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東暗自得意,來之前韓風就特意跟他打過招呼,說到這個“拆”字,果然是妙用無窮,據說,天底下一千人看到這個字,至少有九百九十九個會膽戰心驚。這次,果不其然,只是一個大字,就已經叫鎮定的柳軒軒亂了手腳。
葉東從懷裡取出一份契約,在柳軒軒面前抖了抖,笑呵呵的說道:“這裡有我們細作司開具的公文在此。要是閣下有什麼不服的話,可以去臨安府衙又或者大理寺,御史臺去告狀去。就算告到官家面前。細作司也是不怕的。我家大人說了,在咱們大宋,只要想拆你家房子,那必須拆了。”
柳軒軒苦笑一聲:“要不要鬧的這麼大啊?”
葉東學着韓風的模樣聳了聳肩膀,攤開雙手說道:“我只是按照大人的吩咐來做事。你只管去告吧。不過,我家大人說了,就算告去了臨安府。說不定府尹大人還會派衙役來幫忙拆你家。這個地方,會併入細作司,要是逾期你不搬走,那就是你抵制咱們細作司的拆遷,到時候,咱們大隊人馬開到,這房子一樣夷爲平地。你要是反抗,那就是暴力抗咱們大宋的國法,細作司的手段,想必不是你這樣細皮嫩肉的公子哥吃得下的。”
柳軒軒簡直是哭笑不得,無奈的跺了跺腳,嘆道:“我知道了。諸位大人先請回去,我會給韓風大人一個交代的。”
葉東等人心滿意足的哼着小曲離開,只留下柳軒軒和那一羣呆若木雞的隨從,看着雪白牆壁上那個鮮豔的“拆”字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柳軒軒終於下了狠心,一甩袖子,大步走進了宅院。畢竟已經在這裡住了半年,宅院裡請了不少傭人,忙忙碌碌的準備晚飯呢。柳軒軒一言不發,只管孤身朝後院走去。轉過長長的廊臺,就連碧綠的池塘都熄滅不了柳軒軒心頭的火氣,院子裡種的柳樹,柳枝隨風輕輕搖擺,長長的柳枝劃過池塘,在水面上划起一陣陣漣漪。
柳軒軒徑直走到庭院最深處,一位四十來歲的男子,穿着黑色布衫,捲起袖子,正在修建後花園的花草,看起來就和一般的花匠沒有任何區別。柳軒軒快步走到他的身邊,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對那個男人說道:“爹!”
那男子擡起頭來,看着已經壓抑不住怒火的柳軒軒,輕聲笑道:“怎麼?出去和韓風見一次面,就氣成這樣?”
柳軒軒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爹,韓風做事實在欺人太甚,在我家門口寫個拆字,就說我們的地,他們細作司要拿去用了。又說是什麼公共利益,又說我們暴力抗法。這傢伙……唉,這口氣我是一直強忍着啊!”
“原來只是這點小事。”那男人笑呵呵的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剪刀,拿起一條潔白的毛巾,擦了擦手上的灰塵,淡淡的說道:“韓風是這一年來,在官場崛起最快的人。跟官家,太上皇的關係都非同小可。手中握着細作司上萬細作,還有豹組這麼強大的武力作爲後盾,再加上皇城司不久之後也要併入細作司。這樣的人,就算囂張一點,也不足爲奇。你要記住,在一般人眼裡,你是得罪不起的柳家少爺。可是在韓風眼中,他不敢得罪的人,隨口就能數得出來,這些人之中,可是絕對沒有你的。”
柳軒軒幡然醒悟,食物鏈就是如此,當一匹狼看到一隻兔子的時候,絕對不會和兔子講究公平的。自己的牙齒和利爪就是道理。同樣,韓風若是願意和自己講道理,那是給柳家一個面子,不願意講道理的時候,柳家根本就拿他沒辦法。
這位中年男人就是柳軒軒的父親——柳逸空。一般人只道是柳軒軒自己來到臨安城,卻不曾想到,就連柳家真正的大老闆都已經親自來到臨安坐鎮。看來,這次,柳家是下定決心要把生意的線路打入江南。只不過,柳逸空就算來到臨安,也只是在幕後坐鎮而已,並沒有拋頭露面,所以,一般人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
柳軒軒一五一十將自己和韓風見面的情形對父親和盤托出,並沒有一絲誇大,也沒有一絲隱瞞。
