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親自出馬,當然所向披靡!”衆蒙漢幕僚們,多少都略通一點兒兵法。從徐州紅巾的臨陣表現當中,就看出這是一羣嚴重缺乏訓練的蟻民。所以個個都認爲徐州已經唾手可得,
齊齊彎下腰去,大聲稱頌。
“嗯!”兀剌不花又笑着點下頭,抖動繮繩,帶頭朝自家軍陣背後靠了過去。他是成吉思汗帳下四狗之一,神箭手者別的嫡系後代。骨子裡就傳承着對戰爭的狂熱,雖然讀了幾大車儒家典籍,每當帶兵出戰,依舊興奮得不能自己。
衆幕僚也在兀剌不花的親兵保護下,騎着戰馬迅速向自家軍陣靠近。然後憑藉多年追隨鞍前馬後養成的默契,與兀剌不花一道,在距離軍陣八十步左右的位置停了下來。
這個距離,如果換算成朱大鵬原來所在的時空,就是一百二十米。既不會影響前方將士們的行動,又能及時將命令發出去,調整戰鬥方案。
緊跟着,有親兵從軍營內推過來幾輛特製的高車,略微調整了一下角度,熟練地將高車拼合在一起,組成一個五米見方,一丈多高的帥臺。兀剌不花跳下坐騎,由親兵攙扶着,從特製的臺階走了上去,親手將赤紅色的主將旗幟,插在了高臺正中央的圓孔上。
“必勝!必勝!必勝!”親兵們看到帥旗豎起,立刻扯開嗓子,大聲吶喊。頃刻間,所有蒙元士兵都喊了起來,“必勝!必勝!必勝!”“必勝!必勝!必勝!”“必勝!必勝!必勝!”一個個張牙舞爪,信心十足。
奉命替兀剌不花傳話的蒙古百戶也吞脫哥,此刻也帶着十名大嗓門手下來到了義軍陣前。汲取了先前那個挑釁者被芝麻李給釘死在地上的教訓,這回,他隔着大約一百五十步遠,就自覺地帶住了馬頭。然後扯開嗓子,反覆叫囂道:“芝麻李聽着,我家大帥說了,讓你不用着急。慢慢整隊,什麼時候把隊伍整理完成了,什麼時候再上前送死不遲!”
“芝麻李聽着,我家大帥說了,讓你不用着急。慢慢整隊,什麼時候把隊伍整理完成了,什麼時候再上前送死不遲!”十名大嗓門蒙古騎兵跟在也吞脫哥身後,齊齊扯開嗓子,用非常流利的漢語大聲重複。
“必勝!必勝!必勝!”“必勝!必勝!必勝!”衆蒙元士兵聽了,吶喊聲立刻愈發狂熱,彷彿對面佔得全是牛羊般,馬上就可以肆意宰割。
而徐州軍的將士們聽了,士氣難免會有些受到打擊。對面的羅剎鬼兵他們已經看清楚了,在陽光下的確都有影子。但鬼兵們的身材和軍容,卻令他們自慚形穢。同樣是人,對方身高都在九尺開外,而他們這邊即便是最爲強壯的,如後軍都督彭大和左軍都督朱八十一,也不過是八尺半左右的個頭,比對方最低的士兵,還要低上半個腦袋。
再往彼此身上看,鬼兵們每個人身上都披着半身鑌鐵甲,也不是何等巧匠所打造,整個前胸部分居然是完整的一塊,在陽光下燁燁生輝。與護肩、護襠和護腿串連在一起,將身上所有的要害部位遮擋了個嚴嚴實實。就連碩大的腳掌上,都穿了雙包了鐵的大靴子,看上去又厚又重,隨便就能將地面踩出了土坑來。
那些沒有鎧甲遮擋部隊,如小臂、小腿等,則完全露在了空氣中。十一月底的天兒,居然也不覺得冷。一寸多長的金色體毛根根倒豎,就像一隻只穿着鎧甲的刺蝟。
而徐州軍這邊,大多數人卻只穿了件厚布坎肩兒。即便是主將的親兵和極少數精銳,也頂多穿了件豬皮甲。對流矢也許還能有一定防護力,遇到羅剎鬼兵手裡的短刃,肯定就像紙糊一般。
“毛貴,給我出去剎一剎敵軍的威風!”芝麻李敏銳地感覺到了自己這邊的士氣在快速下降,連忙抽出一根臨時趕製的紅色令旗,親手交到前軍都督毛貴手裡,“殺了那個人,讓兀剌不花看看我江淮男兒!”
