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行功至半夜,從雪堆裡站起了身子,活動了下四肢,傷口雖然仍有些疼痛,卻是比之前緩解了許多,至少像之前每動一下便換來撕裂的痛楚。
深呼吸一口,寒氣從口入,卻是冰涼而清爽,之前的疲勞也隨着運功完畢,消失得一乾二淨。望着月光灑灑的冰天雪地,給人一種無比的寂靜,冰冷的寒風刺激着肌膚,沒有一絲的睏意。
蕭然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就像是整個世界都在沉睡一般,唯獨自己卻很清醒,無論自己做什麼,說什麼,都不會有人打擾。
“呼哧”一聲,蕭然猛地往下打出了一拳,拳風將身前的雪花席捲成風,身前一米位置也爆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雪坑。
少年微微地皺起了眉頭,自己所修煉的是家傳的《寂滅天殘寶鑑》。此心法分爲:殘身篇、殘精篇、殘氣篇、殘神篇、殘情篇、殘命篇、殘武篇。
每一篇章沒有固定順序,也沒有固定的修煉之法,但卻只有一個原則:“置之死地而後生”。
少年自從一年前便開始修習當中的“殘身篇”,也是多虧了近日來,多次被人鞭打後,強忍痛苦,在雪地裡修煉後纔有了些許長進。
現在自己的身子已近乎磐石般堅硬,四肢也越來越有力,即便不用內力,只憑着肌肉的強度也能隔空擊打出拳風,就世人來說,這已是相當了不起的了,假以時日,配合長年修煉的深厚內力,能輕易斷金開石。
但少年卻很是不滿足,認爲現在自己的拳風雖然看似厲害,其實根本沒有殺傷力,僅僅是讓自己能多揮一兩百次鐵錘敲打鐵器而已。
說到鍛造,蕭然自打來到南宮世家學習鍛造之術,已有大半年了。大約在學習的第三天左右,已將指導師傅所傳授的鍛造要領盡數掌握。每天白天的時候依然與衆學徒一起學習,時至半夜才獨自一人在山莊外的鍛造作坊裡獨自研習。不出三日,蕭然已能獨自打造出各式器械,並且不輸於指導師傅。
按照南宮世家給鍛造師技術等級由下而上,分爲“濁、清、明、耀、尊”五個等級。
此時的蕭然,學習的第一天就已經跳過了“濁”階級,第三天便在“清”這個等級的頂點了,完全具備了進入大熔鐵場作一名鍛造師的資格。
若是被人知曉,必定嘆爲天才,並且上報給南宮鐵,收爲入室親傳弟子,假以時日必能被傳授南宮衣鉢,聞名天下。
但是,年僅十七歲的蕭然,根本就沒想過這個問題,對於自己的才華和成績,並不滿意。
從接觸鍛造之術的那一天開始,他就認定了,自己要達到最高等級的“尊”。想看那“尊”級別的鍛造之術究竟能達到什麼樣的程度,更重要的是,能否達到讓自己滿意的境地。
是的,蕭然是一個天才,並且是一個欲與天比高的天才。這樣的天才,有着被世人所驚羨的才華。但是對蕭然自己來說,根本就如同呼吸和吃飯一樣淡而無趣,毫無炫耀之本,更知道自己的這些才能必須隱藏,否則將會引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也許有人會認爲,如果蕭然展示自己的才華後,得到南宮鐵的賞識,傳授更高階的鍛造之術,豈不是更好?
