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雪衣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子夕一直坐在牀邊守着她,見娘娘醒過來,忙讓人端了湯藥過來, 就要伺候着司雪衣服下。
司雪衣剛醒來, 頭有些暈, 見子夕這麼緊張的模樣, 好笑的說道:“我就是有些累了, 用不着喝這些。”
子夕卻堅持,一邊說道:“娘娘如今懷有身孕,再不可像以前一樣, 一定要好好愛護自己,不能再疲勞了。”
司雪衣端碗的手一頓, 滿面震驚, 不敢置信的緩緩偏頭, 盯着子夕的臉,好似沒有聽清。
子夕吹了吹手中的湯藥, 擡高一點,小心的說:“娘娘昏迷的時候,跟娘娘回來的那位……婆婆?給娘娘把脈,是這麼說的。”說完頓了一下,似乎是爲了加強說服力, 又說道:“當時初二姐姐也在場, 我本來想請府中大夫過來, 可是初二姐姐不讓。”
語氣裡難免帶了點怨氣, 司雪衣聽的明白, 卻也沒說什麼。
子夕不知道鬼手的能力,初二卻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二人好不容易將這尊大佛請回來。若只是因爲多此一舉請了府中大夫,惹得鬼手不快,王爺的性命可就沒有保障了。
“不用請大夫了,那位……婆婆是位神醫,她說的應當不會錯。”司雪衣嘴裡有些泛苦,接過碗來,一口氣將黝黑的湯藥全部喝掉,子夕連忙遞過蜜餞,司雪衣哪有心情吃,只象徵性的拿了一個,放在嘴裡,微微緩解一下苦澀的味道。
銅鏡中,美人一頭青絲柔順的青絲垂在肩上,映襯的本就蒼白的臉龐更加白皙,昔日豔麗的紅脣也失去了光澤,甚至在邊角翹起來一塊幹皮。
子夕先將頭髮梳好,按司雪衣的要求,只簡單的挽了一個髮髻,斜插着一隻白玉簪子。面上的膚色卻要用脂粉遮蓋,饒是如此,那深深的疲態卻還是掩蓋不去。
“娘娘……”子夕咬着下脣,她知曉的,娘娘那麼愛美的人,如今這個樣子怎麼出去。
“走吧!”司雪衣站起身,當先往外邊走去。
子夕頓了一下,連忙提起裙襬跟上去。
路上碰見初二,三人一起向清暉苑去。
白天的時候,鬼手已經讓人準備了藥浴,安排給沈肆泡過一次,現在剛剛結束。
沈肆躺在牀上,頭髮上還帶着溼意,臉上膚色仔細看也能看出些與之前的不同。司雪衣眼中帶着喜意,小心翼翼的坐在牀邊,眷戀的眼神在沈肆臉上停留。
“王爺,怎麼樣了?”司雪衣問這話的時候心中十分忐忑,她其實還是沒有把握,生怕從鬼手這裡得到那個最殘酷的答案。
“藥浴不能解決王爺身體裡的毒素,只能起到抑制作用,讓毒素不再那麼快的擴散。想要根治,幾乎沒有辦法。”
司雪衣心底一沉,忽而擡頭直視鬼手,說:“幾乎沒有,那就是說還是有的?”
鬼手渾濁的雙眼動了動,微微點了點頭。
“什麼辦法?”
“換血。”
“換血?”