“諾!”前軍都督毛貴躬身領命,拖着紅纓槍,大步出列。一邊朝正在叫囂的蒙古百戶走,一邊笑着喊道:“兀那賣嘴的慫貨,不要再嚷嚷了。有本事放馬過來,讓毛爺取你首級!”
“你這......!”也吞莫哥正喊的得意,沒想到芝麻李隨便派了個連馬都沒有的人向自己挑戰。愣了愣,怒火從心頭勃然而起,“找死,那老子就成全你!”
說罷,也向自家主帥請示,雙腿一磕馬鐙,直接朝毛貴頭頂上衝了過去。
“該死!”兀剌不花見兩軍陣前的情景看了個清清楚楚,忍不住又皺起眉頭。芝麻李明顯是想用陣斬敵方大將的方式,激勵士氣。也吞莫哥居然敢不向自己請示就擅自應戰。然而此刻鳴金把也吞莫哥叫回來,肯定對士氣會產生不利影響。因此,他稍作遲疑之後,就果斷地命令,“擂鼓,給也吞莫哥助威!”
“轟隆隆,轟隆隆!”雷鳴般的戰鼓聲再度響了起來。一衆蒙元將士停止叫囂,齊齊將目光看向也吞莫哥。兩將單挑,這個場景可只有茶館中的平話先生嘴裡中才有。如果換到其他正規的戰場上,大夥可沒機會開這種眼界。
數千雙充滿期盼的眼睛中,一身精鋼荷葉甲的也吞莫哥高舉百鍊長刀,像個地獄裡爬出來的的猛鬼般,朝僅穿了半件披甲,手持木柄紅纓槍的蟻賊撲去。人和馬動作嫺熟和諧,每一個動作都透出力量與美感。
再看與也吞莫哥對陣的那個蟻賊,明顯已經未戰先怯,手中的紅纓槍晃來晃去,根本端不成一根直線。
前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也吞莫哥已經衝到了對手面前。嘴裡發出一聲爆喝,“嘿!”,百鍊長刀藉着馬速凌空劈落,在陽光下劈出一條閃電。
“好!”衆蒙元將士齊聲喝彩,擡起眼睛,準備看人頭帶着血水飛上半空的美景。然而令他們失望的是,半空中卻遲遲不見任何血跡,反而是也吞莫哥自己,忽然像喝醉了一般,在馬背上搖搖晃晃,搖搖晃晃,任由坐騎把自己帶出了幾十步遠,依舊沒有拉住繮繩。
“啊!”喝彩聲變成的驚呼,衆蒙元將士拼命眨巴着眼睛,刨根究底。只見那名早就應該身首異處的蟻賊笑呵呵地抖了抖紅色的搶櫻,大步從後邊追上去,伸手輕輕一推。
“噗通!”也吞莫哥的屍體像朽木一樣掉下了馬背,嘴裡冒出了大股大股的污血。那蟻賊則一把拉住無主的戰馬,飛身跳了上去,手搭槍桿,遙遙地朝蒙元將士施禮,“謝御史大人派人送馬!毛貴這廂有禮了!”
“謝御史大人派人上門送馬!謝御史大人派人上門送馬!”徐州軍將士哈哈大笑着,將毛貴的話一遍遍重複。剛剛被打落下去的士氣,瞬間又漲到了極點。
“報仇!”也吞莫哥所帶的那十名負責喊話的蒙古騎兵這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同時催動坐騎衝過去,就想依多爲勝。芝麻李帥旗下,也立刻撲出去十名身手最靈活的斥候,半路攔住他們,與他們在沙場中捉對廝殺。
勝負幾乎是在幾個彈指間就見出了分曉。那十名大嗓門蒙古騎兵輕敵大意在先,士氣又因爲也吞莫哥的死受到了極大打擊。居然在第一次對衝當中,就被芝麻李麾下的斥候砍死四個。而斥候們這邊,卻只有兩人落馬,一人肩膀上飄起了耀眼的紅。
“跟我來!”前軍都督毛貴一抖繮繩,帶着剩下的八名斥候,再度撲向戰場中央的六名蒙古騎兵。那剩下的六名大嗓門騎兵已經被殺得膽喪,見對手當中居然又多出了一個殺星,嚇得大叫一聲,撥馬就逃。
“嗯哼!”蒙元主帥兀剌不花皺了下眉頭,大聲冷哼。“傳令,殺無赦!!”
