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到雅間裡,倒也是正經的小雅間,就一套桌子椅子,開了個小窗,可以看見外面的人來人往。一個紅衣姑娘娉娉嫋嫋的走了進來,端着酒壺酒盞。倒也只管將東西放下便退了出去,沒說一句話。
那年輕人忙着倒好了酒,一面地給南宮策一面道:“我帶你到這裡來,倒也是真心喝酒的。這裡的‘愁空山’味道最是獨特,比一般的喝的那些什麼‘女兒紅’,‘竹葉青’味道甘醇多了。”
南宮策只狐疑的看着他:“可別告訴我,你知道這地方就是爲了喝幾口酒的。”
“那是當然!”確確定定,板上釘釘,那是一臉嚴肅認真,眼裡都寫的是,“要不是這口酒,我還不得來這種地方呢。”
南宮策啞然。想到前面見着那老鴇時的情景,當時還很疑惑,現在也算明白了。合着這人來這裡討酒喝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此人……此作爲……委實……不凡!
南宮策做個揖,深表佩服。
那年輕人笑嘻嘻的趕緊喝上一口酒,一面直讚歎着“好酒,好酒!”
南宮策也拿起杯子來,先是淺淺的喝上一口,接着便是一口悶了。
其味過是甘醇可口,帶着一股清香,一喝到口裡,只覺得清香入府,說不出的淋漓暢快!
那年輕人笑嘻嘻的湊過頭來。
“你別看這是一家青樓,裡面倒也頗有些人物。我在這世上摸爬滾打了近十年,見得事兒可多了。就是這種溫柔鄉,裡面的奇人異士更是多了去。就釀這酒的,那也是一奇人,每年就賣的酒,就得這個數,還都只是釀酒的方子!”說着,那年輕人比出一個“三”來。
南宮策一夥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估算道:“三百……恩,三千兩銀子?”光這個數,就已經夠讓南宮策這種“草民”心驚的了。誰料那年輕人搖搖頭說出一個讓南宮策膽兒都晃悠起來了的數字。
“三十萬兩。”
“啊!”南宮策被嚇到了。手都有些哆嗦了。
“那,那這,這一小壺兒酒,可得多少銀子?”
那年輕人瀟灑地把腿伸到凳上,慢悠悠的捶着。
“也不是很多,只三百兩銀子。”
南宮策手下一個不穩,登時灑出幾滴來。此刻南宮策又沒了武功,慌忙中,只覺得滴到地上那幾滴水一般的東西,那不是酒水,那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那年輕人見狀只安慰道:“沒事兒,說了我請的,你不用擔心。”
“可……”南宮策只說了一個可字,便說不下去了。這話要是說出來,倒顯得自己太不懂禮貌規矩了。卻是不自禁的正襟危坐起來,唯恐手中的酒再灑了一滴去。
那年輕人見狀頗爲好笑,也不說什麼了。很是體貼的跳過這個話題去。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南……南宮策。”南宮策說話有些不穩。許是剛纔被嚇住了的後遺症。
那年輕人點點頭。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卻又道:“沒聽過。”
南宮策道:“我從紫霞山出來才兩個月的功夫地。”
“紫霞山?馮老道人是你的師父?”
南宮策點點頭。那年輕人露出一個瞭然的表情來。想來這馮老道的“盛名”已讓天下人見怪不怪了。畢竟什麼奇怪的事,只要跟他沾上了邊那都不叫奇怪!
末了,卻是笑看着南宮策道:“那你想來也猜不到我是誰了?”
南宮策繼續點點頭。
那年輕人道:“你以後但要聽的人說愛酒如命,還能爲酒一擲千金的,那說的一定就是我了。”
南宮策咋舌。確實是一隻不折不扣的酒鬼。只是——他真有那麼出名麼?
那年輕人倒是不理會南宮策如何反應了,只管把杯慢慢的滿上,一面說:“我就是酒鬼馮歡,江湖人稱‘酒中仙’。”
南宮策點點頭。
“我也算的是你的前輩啦。”
南宮策一愣。馮歡挑了一隻右眼看向他。
“那你倒說說你下午在江邊想什麼事呢,那麼心不在焉的?”
南宮策放想起取名兒的這一茬來。因而把取名的事兒說了。馮歡撫撫酒杯,很是正經的看着南宮策。
“可有好酒?”