“對。”
鬼手肯定的點了點頭,接收到司雪衣疑惑的眼神,解釋道:“王爺身體裡的毒素已經融入血液,甚至骨髓中也滲透不少,如今全身是毒,只有換血這個法子可以試一試,還不一定成功。”
司雪衣素手撫上沈肆蒼白的臉,冰冰涼涼的,沉默了良久。
“好。”
隨着司雪衣的答應,鬼手眼中迸發出亮光。
其實換血這件大事已經在她心裡存放了很久,不論是學醫還是製毒,骨子裡都有一種探索求知的好奇心,鬼手也不例外。一直沒機會嘗試,這次能光明正大的在活人身上實驗,想想就覺得血液在沸騰。
“我還需要準備準備,後天早上開始做準備工作。”
司雪衣點點頭,這準備工作,大概就和現代那些檢驗差不多吧!不論哪個時空,人與人的血液相融這種事總是有共通點的。
“有什麼需要隨時吩咐下人,或者來找我也可以。”司雪衣說。
她又在牀邊坐了一會兒,仔細給沈肆掖了掖被角,這才起身回海棠苑,後天的實驗,她也要好好休息,做好準備。
至於肚子裡的孩子——司雪衣素手輕輕撫摸平坦的沒有一絲贅肉的小腹,很難想象這裡邊有一個小生命,正在慢慢孕育。
眼下這種時候,沈肆昏迷不醒,隨時有生命危險,她怎麼有心思去管別的事。
初二跟在司雪衣身後,小心的看護着,就怕哪裡磕着碰着了。
子夕慢悠悠的墜在後面,左顧右盼的,一個不注意,轉身就不見了。初二眼角餘光瞧見,也沒說什麼,子夕去幹什麼,她不用想也知道。
司雪衣回了海棠苑,廚房送來晚膳。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桌上的菜也不是多葷腥,一個豬肉冬瓜竹筍湯,一個肉絲酸菜,還有一個全素涼菜。司雪衣夾了一筷子涼菜吃了,又去夾筍子,還沒夾回碗裡,胃裡突然涌上一股難聞的味道,通過喉嚨飄散在空氣中。
司雪衣緊皺眉頭,隨便扒拉了幾口米飯,便放下了筷子。
第三天一大早。
清暉苑外邊站了不少人,一眼望過去,都是些青年人,個個身體結實。
初二在一旁解釋說:“前輩說,找着身體底子好的,會更加有把握。”
司雪衣點點頭,她知道,身體越好,血液就越富有生機。
這些人裡邊,大多數都是客棧的人,聽說了主子的事,只要能暫時脫開身的,全都聚集在了一起。剩下那一小部分,則是王府中有些武功底子的青年壯漢,身體素質也還過得去。
進去的人臉上沒有害怕,都是在江湖上行走的人,換血這樣的事都有所耳聞,饒是如此,也沒有人因此退縮,在他們心裡,能爲主子獻出生命,是他們的榮幸。
人一個個精神進去,出來卻都耷拉着腦袋,一副沮喪的模樣。司雪衣站在一邊,素手緊緊的攥着衣角,手心滿是汗漬,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房門口,希望能有轉機。
直到所有人都試過,也沒有合適的人選。
司雪衣腳步沉重,幾乎是一步一步慢慢挪着步子進屋的。鬼手正在一邊指揮着人收拾東西,司雪衣走過去,輕輕地說道:“等等。”
鬼手擡頭看她。
司雪衣眸子清亮而堅定,說:“還有我,試試。”
鬼手皺眉,沒有說話。
子夕聽到卻已經按耐不住的走出來,激動的拽着司雪衣的衣袖,滿臉慌亂與不同意,說:“娘娘不行,你還懷着身孕呢!”
司雪衣摸了摸肚子,什麼感覺也沒有。
“不要擔心,沒事的。”
事實上連司雪衣自己也不知道,換血到底是怎麼回事,會怎樣?只是下意識這樣安慰子夕,而子夕則是緊咬着下脣,不出聲,也不放手,就這麼倔強的站在原地。
司雪衣無奈,拍了拍子夕的手背,輕聲說道:“王爺如今性命垂危,多耽擱一分便會多一分危險,我要救他。”
子夕還是低着頭,不讓步,娘娘說的她懂,可是她就是沒辦法看娘娘這麼做,聲音很小的說:“可是娘娘肚子裡……”
子夕沒有說完,司雪衣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說:“我只是試試,並不一定可以,你別擔心。”希望自己可以救的了阿肆,至於孩子——
司雪衣輕輕推開子夕的手,這次沒有遇到阻力。
這世上有些事就是那麼巧,你萬分急切尋找的時候,什麼都找不着,可是當你不着急的時候,他就那麼簡單直接的出現在你面前,就比如現在。
司雪衣的血很合適。
“娘娘——”子夕聲音哽咽,一開始就不該讓娘娘去試。她從司府便一直跟着司雪衣,心中早已把主子看的比自己還重要,沈肆就算貴爲寧王,也只能排在司雪衣後面。這會兒主子要犧牲自己救別人,她心裡的不忿與抗拒前所未有的強烈。
“沒事。”司雪衣給了子夕一個笑臉,眼眸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
鬼手在一旁看了半天,開口說:“你的孩子怎麼辦?”
對啊!如果要進行換血,司雪衣身體肯定承受不了,肚子裡的孩子也會因此出現不可預知的危險。
司雪衣沒有猶豫,直接堅定的說:“孩子沒了以後還可以懷,而阿肆只有一次機會。”
這時候沒有人去在意司雪衣的稱呼問題,三人都被她這一刻散發出來的強大信心與堅定不移的態度感染。
子夕伸手抹了抹眼睛,原來王爺在娘娘心裡的位置這麼重要。
“還需要準備什麼東西嗎?”司雪衣問鬼手。
鬼手說:“我們明天早上開始,我還要準備一下具體事宜,你回去好好休息,做好準備。”
司雪衣點頭,帶着初二與子夕回了海棠苑,又強忍着噁心煩躁喝了幾口豬蹄湯,然後在院子裡溜達,幫助消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