“嗚————!”一聲憤怒的號角聲在帥臺上響起。蒙古騎兵隊伍中間,立刻撲出了三十多名壯漢。迎住逃回本陣來的大嗓門騎兵,不由分說就是兜頭一刀。
“饒——啊——!!”慘叫聲嘎然而止。六顆血淋淋的人頭被砍下,由長矛挑着,在元軍自己陣前來回展示。
衆蒙元將士看了,一個個不寒而慄。誰也不想在接下來的戰鬥中畏縮不前,最後屈辱地死在軍法之下。
那些帥臺上的蒙漢幕僚們,則一個個把馬屁拍得“啪啪”作響,“正所謂慈不掌兵,大帥如此行事,有古之孫、吳遺風。”
“正是,正是,七禁五十四斬,豈能因人而異。殺得好,殺得好,如此膽小無能之輩,軍中留他們不得!”
“嗯哼!”兀剌不花眉頭皺得像個老樹皮一般,鐵青着臉繼續冷哼。
雖然早就料到也吞莫哥可能會因爲輕敵大意而送命,卻沒想到此人把命送得如此痛快。居然一個照面都沒過,就變成了一具屍體。讓他更沒想到的是,那十個大嗓門的傢伙,居然敢臨陣脫逃!
這對士氣的打擊也太沉重了,沉重到足以令此戰的勝利失去顏色。不想再給蟻賊們更多耀武揚威機會,兀剌不花狠狠咬了下牙,把一支暗紅色的令旗抄在了手裡。“欺人太甚!安德魯,帶你的人前壓,殺了那個人,給也吞莫哥報仇!”
“安德魯,帶你的人前壓,殺了那個人,給也吞莫哥報仇!”立刻有親兵將令旗接了過去,策馬送到羅剎千戶安德魯面前。
“諾!”早就按奈不及的羅剎領軍千戶安德魯答應一聲,立刻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短刃和精鋼盾牌,“高加索一千人隊,跟我上!”
“高加索千人隊,高加索千人隊!”近千名羅剎鬼兵用生硬的漢語重複着,跟在安德魯身後,一步步向前推去。總計只有四排縱深,氣勢卻好像數萬大軍一般,浩浩蕩蕩。
他們手中的短刃,是高價從黑海另一側訂造的,雖然只有半米長,卻接近一手掌寬窄,雙側開刃,銳利無比。他們手中的盾牌,也是由同一個地點訂製,半寸厚的精鋼爲面,內部還趁着一層厚厚的棗木,即便是破甲錐都很難射穿,更甭提對面農民軍手中的簡陋長矛。再加上包裹住全部要害的精鋼甲,每個人幾乎都是一座移動堡壘。沿途遇到任何阻礙都有信心碾成齏粉,根本不必在乎彼此間人數的差距。
見敵軍的先鋒已經像輛戰車一樣朝自己碾壓了過來,芝麻李知道見真章的時候到了。命令親兵去叫回毛貴,隨即一抖戰馬繮繩,就準備親自帶着中軍迎戰。然而徐州軍長史趙君用,卻側身擋在了他的馬頭前,擺擺手,大聲說道:“這只是試探,大總管不能親自出馬。且讓......”
“大總管,我來!”山字營主將張小二早就等得不耐煩了,拍馬從陣地的左前方跑回來,主動請纓。“讓我去滅了他們,替弟兄們扒些鎧甲回來!”
“好!你小心些!我派人隨時接應你!”芝麻李想了想,輕輕點頭。
“弟兄們,跟我去扒鎧甲啊。都是鑌鐵的,誰扒到手歸誰!”張小二撥馬跑回自家隊伍前,高舉着手臂大聲動員。
“哈哈哈哈......”衆人剛剛目睹了毛貴一招刺死敵軍大將的精彩表演,士氣正處於爆棚狀態。齊聲鬨笑着,跟在山字營統領張小二的身後,亂哄哄朝羅剎兵迎了過去。
注1:俺是前軍大都督毛貴,諸位看得過癮的,麻煩捧個人場!前軍大都督從腰間解下一面小鑼,奮力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