南宮策不解。
馮歡有些不耐煩。
“你不是說新開了家客棧麼。那客棧裡的酒——”
南宮策搖搖頭。
馮歡一挑眉。
“怎麼可能——”
南宮策知他是會意會錯了。只管解釋道:“倒不是說沒有,只是我才第一天來,還不知道里面具體的情況。鋪子說的是三天後開張。這酒——委實還不清楚。”
馮歡方纔作罷。
“我倒也瞧見了渡頭旁新開了一家鋪子,倒是修的別緻,不像是一般的客棧。你也還是注意一點,若只是客棧,何必費這勞什子事,修修改改那麼大一通,弄得跟皇家別院似的。”
“這我倒也想過。但這也許就是東家的不同之處吧,想着別緻一點,倒也讓自家客棧揚名。”
馮歡笑道:“你是剛見着世面的,會這麼想到也怪不着你,只是事情定不會這麼簡單的,你還是注意一些爲妙。”
南宮策垂首:“我注意便是,橫豎也是一條謀生的路子。不管什麼原因,橫豎我的主意不變就是。”
“什麼主意?”見南宮策不再說下去了,馮歡也只得打個哈哈。
“對了,還要給那客棧起名呢。”
南宮策向他看來。
“客棧的名字還是不要太叼,到底是老百姓要讓熟知的,就找一些簡單常見的字,意思淺顯,也就好了,但這家客棧怎麼看還是有些太過修飾了,名字也不能太俗,最好能雅俗共賞纔好。”
南宮策點點頭。
“那,以你的看法,應該取個什麼?”
馮歡輕敲着桌面,慢慢想着。少頃道:“便叫做晴方吧。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正好和那裡的景緻相映成趣。”
南宮策撫掌大笑:“確實不錯!這不,水光,山色都有了,就差一個晴方了。”
馮歡也笑:“你既然喜歡便好,到時只管說與他們聽,取不取這個名兒倒無所謂,橫豎是自己的心意,也算是出了一份力。”
南宮策回到客棧時,夜已經深了。醺醺然的摸索回來,剛一進門,便見着紅纓正牽着馬往後面走去,影月正從鬱念雲手上拿了包裹下去。門口好一些人候着。
南宮策不經意皺了眉,這番陣勢,倒也確實不是一般人。又忽然想起馮歡的那些話來,心下不知怎的竟有些不舒坦。但這也只是一想罷了。直接說出來的人那是傻子。
鬱念雲倒也瞧見了扶着門框的南宮策。那一身的酒氣隔着十步開外都問的出來。鬱念雲皺了皺眉,冷笑一聲,朝南宮策揮揮手。也不說話,只管往裡面走。南宮策只得跟上。
鬱念雲一徑兒走到拐角的賬房去了。
南宮策只道她是要給自己說些關於賬文的規定,因道:“下午影月姑娘已經吩咐了。”
鬱念雲一挑眉——“哦?”
“影月說你下午想找些事情做?”
南宮策點頭。
“那現在喝的這醉醺醺的就是出去找的事兒了?”
南宮策張張嘴,鬱念雲又是一聲冷笑。
“還是別夢樓的愁空山,想來這花酒喝得也真是舒坦。”
南宮策頓在那裡,想反駁的話一出口卻變成了。“你怎麼知道?”說完又覺出不對,直想咬斷自己的舌根!
鬱念雲道:“我可不就知道麼,你要說酒,我一聞氣味便知道它的來路。”
南宮策不再言語了,只等她的下文。
“你也不用想些其他了。你只管把你父母的事告訴我,早些把你父母找出來,你也好早些滾蛋,我們從此兩清。”
南宮策一愣。“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想我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鬱念雲只管整理着案上不多的幾張紙。
南宮策有些憤懣的道:“我自問沒做錯什麼!”
“是,你沒有錯。”
“那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鬱念雲“哼”了一聲。
“本姑娘說你能做你就能做,說你不能!你就不能!”
“你——”南宮策氣結!“真是蠻不講理!”說完便拂袖而去。
鬱念雲喝道——“站住!你去哪裡!我說過你能走了麼!”
南宮策道:“我想我們沒什麼好說的了,橫豎都是你說了算。不是麼?”
鬱念雲氣急反笑。
“你這是怪我了?”
“不敢!”
鬱念雲眼中射出一道冷光來。
“南宮策。我以爲你和他們還有什麼不同,原來也都是一樣。不過——”
南宮策不知她說的他們是誰,但此時的鬱念雲,還是不要惹的好。因而也不再說話。
鬱念雲輕輕地笑開,只是笑意只凝在臉上,眼裡依舊是一片冰冷。
“我鬱念雲從來是說到做到的。你的父母,你的武功,我都會幫你找回來的。”
“但奉勸你一句,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些人惺惺作態的樣子了!你仔細不要惹我!”
南宮策胸膛起起伏伏,那一股子氣再也壓不下來。登時反身便拿了桌上的紙筆,寫下“晴方”兩個字來。
“鬱姑娘,我也不知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覺得我惺惺作態了。我南宮策亦是頂天立地的一男兒,做錯事我一定會認。就算你心情不好也別這般無禮取鬧。這是我今兒答應影月姑娘給客棧想的名字,留在這裡,用於不用取決於你!”