲搶破皮甲的蠢弟弟去看看,究竟什麼叫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內心):快哭着來投入哥哥溫暖的懷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