但偏偏蕭然有自己的一套理論,認爲除開基礎外的知識,都會因爲師傅的經驗和個人觀點受到束縛。正所謂“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自己只需要掌握基礎後,一步一個腳印地鑽研學習,形成自己的一套理論後,才能與人互相印證比較,完善自己的技巧和理論。
是以,蕭然的鍛造之術已經高出了衆人,但平日裡卻裝作普通人一樣,聽指導師傅講解,完成一些簡單的作業,表現得極其普通,並不比任何人突出顯眼。
只是每逢晚上,自己修習《寂滅天殘寶鑑》過後,睏意全消,偷偷跑到作坊繼續研習自己的鍛造之術。
大約半年後,此時的蕭然已然將自己的鍛造之術磨練至“明”等級了,所造出來的各種器械,遠勝過熔鐵山莊的頂級鍛造師。
即便如此,蕭然仍然不滿足。
由於整個大陸所需量最大的是兵器,最能體現鍛造之術精妙的也是兵器,所以蕭然大多時候,都是以鍛造兵器爲主。
此時由他打造出來的兵器,無不是能吹毛斷髮、削鐵如泥。但蕭然卻對自己打造的所有兵器,沒有一絲的滿意,統統都被他憤憤地扔回了熔爐。
“根本就是劣質品,擁有了足夠的鋒利、卻沒有足夠的強度,若是一把有着缺陷的兵器,根本就不能稱爲兵器。”
蕭然每逢遇到瓶頸的時候,就時常蜷縮在黑暗的角落裡,明明就知道“窮則變,變則通”的道理,但偏偏腦子裡一片混亂,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想到這裡,蕭然就忍不住捶打自己的腦袋,並且大罵自己“愚鈍不堪”、“蠢不可及”,甚至有時候還會歇斯底里地將整個頭埋到厚厚的雪地裡,妄圖讓已經思考過熱的腦袋快速冷靜下來。
如此天才,卻對自己如此苛刻,甚至是瘋狂地壓榨自己,就算是老天有眼,是否也會爲其感動呢?
當然不,若要與天比高,這條道理只會越來越崎嶇,越來越艱險。
後來,由於蕭然時常半夜偷偷溜到作坊研習鍛造之術,被指導師傅知曉後,被其刻苦鑽研的精神所感動,雖然在鍛造技術上並無過人之處,想來有人對鍛造之術如此勤奮努力,長此以往,總是會大有所爲的,便從衆學童中,趁着趕工期的機會,挑選了蕭然去熔鐵場。
進入到大熔鐵場的蕭然,有了更多時間來研究自己的技術,但由於自己一直是閉門造成,一個月前的瓶頸依然沒有任何突破。
“這種垃圾根本拿不出手。”
蕭然對自己打造的東西全部都不滿意,不斷地反覆重新鍛造,終於有一天,壓抑不住胸中的憤恨,一錘下去,便將新制造的短劍拍成了兩段,其中一片掉到了水槽中。
“難道一把鋒利的劍,就一定要犧牲它的強度嗎?”蕭然垂頭喪氣地雙手撐在工作臺上,不明白自己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一件武器既能削鐵如泥,又能擁有金剛般的強度。
如此一來,蕭然在熔鐵場賣力的工作了一個多月,卻沒有一件成品出來,得到的是十天一次的皮鞭懲罰。
“他們說得對,像我這種笨蛋就該受到懲罰。”
蕭然對待大師兄每次的懲罰,都心甘情願地接受,並且每次受罰後,正好可以趁機修煉《寂滅天殘寶鑑》,雖然很痛苦艱難,但對於自己的愚蠢正好有着警醒作用。
雖然這一切,蕭然都心甘情願,但是他也清楚,如果自己繼續這樣下去,仍然不能上交一件合格的鐵器出來,挨那皮鞭倒是小事,自己現在的身體只不過受點皮肉之苦,挺一挺便過去了,只怕極有可能會被趕出熔鐵場,甚至是南宮世家。
這麼一來,自己又上哪去找這樣一個有着全大陸條件齊全的熔鐵場來讓自己研習鍛造呢?
想到這裡,蕭然感到很爲難,內心十分糾結,要讓自己交出一件連自己都不能認可的作品出去,內心千萬個不願意。如果可以選擇,自己情願捱上十鞭,哦不,二十鞭也行。
蕭然思想掙扎了一番,權衡輕重之下,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決定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只有將那些“不合格”的鐵器當做作業上交了罷。
誰讓自己太過於蠢笨了呢?
蕭然搖了搖頭,藉着月光,往學童練習鍛造術的作坊走去,輕輕地關上了鐵門,拿起鐵錘,乒乒乓乓地賣力敲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