柳逸空微笑着坐在花叢邊的小凳子上,從食盒裡拿出茶壺,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小口,輕鬆的說道:“知道爲什麼我要親自來臨安嗎?怕的就是,一旦遇到了類似的情況,你處理的不好,反而耽誤了我們柳家的大事。”
柳軒軒垂手站在父親身邊,一副老實兒子模樣。
柳逸空淡淡的說道:“臨安官場,要依靠的官員可以有很多。但是我們柳家這次進入江南,爲的是長久在江南紮根下去。所以,要找一個靠得住的關係,自然要找那些年輕,有光明前途的人。這樣的話,你和他們打好了關係,將來數十年,才能一直維繫下去。當然,那些手中握有重權的官員,也是必須要結交的。他們代表的是現在,而你結交的那些年輕官宦子弟,代表的今後數十年大宋的權柄。”
“韓風本來是最合適的目標。只可惜,我們柳家來到臨安的時候,他剛好出使去了。而你又遇到了韓霜。韓霜是嫡長子,在戶部也不能說前途不好。把寶押在韓霜的身上,自然也是一步好棋。不過,現在是一次風險,也是一個機會。韓霜最擔心的就是韓風和他爭奪韓家的繼承權。韓風一回到江南,聲勢馬上就凌駕於韓霜之上。這樣的時候,應該果斷的捨棄韓霜,改爲和韓風搞好關係。”
柳逸空嘲諷的笑道:“可是你卻婦人之仁,還念着什麼韓霜。要知道,我們是商人,要的是錢,能夠帶來利益的是朋友,能夠帶來更多利益的,是好朋友。爲了好朋友,放棄一兩個朋友,又算什麼?”
柳軒軒遲疑了一下,反問道:“爹,你的意思是,我應該把韓霜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訴韓風?”
“現在告訴韓風,有點早。”柳逸空放下茶杯,隨手捋了捋鬍子,淡淡的說道:“韓風如今咄咄逼人,覺得你不可能不屈服。你要是現在跑去把什麼都給交代了,在韓風的眼中,你也就不值錢了。所以,在告訴韓風之前,咱們柳家必須要做些事出來,讓韓風颳目相看。讓他知道,我們柳家也是有實力去和他韓風合作的。”
柳逸空若有深意的笑看自己的兒子:“至於做什麼才能讓韓風覺得我們柳家是有真材實料的。就不用爲父教你了吧?”
柳軒軒躬身施禮道:“兒子明白!”
韓風獨自坐在韓府的廊臺上,一隻腳翹在欄杆上,越想越是得意,一個拆字就逼得柳軒軒雞飛狗跳,看來,這個字的確是偉大的創舉。左邊是個手,右邊是個斥。也就是說,拆你家房子,不但要動嘴罵,還得動手砸。連罵帶砸的,你家房子也就算是完事了。
正想的得意,遠遠的看到韓霜低着頭,心事重重的沿着廊臺走了過來。
韓風從欄杆上跳了下來,大聲招呼道:“大哥!”
韓霜心神恍惚的點了點頭,就算是打過了招呼,想要從韓風身邊繞過去,沒想到卻被這個弟弟攔住去路。
“如果有什麼事,不妨直說出來。大家是一家人,關上門都是一個鼻孔出氣。”韓風笑了笑:“你也好,我也罷,任何一個人有事都是韓家全家的事。當初我和李冬豪決鬥的時候,你不是也爲我打氣助威嗎?”
韓霜淡淡的說道:“我的事不用你管。想管着我,你省省吧。現在你還不是韓家的家主,將來,也未必就輪到你做家主。”
大少爺雖然沒有多說下去,但是目光中的鄙夷之情溢於言表。
韓風儘量壓抑自己的情緒,冷冷的說道:“家主的位置,至少現在我還沒工夫去想。你要是這麼以爲,那隨便你好了。只不過,你是嫡長子,很多時候,你做的事,說的話,在外人看起來,就是整個韓家。如果因爲你做了什麼事,而對整個韓家帶來不利的話。後果,你應該可以想象的到!”
韓霜猛然擡起頭來,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弟弟,彷彿想要吃人似的。
韓風毫不示弱,和韓霜對視着。
遠遠的傳來一聲咳嗽,韓侂冑揹負着雙手一步步走了過來:“你們兄弟兩在這裡做什麼?大吵大鬧的,是不是想要僕人都來看笑話?兩個都已經是朝廷官員了,可沒有一個省心的。以爲自己還是小孩子麼?”
韓風一言不發,站在一邊。韓霜急急忙忙解釋道:“不是,弟弟他……”
“你不用說了!”韓侂冑冰冷的目光落在韓霜的身上:“你在外邊做了些什麼,你自己心裡最清楚。不用指望我會出面幫你解決。在沒有查清楚到底對方有什麼目的之前,韓傢什麼都不會做,你自己惹的麻煩,就看你自己能不能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